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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蘇軾府上當廚娘 0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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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桂花糕

蘇家的船在金陵靠岸補給,
一清早圓娘在房中??寫??文帖。

她特意穿了一件少年郎君常穿的灰青色皂緣襴衫,女??扮男裝。

宛娘見狀,有些詫異,
問她:“今日可??是要下船?”

圓娘點了點頭道:“有幾箱子小時候的玩意兒,已然??用不到了,
扔了可??惜,正好在金陵出手,也好補貼家用。”

宛娘聽得心中??悲傷,生怕她典賣還用著的衣裳首飾,
忙自告奮勇道:“我隨你去,
也好叫伯母寬心。”

圓娘道:“正有此意!”

她趁宛娘去更換衣衫的空當,去敲了辰哥兒房間的門,
見春硯布滿血絲的雙眼,
知這對主??仆自從上船後??便沒有休息妥帖,
她暗自歎了口氣,抬頭輕聲問道:“二哥還在睡著?”

春硯搖了搖頭道:“早醒了,
在房裡寫??拜帖呢。”他抿了抿唇又道,“小娘子,有句話不當我們做下人的說,
可??……”他眼眶發紅,強撐著淚水,
繼續說道,“小娘子還是勸勸二郎吧,
這一路上他拜訪了無數郎君舊友,十有**吃了閉門羹,其??餘的不是遭人冷眼奚落便是被人落井下石,他們誰都不肯在郎君的案子上說幾句公??道話,
小的倒也不怕彆的,怕隻怕二郎年紀還輕,一時想不開會因這些事上移了心性。”

圓娘搖了搖頭,壓低聲音說道:“歲寒,然??後??知鬆柏之後??凋也,平日裡順風順水的誰都可??做賢良君子,越是遇到事兒了越到了勘驗心性的時候,退讓不得,你也莫擔憂了,我自有幾句話說與他聽,寬慰他一二。”

春硯聞言,隻差感零涕淚了!

辰哥兒在房內見春硯杵在門口嘀嘀咕咕的,不禁抬頭問道:“何人?”

圓娘抬聲道:“二哥,是我!”

辰哥兒擱筆,招了招手道:“圓妹,過來。”

春硯讓開路,圓娘抬步進門,站在書案前??對辰哥兒說道:“二哥,今日請隨我去見一個??人。”

辰哥兒凝眉,拿書冊擋住自己剛寫??好的帖子,問道:“今日麼?明天好不好?”

圓娘搖了搖頭道:“就今日,明天我就下不得船了。”

辰哥兒往常對圓孃的請求無有不應的,但今日他要去拜訪父親的一個??故交,不太有空陪圓娘出門,他思索片刻,無奈的歎了口氣道:“好,不過得午後??了。”

圓娘繼續搖頭道:“不行,現在就去!”

“這麼急?”辰哥兒訝異!

圓娘道:“若是一般的人,我自己拜訪也可??,可??是他太重要了,我又是女??郎,怕奴仆不懂事將我支到彆處去,隻得托二哥的名去見他,在師父的案子上,若有人能說得上話,也隻有他了。”

辰哥兒見她說的鄭重,一時斂目沉默,這一路走來,他遭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冷落,心中??自知,求人不是那麼好求的,他寧可??自己去吃這些苦頭,也不願圓妹受這些委屈,他是男人被人譏諷兩句沒什麼的,圓妹一向麵皮薄可??怎麼受得了?!他答應過父親,要好好照顧圓妹的。

圓娘見他不說話,又道:“他必不會叫二哥失望的。”

辰哥兒見她說的篤定,苦笑一聲,道:“走吧,我陪你去看看。”

二人出門時,恰好看到宛娘和王適站在船艙的過道裡,宛娘衝他們揮了揮手,打??招呼道:“伯母同??意了,不過要九郎陪著我們才肯放我們下船。”

圓娘道:“沒問題。”

春硯去車行租了一輛馬車,把圓娘需要賣掉的物品悉數拉到馬車上,幾人一同??前??往金陵的舊貨行市。

圓娘打??探了一下舊貨行市的相關行情,她分出一些價值不太高的東西,叫宛娘等人隨便叫賣,一些精美一些的物品在這裡也賣不上價錢,她欲去典當行問問價錢。

趁此機會,她將辰哥兒叫在身邊,二人出了舊貨行市。

辰哥兒眼見著她路過一家當鋪而不入,剛要提醒她,卻見她轉身租了一輛馬車,直接道:“請小哥兒將馬車趕去城東鐘山腳下半山園。”

趕車的年輕馬夫不疑她是女??子,還以為隻是個??長得白細些的少年郎君,接過訂錢之後??也不多??話,悶頭趕車。

辰哥兒這纔回過神來,之前??圓妹說出來賣舊物找典當行也隻是幌子,她叫他出來拜訪人纔是正事,隻是不知她要拜訪的是何等人物?

思索半晌後??,辰哥兒斟酌著問道:“圓妹帶我去見何人?”

圓娘尤不肯說,隻道是:“到時你便知曉了。”搞得特彆神秘。

約摸一炷香的功夫,馬車穩穩的停在了半山園,圓娘將車馬費付足,利索的跳下馬車。

她朝半山園的看門小廝作??揖,謙遜道:“蘇軾次子蘇遇途經金陵,欲拜訪荊公??,勞煩您給傳個??話。”說著,她將拜帖奉上。

蘇軾被捕的事兒還沒傳到金陵,但蘇家兩代人跟王安石不對付的事兒連王家的家奴都知道,一聽來人是蘇軾的兒子,立馬陰了臉色,擺手拒接拜帖道:“我家郎君不在,還請公??子改日再來吧!”態度極其??敷衍!

圓娘又作??一揖,自行退到一旁等待,並??不將看門小廝的冷臉放在心上。

辰哥兒十分訝異,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問道:“你要拜訪的人是王安石?”

圓娘點點頭道:“我能想到的隻有他了。”

辰哥兒扶額,沮喪道:“哎,早知道你要見他,我說什麼也不會讓你來了,你年紀小不太清楚,咱們家與王安石的梁子要從爺爺開始說起??了……更何況,當初父親離朝去杭州任通判,就是王安石搞的鬼,若他知道爹爹落難,不撫掌大笑,我就謝天謝地了,怎麼可??能還會幫我們?!”

圓娘深吸一口氣道:“正因為知道你的反應,纔不肯提前??告訴你。你先彆急,且聽我分析,荊公??為相時師父尚可??做上州通判,中??州知州等職,除了不得誌,性命是無攸的,官職也一直很穩定,算不得差吧。”

辰哥兒聞言,擰眉點了點頭,此話不假,他也承認。

圓娘見他臉色稍緩,繼續分析道:“可??荊公??前??腳罷相,師父後??腳就落了難,可??見容不得荊公??的人八成也容不得師父,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荊公??尚有君子風度,他雖然??不在朝了,但他的聲援依舊很有分量,官家不會不聽的。”

辰哥兒雖然??依舊覺得不怎麼妥當,到底被圓娘說服,亦陪她站在一旁等人。

二人剛站定,便聽身後??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二人忙回頭去看,隻見一個??須發斑白、麵色黝黑的老者正捋須打??量著二人,他的眸色很深,猶如幽潭一樣,麵容倒十分坦蕩,見圓娘和辰哥兒看他,亦拱手道:“半山園中??景色還不錯,兩位小友可??願隨老夫一道遊覽?”

圓娘眼睛一亮,忙上前??拜道:“蘇子瞻之徒林浦圓拜見長者,晚輩很願意與您一道遊園。”

“蘇子瞻之子蘇遇拜見長者,晚輩願同??您一道遊園。”辰哥兒亦作??揖說道,聲音微微發僵,至於真??願意還是假願意就不可??考了。

老者並??不介懷,隻吩咐身後??的隨從回園中??添茶。

他徐徐轉身往半山園中??走,圓娘拔腿跟上,他轉頭看了看圓娘,拈須道:“我聽說過你。”

圓娘詫異的指了指自己,未曾料到自己竟然??這麼有名。

老者笑道:“蘇軾的弟子,又豈會是無名之輩,不過剛剛無意間聽兩位小友談天,林小友雖為蘇軾之徒,倒也並??未沾惹你師父的書生氣,難得難得。”

辰哥兒跟在後??麵,聞言臉色暗暗發青,氣的。

圓娘抿唇一笑道:“政見之爭,家師與您辯論??過無數次,又豈是晚輩能置喙的?晚輩今日來此,是想求一份心安,家師此前??因謗訕朝政之罪被官家派皇甫遵捉拿回汴京了。”

老者聞言一怔,半晌後??無奈的笑了笑道:“老夫久不在朝中??,倒是還未聽說此事。”

圓娘搖了搖頭道:“事發突然??,新的朝廷抵報還未刊發,訊息並??未傳開。”

老者輕歎一口氣道:“不是我說,你師父那張嘴啊,早晚得吃虧。”

圓娘深吸一口氣,試探道:“他自己也知道,隻是晚輩心下不安,吃虧歸吃虧,家師之罪,應該罪不至死吧?”

老者聞言默然??,右手捋了捋胡須,似是思量著什麼,他眉眼低垂看了眼前??女??扮男裝的小少女??一眼,不忍道:“未必不會。”

辰哥兒心中??咯噔一下,臉色瞬間煞白。

圓娘用手指狠狠的掐了手心一把,她知道老者並??不是危言聳聽,迅速理清頭緒道:“家師一定不能死。”

“哦?你倒是說說,為何不能?”老者來了興趣,低聲問道。

“旁的暫且不論??,為著官家、朝廷、百姓及長者考慮,家師也一定不能死。”圓娘平複了一下心緒,繼續說道,“盛世殺才士非明君所為也,此為一。家師承襲歐陽公??的衣缽,在士林中??的聲望極高,一旦有個??三長兩短,朝堂新舊黨爭再無法調和,到時候什麼新政舊政,士大夫們隻會挾私報複,為己撈取私利,再顧不得江山與百姓,此為二。您掌政多??年,潔身自好,任人唯才,從不參與黨爭,這才使新政得以推行,您希望自己此生心血因家師之故而付之一炬嗎?所以,此為三,有此三點,家師必不能死!”圓娘條理分明的說道。

圓娘說一句,老者麵色凝重一分,他深深的看著她,良久之後??似笑非笑道:“那老狂生死了也好,你來做老夫的弟子如何?”

圓娘哭笑不得:“荊公??說笑了。”

王安石搖了搖頭道:“子瞻的福分不輕,必不致死,你且安心。”說著,他引著二人來至涼亭中??,親自將侍女??點好的白茶遞與圓娘道,“嘗嘗,今年的新茶。”

圓娘喝著帶有梅花香氣的白茶,不禁潸然??淚下。

王安石心中??詫異,不解其??故。

圓娘抹了抹眼淚解釋道:“晚輩第一次喝這樣的茶便是家師點的,如今又飲,物是人非,有些傷懷,倒叫前??輩見笑了。”

王安石搖了搖頭,他命人取來紙筆,寫??了一封引薦通道:“你也算純孝之人,老夫不妨指點一二,至京師後??先觀摩一陣子,若情況不好,可??去拜訪此人。”

圓娘略掃了一眼,見“吳充”的名諱在期間,她仔細想了想,不認得,確實不認得。

王安石捋須道:“到時候你們便知道這是誰了。”

圓娘點了點頭道:“多??謝荊公??指點。”

王安石擺了擺手道:“天色不早了,老夫不留你們用膳了。”

圓娘與辰哥兒起??身作??辭,王安石並??未挽留,隻是目送著他們離開,半晌後??直到看不見人影了,才歎了一口氣:“可??惜了。”

王安石的夫人吳氏走了過來,墊腳望瞭望,什麼也沒看見,不禁道:“可??惜什麼?”

“可??惜是個??女??郎。”王安石惋惜道。

吳夫人輕嗔道:“獾郎又犯左性了。”

王安石失笑著搖了搖頭道:“是啊,又犯左性了。”

圓娘與辰哥兒從半山園出來,日上中??天,半山園外栽了兩行桂花樹,秋風一吹,桂花便熱熱鬨鬨的開了。

辰哥兒步履沉重,神情索然??,低聲道:“爹爹會無恙的吧。”

“定然??會的!”圓娘揚眉道,她張開懷抱深深抱住他,深吸一口氣,說道,“荊公??給了我們指點,師父定會有驚無險的。”

辰哥兒將下巴抵在她的肩頭,輕輕點了點頭,道:“嗯!”

八月桂花香,馥鬱的香氣無處不在。

桂花樹下有頭發花白的老媼在推著木車賣桂花糕,路過二人的時候,驚詫的看了二人一眼,圓娘將眼眶中??的淚水收回去,抬聲道:“阿媼,包一份桂花糕,多??淋些桂花蜜。”

賣桂花糕的老媼見她是女??郎,這才撫了撫胸口道:“好嘞,您稍等,這桂花糕都是現做的,我給您切一下。”

片刻後??,圓娘和辰哥兒一人拿著一塊淋滿桂花蜜的桂花糕吃了起??來,芬芳與甜蜜最能撫慰蕭索的心緒。

她們回到舊貨行市時,該賣的東西都賣完了,宛娘坐在一隻空箱子上喝酸梅湯,見她們來了,忙道:“這是賣東西的錢,話說圓娘,二哥,你們乾什麼去了?可??叫我們好等!打??聽的怎麼樣了?!”

圓娘指了指行市牌坊道:“外麵有一家典當行,給的價錢還算公??道,剩下的這些東西都當了吧。”

說著,她將之前??買的桂花糕遞給宛娘和王適,幾人吃完糕後??,又收拾攤位去典當行當東西。

一天下來,收獲頗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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