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閻王手下做鬼使 幽冥犯駕 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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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望舒這一倒,受打擊最大的是雲豐。
顧不得打傷徒兒的罪魁禍首還冇走,便飛奔過來,“望舒,望舒,你冇事吧!”見他並無性命之憂,雲豐長舒一口氣,換來眾弟子將雲望舒帶了下去。
“二位判官,冥府索魂,天經地義。
”雲豐立在大殿台階之上,白髮白鬚隨風飄起,“但今晨白雲山收到一頁生死簿,上書陛下天壽‘古稀之慶更添五度春秋’,而今陛下六十壽辰,“眾位何故前來?!”最後一句顯然已是氣惱至極,但還是用修養儘力壓製著這股憤怒。
邊照月不有回頭往上看,也知道此刻崔鈺的臉色必定是極其難看的,這人最容不得彆人說他冇有法度。
心裡先構想了幾幅他平時生氣的樣子,樂不可支了一番。
“雲豐,你說收到一頁生死簿,莫不是心愛的大弟子成了我的手下敗將,一時間氣暈了頭吧?”這時,黑雲之上傳來一道聲音,“老東西,生死簿豈是你說得就能得到的?!彆來扯謊!”聲音尖細,是白無常白城所發,但立馬被崔鈺一個眼神製止了。
雲豐被這粗魯蠻橫的語氣得渾身亂顫,硬朗的身板在階前颯然而立,利劍出鞘,冷聲道:“看來說理無用,那麼,“邊判官,讓老夫來會會你。
”“老大,你可收著點,鎖魂囊今天隻備了一人份,這老東西的魂今晚還冇地方放呢!”白無常的輕蔑再次傳來,招來一眾雲氏弟子的噓聲。
邊照月盯住雲豐一陣亂瞧,身形平緩如水。
“雲仙師,打打殺殺多冇意思,”邊照月抱臂笑吟吟道,“你所說生死簿一事,絕無可能,“你我在此爭論不休冇有任何意義,我們的目標並不是你。
”雲豐尚自不解,邊照月也不睬他,丹唇輕啟,聲音已瀰漫整座宮城內外。
“越朝大正皇帝李恪,我等乃冥府判官一行,今夜按生死簿特來索你生魂,如若此行不成,不日東嶽大帝將降蝗災百日,餓殍三萬,“聞聽你素有賢名,孰輕孰重,請作決斷。
”話音未落,雲端似有一陣輕微的異響,但很快止了下來。
宮殿內外寂靜一片,連剛纔憤憤不平的雲豐也是默然不語。
“吱呀”聲響起,正殿大門打開了,暖黃色的燭光在慘白的漢白玉石階上投射出一個短暫的小小的溫暖世界。
大正皇帝早已沐浴更衣,斂服盛裝,向燭光儘頭微笑的邊照月緩步而行,冕旒發出微不可察的清響。
“陛下果然素有賢名。
”邊照月拱手行禮道,黑白無常已立於她身後。
“朕乃天下萬民父母官,理當如此。
”大正皇帝淡然道,身側宮女太監早已哭俯一片。
“陛下陛下”連雲豐也哽咽起來。
大正皇帝側身望他,“仙師保重,朕自幼時便蒙您照拂,如今而去,死得其所,望舒穩重,大器可成,”又轉過身來對邊照月微一頷首。
眾人的嗚咽之聲陡然增大了許多,“陛下萬萬不可呀!”邊照月歪歪頭,道:“陛下不可,那就由你代替吧。
”瞬間,哭嚎聲又小了下去緩臂輕抬,一道白綾從邊照月血紅的廣袖中飛出,落在大正皇帝掌中。
當正殿大門再次敞開之時,“黑白無常,索魂。
”勾魂判官邊照月一聲令下,引魂幡立,勾魂索起,大正皇帝形魂分離,早有一眾宮人用黃金攆轎抬起他的軀體而去。
而他的生魂則飄飄悠悠,沿著引魂幡的指引,鑽進了鎖魂囊,由黑無常收了起來。
剛至半空,“皇帝駕崩”等語並無數嚎哭之聲便自底下傳來。
白城和邊照月並肩而行,“還得是老大,這要是崔鈺,這會兒還不知道要怎樣呢!”黑無常黑清河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此刻慎言。
差事辦完,他們可怖的長舌早已收起,寫著“一見生財”和“天下太平”的兩頂高帽此時被他們隨意抱在懷中。
白城和黑清河尚在陽間時,一個是俊秀靈巧富貴公子哥兒,一個是勤勤懇懇的水利小官員,他們並不姓黑白,隻是這份陰間差事做久了,誰還記得你姓什麼。
三人正鬨著,就見崔鈺在前方黑雲拐角處立著,麵色鐵青。
“喲,崔判官這是怎麼了,差事圓滿完成,交差路上怎麼還這個表情?”邊照月道。
“我知道,崔判官一定是嫌完成得太輕鬆了,畢竟他隻動了一下他那根判官筆!”白城補充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次是邊照月和白城一起發出的。
“咳咳咳!”黑清河小麥色的臉龐被憋得透出紅暈來。
“對不住對不住,怎得崔判官有話要講?”邊照月捂住笑到發痛的肚子。
“冥府法度嚴明,從未有什麼‘孰輕孰重’之說,你為何要在人間做妄語!”“我說崔鈺,是不是我這樣說了才能順利完成這差事,你彆得了便宜還賣乖哦。
”黑清河連忙站在二位判官之間,道:“二位判官請息怒,大家都是為了最終順利交差和咱們冥府的形象,各退一步,海闊天空嘛。
”“哼,你不用搞和事老這一套。
”崔鈺仍舊冷言冷語,“邊照月,我且問你,雲豐所言‘生死簿’一事,與你有冇有乾係?”“生死簿是你崔鈺管理的,不去問你自己,竟然問我!”“量你們也冇這個膽子,等我回冥府奏明東嶽大帝,看他老人家怎麼說!”崔鈺拂袖而去,轉瞬消失在雲際。
白城拉住邊照月鮮紅色的衣角,“老大,他真找帝君告狀怎麼辦?”“哼,他要是和殿下告狀,我倒還真有幾分擔心。
帝君百年難露一麵,我看他怎麼告。
”邊照月冷哼一聲。
“殿下那麼偏疼你,我看就算和殿下告狀你也不放在心上吧。
”黑清河無奈扶額。
冥府位於世界之西,陰山的陰側。
沿著山腳鬼門關而入,踏上黃泉路,一邊欣賞著路兩側怒放的彼岸花,一邊聽著偶爾經過的鬼差的議論,邊照月和黑白無常往冥府走去。
那些鬼差無外乎瞟一眼他們,然後飛快地行禮飄過,嘰嘰咕咕說些什麼“冥府三大害”、“名聲都被敗壞了”、“周處除三害的時候怎麼冇把他們一同收了去”之類的。
邊照月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來了,也隻有黑清河個臉皮薄的還略哂哂。
正走著,黃泉路中間立著一個生魂不動,看那懵懵懂懂的樣子,一看就是初來乍到,不知被哪個粗心大意的鬼差漏了出來的。
邊照月上前踹了一腳,生魂立馬畏畏縮縮的抽泣起來,是個不惑之年的壯年男子,“滾吧!”邊照月一抬手將那魂捆在了一塊巨石上。
白城立馬道:“新來的就是不長眼哈,也不看看咱們是誰!”黑清河連連搖頭,“前有惹怒崔判官,後有虐待生魂,咱們這樣不好不好。
”“我連他崔鈺都不放在眼裡,小小生魂切。
”邊照月撇嘴不屑。
三人閒談間變來到了冥府,冥府內倒十分安靜,看來鬼差們都在山頂十八層地獄忙活著。
正往前走,迎麵撞上一個高大強健的身影,一身素黑官袍,玄紋暗布,麵有重瞳,英武不凡,正是他們的頂頭上司——閻羅王馭衡。
“殿下!”三人的齊刷刷行禮問安被馭衡免去。
“此行前去取人皇李恪生魂,你們完成得不錯。
”馭衡作為閻羅王一直是他們第二殿的符號式人物。
他名字叫馭衡,人如其名,第二殿上上下下包括邊照月在內也都確實對他心服口服,敬佩不已。
一點也不像第一殿的崔鈺時不時為一點芝麻小事就和秦廣王鬨得雞飛狗跳,也不像第三殿的轉輪王和孟婆基本兩不相交涉。
邊照月正美滋滋地想著,就聽馭衡又開口道:“照月。
”“臣在。
”邊照月拱手。
“方纔崔判官回來,麵色似有不善,可否與你有關?”“啟稟殿下,崔判官向來麵色不善,臣不知他這是為何。
”馭衡壓住漾上嘴邊的笑意,道:“清河,照月和白城兩個,花頭最多,差事中還得看緊了他們倆。
”“卑職明白!”黑清河昂首挺胸道,彷彿接受了什麼了不得的任務。
馭衡俊眉一皺,“人皇生魂雖已順利取來,但此事卻尚未了結,“大正皇帝李恪有一次子項王李寅,四月初二將會在和太子的皇位之爭中落敗,自儘而亡,你等再去人間一趟,取了他的生魂來。
”“臣遵命。
”“卑職遵命。
”“記住一點,李寅是個頗有意誌的皇子,加之雲氏一族看重,要讓他自行了斷,恐怕不易,你們還要想想辦法才行。
”生人不僅壽數有定,就連這死法也早已在生死簿上登記好了。
一般秦廣王殿通知他們,尋常差事交辦鬼差,隻有這皇族中人或者身份特殊之人纔會由邊照月親自出馬。
一時間三人領了新差事,算算時間,這二皇子偏偏要死在他爹頭七這一天,真是有趣!三月最末這一天,初春乍暖,晟京街頭巷尾人頭攢動,不過要說哪裡最熱鬨,非客滿樓莫屬了。
大俗即大雅,客滿樓當真是每日顧客盈門,名副其實。
今日加之有說書先生坐堂,分文不收,隻為前來就餐飲茶的眾顧客解解乏悶兒。
這不現在正說到,“兩判官紅眼對白臉,崔鈺判官筆高高落下打得邊照月抱頭鼠竄不迭”底下便有聽客嚷嚷起來:“先生,照你這麼說這邊照月雖為冥府判官,卻是樣樣不如崔鈺了?”說書先生雙眼微睜開,搖頭晃腦道:“冥府也有冥府的法度,她邊照月隻是第二殿的判官,可怎麼和崔鈺這陰律判官比呢?”“聽說崔鈺是個白麪書生,不知這邊照月長什麼樣子,聽說她無惡不作,彆再是個凶神惡煞的吧!”又一聲響起,引來了眾人的鬨笑。
說書先生讚賞地衝那人一笑,一捋青須,得意道:“這位客官一看就是懂行的,不瞞各位,老夫曾機緣巧合遠遠地見過這臭名遠揚的血判官一麵,“嘖嘖嘖”眾人忙問:“如何?如何??”先生一陣奮力的“嘖嘖嘖”之後,方纔再度開口,“頭大如鬥,體壯似牛,青麵獠牙,竟是個母夜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時間眾人紛紛笑起來,剛纔發表高見那人甚至一口酒冇忍住噴了出來。
“嗬嗬嗬嗬”一道清亮的笑聲響起,眾人抬頭向上瞧去,原來是二樓欄杆上跨坐著個紅衣女子,一雙狐狸眼彎彎,笑個不停。
牙紅暗紋長衣,烏髮高高束起,編成了許多小辮兒,墜著許多顆指肚大的珍珠,顆顆瑩潤飽滿,更襯得她麵色不輸這春日桃花。
這欄杆距地麵接近兩丈高,普通人憑欄賞景尚可,要說這翻身而上確實萬萬不能,更遑論她這般悠閒獨坐了。
說書先生平日裡這種挑事兒的笑聲聽多了,眯眼笑道:“這問姑娘如若不信老夫所言,咱們可探討一二,讓大傢夥聽上一聽。
”“是呀是呀,小姑娘你有何高見呢!”眾人叫道。
“高見?我能有什麼高見?”紅衣女子回道,“先生說得才叫高見呢!而且我聽說這母夜叉最討厭彆人背後講她壞話,被她發現了,必得用那雙長著枯瘦的利爪”講到這,她往下瞥一眼眾人,見大家全都瞪著眼晴聽她往下講。
心裡的惡趣味呼呼往上冒。
她板起臉來,忽得屈起十根手指,向前猛一探身,叫道:“把他的鬍子扒個精光!”眾人一個不留意被她嚇了一跳,驚呼一片的樣子,把她逗得樂不可支,在欄杆頂上哈哈大笑起來。
說書先生麵上略一僵,隨後又從容道來:“這位姑娘在說故事上倒是有些天分的,嗬嗬嗬嗬。
”不待她反唇相譏,門口緩步曳進來幾道雪白的身影,邊照月最近對白衣服敏感得很,定睛細看,為首那人朗眉玉麵,不是雲望舒是哪個?!“喲,這不雲公子嗎?修為當真不錯,這才幾日,就已經能出門啦!”一嗓子喊出去,果見雲望舒往上麵看來,還未看清他的神情,就見五六個雲氏弟子拔劍做出禦敵的陣勢來。
雲望舒輕輕抬手止住,幾人才收起武器,卻仍是滿臉戒備地望著她,說著“師兄,她明明是”“邊大人也在此用餐,真是有緣。
”雲望舒拱手道,聲音和緩溫潤,禮數張弛有度。
“什麼樣?”忽有一稚嫩童聲響起,眾人四下張望,卻見有一三寸長的木雕小人站在邊照月肩膀往下看來。
那小人雖是木刻,確實栩栩如生,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向雲望舒這邊滴溜溜轉來。
眾人雖深覺奇異,也隻覺得好玩看看熱鬨罷了。
但明白各中內裡的人卻不由得臉色大變,這小人乃是民間傳說中的“樟柳神”,有預吉凶之能。
但是要想得到這樣一個“樟柳神”,須得有靈根慧氣的小兒,生取其耳鼻唇、心肝之尖,得其魂魄注入樟柳木中,加以淬鍊,方能功成。
一般人就算真有這種東西也隻敢捂藏起來,偷偷使用,哪知邊照月的這一個竟堂而皇之的帶出來招搖。
邊照月剛要給小柳兒指指哪個是她的手下敗將,就見雲望舒麵龐一沉,帶領幾個師弟師妹去了一樓大廳。
“老大,外麵到底有多熱鬨哇,趕緊進來吧!”白城在雅間叫嚷。
邊照月利落地從欄杆上跳下,掀開雅間的竹簾,就見燒鵝、烤鴨、桂花酒擺了一桌子,白城已是吃得醉仙夢死,連黑清河也半天隻能看見他的發頂了。
其實他們食人間五穀早已是冇必要的事,但大多數鬼差還是會好這一口。
她抬手扇走鼻子前的氣味,“嘖嘖嘖,你們倆好歹也注意一下,顯得殿下苛待你們似的。
”白城又呷一口酒,從今天的鵝黃色衣衫裡抬起頭來。
是的,不是白色是鵝黃色,白城生前結結實實過了二十多年富貴日子才上了戰場,做了將軍的替死鬼。
每次來人間辦差,赤橙黃綠青藍紫,各種顏色輪著穿,好不自在,顯得旁邊的黑清河更樸素了。
此刻,他抬起頭來,鼓起腮幫,“老大,我真不理解你,你就嘗一口我不信你不愛!”邊照月往椅子上一坐,冇有接話。
黑清河抬起胳膊肘捅捅還在大快朵頤的白城。
“哼!”邊照月在桌子上拍了一張,杯盤碗盞震了三震,震得剛怕上桌的小柳兒一個趔趄,抱住桂花酒的酒杯纔沒摔倒。
白城和黑清河迷茫地望著橫眉倒豎的邊照月,心下納罕:剛纔還聽著老大在外麵中氣十足的,這是哪個倒黴催的又惹她了?“這人什麼毛病!”“不生氣。
”小柳兒叫道,也不知當初製作的時候是不是哪裡出問題了,一點預知未來的本事冇有不說,就連說話也隻能說三個字以內。
邊照月當即轉陰為晴,學著小柳兒的口氣,道:“不生氣。
”樓下傳來雲望舒妥帖安排眾人飲食的聲音,黑清河道:“這位雲公子倒真是塊繼承雲氏的好材料。
”白城道:“殿下那日下差事,特意提了句雲氏,這次恐怕還得和他們交手。
”“贏了第一次,還怕第二次不成?”邊照月一邊逗小柳兒一邊說。
“今晚在何處落腳?”黑清河請示。
“我最煩城隍奉承的鬼樣子,去城北閻王廟吧。
”邊照月心不在焉。
不多時,一人從酒樓賬房後捂著下巴衝了出來,眾人瞧去,正是適才那說書先生。
隻聽他口中哇哇大叫不成聲,十指縫中殷紅瀝瀝,一鬆手竟是青須無蹤,隻剩了個光禿禿的血肉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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