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長眠青山 第14章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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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的最後，顧西辭靠著那張畫，像是耗儘了所有力氣，緩緩閉上了眼睛，嘴角似乎還帶著一絲極淡、極淡的弧度。

那個曾經鮮活、執拗、勇敢地闖入她生命的顧西辭，永遠定格在了這個群山環抱的初秋。

蘇念僵在原地，死死盯著那已然黑下去的螢幕。

視頻裡顧西辭最後的笑容和話語，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準地刺入她心臟最柔軟的地方，絞得她痛徹心扉，連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那些被她誤解、被她怨恨、被她視為背叛的過往。

此刻如同決堤的洪水，將她徹底淹冇，隻剩下無儘的悔恨與絕望。

她想起分手時顧西辭那看似冷漠決絕的模樣，以為他是嫌棄她創業初期的困窘，卻不知那時的他，剛剛拿到那一紙殘酷的診斷書。

而後，他獨自揹負著病痛與離彆的痛苦，遠走西南，在這片貧瘠卻美麗的土地上，用自己最後的生命，點亮了一群孩子的未來。

蘇念顫抖著手指，幾乎是自虐般再次點開那個最後的視頻，看著顧西辭的生命燭火一點點熄滅在冰冷的螢幕裡。

他想嘶吼，想質問，想將一切推翻重來。

可張了張嘴，喉嚨裡卻像是堵滿了滾燙的沙礫，發不出半點聲音。

周圍的孩子們和阿公看著蘇念劇烈顫抖卻沉默無聲的背影，也都紅了眼眶，默默流著淚。

瘦小的女孩再次伸出小手，輕輕拉了拉蘇念冰冷的手指，用帶著濃重鄉音的普通話，怯生生地說：

“蘇阿姨顧老師說他會變成天上的雲一直一直看著我們嘞”

蘇念猛地抬起頭，望向西南那片湛藍如洗、白雲悠悠的天空，一個聲音在她心底瘋狂呐喊：

如果當初她能多一點耐心，多一點信任。

是不是就能早一點發現他的異樣？

是不是就能陪在他身邊，共同麵對病魔？

是不是就能讓他不必獨自一人，承受這一切苦楚與孤寂？

許久，蘇念才彷彿用儘了全身力氣，緩緩站起身，將那台舊相機小心翼翼地、如同捧著稀世珍寶般，貼胸收藏進外套內側的口袋裡。

他對阿公和孩子們，也是對那個沉睡在山坡上的靈魂，許下承諾：

“我會繼續替他，照顧好你們。”

回程的路上，黑色轎車在高速上飛馳，蘇念卻始終深陷在顧西辭留下的影像帶來的衝擊中，無法自拔。

直到司機輕聲提醒：“蘇總，到了。”

蘇念才恍然回神，推開車門，看著眼前這棟熟悉的公寓樓，竟感到一陣陌生與刺痛。

這棟曾裝滿兩人甜蜜回憶的愛巢，此刻卻像一根紮在他心頭的刺。

他快步走進公寓，徑直走向那個被改造過的閣樓。

推開那扇新刷的白色木門，撲麵而來的不再是記憶裡混雜著鬆節油和舊書卷的氣息，而是江辰逸偏愛的香薰味道。

牆上掛著的不是顧西辭那些隨性而成的素描習作，而是江辰逸精挑細選的裝飾畫。

她眼底的寒意層層累積，伸手猛地扯下牆上一幅色彩豔麗的油畫，畫框砸在地上，玻璃碎裂的聲音刺耳無比。

看著滿地狼藉，蘇念心頭那股窒悶的痛楚，竟奇異地得到了一絲緩解。

她拿出手機聯絡助理：“聯絡設計公司，現在立刻來公寓。”

很快，設計團隊負責人帶著工人趕到，看著閣樓的景象，小聲嘀咕：“這這不是纔剛按照江先生的要求裝修好嗎？”

蘇念站在閣樓中央，指著四周的陳設，不容置疑地一一交代還原的細節。

設計團隊雖滿腹疑惑，卻不敢多問，隻能動手拆除。

不知過了多久，閣樓終於勉強恢複了最初的模樣——

牆麵剷掉了新的膩子，露出原本有些斑駁的痕跡，華麗的水晶吊燈被換下，重新裝上簡單的吸頂燈。

隻是，那些原本屬於顧西辭的舊物、散落的畫稿、貼滿牆壁的靈感碎片，終究是尋不回來了。

蘇念揮揮手讓設計團隊離開。

她獨自留在空曠的閣樓裡，拿出那台舊相機，再次點開顧西辭的視頻。

靠在重新變得乾淨的窗邊，聽著視頻裡他溫柔而虛弱的聲音，低聲呢喃：“西辭，這裡又變回你的地方了。”

她將顧西辭的視頻反覆播放，看著他如何在西南的山水間從絕望到堅強，又如何從堅強走向衰亡。

每一個笑容，每一聲咳嗽，都像烙印，深深烙在她的靈魂上。

正沉浸在無邊的回憶與悔恨中，手機震動起來，是基金會工作人員打來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欣慰：“蘇女士，好訊息！”

“阿傑的手術非常成功，隻要後續康複跟得上，孩子就能重新站起來走路了！”

蘇念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

“康複的所有費用，由我個人承擔，我馬上再追加五百萬。”

“這次的資金我會派專人監管，確保每一分錢都用在孩子們身上，用在他最牽掛的事情上。”

顧西辭生前用生命守護這群孩子，她會替他，繼續守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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