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長眠青山 第8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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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是真的墓碑顧西辭真的死了?】
【這墳堆也太簡陋了,隨便堆的吧?這就能證明他死了?】
【那些野花,怕是寨子裡孩子漫山遍野采的吧?】
【看這地方這麼窮,這些可能就是孩子們能想到的最好的心意了。】
彈幕裡的爭論愈發激烈,懷疑的聲音仍在,卻不再像之前那般一邊倒。
坡頂的風依舊吹著,蘇念僵立原地,指尖冰涼。
寨民們聽說有一群帶著攝像機的人來找顧老師,以為是來報道顧西辭善舉的,紛紛聚攏過來。
有扛著柴刀的漢子,有挎著竹籃的婦人,還有幾個怯生生跟在後麵的孩子。
他們都站在坡下,望著蘇唸的方向。
跟拍的欄目組負責人走上前,鏡頭掃過墳塋旁那些充滿童稚的樹枝圖案,語氣帶著幾分複雜。
“在西南有些寨子,用鬆枝和山石祭奠,是對逝者最樸素的懷念和敬意,顧西辭他”
話未說完,一位鬚髮花白、穿著民族服飾的老者走上前,他是這裡的寨老,語氣沉緩而鄭重。
“我是這裡的寨老,你們可以叫我阿公。顧老師的墳,是按我們寨子懷念最尊貴客人的方式起的。”
“你們帶著機器,是來拍顧老師的,對不?”
坡下的一個婦人走上前,對著鏡頭,用帶著口音的普通話說:“顧老師是五年前來的。”
“那時候啊,他穿著乾乾淨淨的城裡人衣裳,揹著個畫板,我們都以為他是來采風的遊客。”
“大家都說他待不久,冇想到,他一留就是好幾年。”
旁邊的阿公也跟著開口,聲音蒼老卻清晰:
“他看到寨子裡的娃娃冇學上,整天滿山跑,就來找我,問能不能找個地方讓娃娃們認字。”
“後來他自己出錢,把舊倉庫收拾出來,教娃娃們讀書、認字,還教他們用畫筆看山外麵的世界。”
另一個抱著孩子的阿婆抹了抹眼角:“是啊,顧老師心善。”
“我兒子兒媳出去打工了,我腿腳不好,顧老師隔三差五就來幫我挑水、撿柴,還教我小孫子認畫哩。”
寨民們你一言我一語,描繪出的顧西辭,是善良、有耐心、真心疼愛孩子們的青年。
蘇唸的腦海亂成一團。
她想反駁,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周圍不知何時安靜下來,隻剩下風吹過鬆林的陣陣濤聲。
直播間的彈幕徹底變了風向,之前的質疑與攻擊,逐漸被震驚和動容取代。
【我的天!這和我們之前聽到的完全不一樣!到底哪個纔是真的顧西辭?】
【他要是真那麼壞,能讓這麼多寨民真心念著他的好?】
【在這種窮山溝裡一待好幾年,還親自教書行善,哪個騙子能做到這樣?】
“顧老師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值得被大家記住。”阿公看著蘇念,渾濁的眼睛裡帶著真誠。
蘇念避開老人淳樸的目光,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他們此行,本是來撕破顧西辭偽善麵具的,可現在
寨民們渾然不覺她的複雜心緒,隻當他們是來宣傳顧西辭事蹟的記者,熱情地邀請他們去寨子裡落腳。
山裡的夜路難行,他們便被安排住在寨老的木樓裡。
第二天清晨,天剛矇矇亮,院子裡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帶著哭腔的呼喊。
“不好了!阿傑娃從坡上滾下來,腿摔壞了,流了好多血!”
蘇念猛地從竹床上坐起,抓起外套就衝了出去。
隻見昨天在學校見過的那個瘦小男孩被一個漢子抱著,左腿血肉模糊,臉色慘白。
漢子又急又怕:“寨子裡的草藥止不住血,得趕緊去鎮上的衛生所,晚了這腿就怕”
蘇念冇有絲毫猶豫,轉頭喝道:“快!把我們的車開過來!”
她小心地從漢子手中接過男孩,快速安置在車上,跟拍攝像連忙記錄下這一切。
車子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抱著孩子的婦人哭著說:
“顧老師走了以後,他朋友還會定期給基金會彙款。”
“之前聯絡了省城的醫生,說等賣畫的尾款到了,就能帶阿傑去做手術,把腿好好治治。”
“不曉得為啥,那筆錢一直冇到我們湊了好久,也湊不夠路費和手術費”
蘇唸的心猛地一沉。
是她,認定顧西辭裝死騙錢,故意扣著尾款不肯支付。
是她,讓這個本該儘早接受治療的孩子,拖延至今,傷上加傷。
這個認知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心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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