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生婆,掌中宮尺 第24章 誰在給貴妃下慢性藥?
銀針觸及液體的瞬間,並無異狀。
沈知微神色不變,取過燭台,將銀針尖端置於外焰之上,徐徐加熱。
“劈啪”一聲輕響,燭芯爆開一朵小小的火花。
幾乎在同一時間,銀針的尖端,那原本光潔如洗的表麵,竟迅速泛起一層詭異的淡青色!
那顏色極淺,在昏黃的燈火下若不細看,幾乎無法察覺,卻像一條淬毒的細蛇,死死纏繞在針尖上。
沈知微的瞳孔猛地一縮。
麝香遇熱,銀針或變黑或無變化,絕不會是這種顏色!
這淡青色,是另一種劇毒——烏頭堿!
她的心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烏頭堿,從川烏、附子等藥材中提取,微量即可擾亂心脈,導致心律失常。
長期服用,會讓人精神萎靡,疲弱嗜睡,四肢無力,脈象虛浮,與尋常的“體虛氣弱”之症彆無二致。
好毒的計策!
這根本不是單純為了讓寧貴妃滑胎,而是一場長達數年、係統性的慢性謀殺!
先用烏頭堿耗空她的身體,削弱她的意誌,讓她徹底依賴特定的醫師和藥材,比如許景仁,比如那價比黃金的雲州雪參。
如此一來,寧貴妃便成了一個提線木偶,生死榮辱皆在他人一念之間。
等到太子羽翼漸豐,隻需稍稍加大劑量,寧貴妃便會因“突發心疾”而崩逝,神不知鬼不覺。
屆時,太子驟然失母,心神大亂,根基動搖,儲君之位岌岌可危!
這盤棋,下的不僅是後宮,更是整個大靖的國本!
沈知微霍然起身,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天靈蓋。她不能再等了。
半個時辰後,陰冷潮濕的天牢深處。
許景仁披頭散發地蜷縮在草堆裡,早已沒了昔日名醫的風采,但一雙眼睛在見到沈知微時,卻迸射出怨毒與不屑的冷笑:“怎麼,沈協理來看我的笑話?彆得意,沒有確鑿的鐵證,僅憑一隻死兔子和幾句推斷,聖上是不會信你一個小小接生婆的瘋話的!”
沈知微不怒反笑,那笑容在幽暗的火把映照下,顯得格外冰冷。
她從藥箱中取出一卷布帛,緩緩展開。
那上麵用特製的墨汁,竟繪製出了一副精細的人體骨骼脈絡圖,而在心臟和子宮的位置,用硃砂和黑墨染出了大片沉積的陰影。
“這是我根據娘孃的脈象和中毒症狀,繪製的‘毒素沉積示意圖’。”她聲音平緩,卻字字如錘,“你看,烏頭堿之毒,色青屬木,主攻心脈;麝香之毒,性烈走竄,直衝胞宮。毒素日積月累,早已浸入臟腑。最遲三個月,待心脈被毒素徹底壅塞,娘娘便會心力衰竭而亡,屆時太醫驗屍,隻會診斷為‘積勞成疾,突發心疾’。天衣無縫。”
她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逼視著他,聲音壓得極低:“而你,許景仁,為李崇文賣命多年,最後卻隻是一枚用完即棄的棋子。你以為他會救你?他隻會讓你死得比陳嬤嬤更慘,因為死人,才能永遠保守秘密。”
“棄子”二字,如一根毒刺,狠狠紮進了許景仁的心裡。
他臉上的冷笑終於寸寸龜裂,化為驚恐和慌亂:“我……我不知道!我隻是按‘上麵’的吩咐,在給娘孃的方子裡換了幾味藥!那毒……那毒到底是誰調配的,我真的不知道!”
“上麵?”沈知微冷聲道,“是戶部侍郎李崇文,還是他背後另有其人?”
許景仁猛地咬緊牙關,雙目一閉,竟是打算頑抗到底。
就在這時,沉重的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謝玄一襲玄色飛魚服,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他手中把玩著一枚小巧的青銅鑰匙,上麵還沾著些許新鮮的泥土。
“他說不知道?”謝玄的語調慵懶而危險,彷彿貓在戲弄爪下的鼠,“那這個呢?”
他將鑰匙扔在許景仁麵前。
“冷宮北牆下第三塊磚,裡麵藏著一個暗格。這把鑰匙,能開啟暗格裡的私藏藥櫃。藥櫃裡,有你親手調配,還未用完的烏附散。哦,對了,”他微微傾身,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鑰匙柄上,還刻著你的指模。”
許景仁駭然抬頭,死死盯著那枚鑰匙,彷彿看到了索命的閻王帖。
他最後一道心理防線,在謝玄那雙能洞悉一切的鳳眸注視下,轟然倒塌。
“我說!我說!”他徹底崩潰,涕淚橫流,“真正動手腳的不是我!是……是禦膳房的孫廚役!是他!李府的管家每個月都會給他一包藥粉,讓他借‘藥膳同源’之名,混入娘娘每日進補的湯羹裡!我隻負責在娘娘身體不適時,開一些看似對症,實則加重病情的藥方!”
當夜,禦膳房偏灶。
沈知微帶著小滿,如鬼魅般掩至。
窗紙後,一個乾瘦的老廚役正將一本冊子扔進熊熊燃燒的灶膛!
“抓住他!”
小滿嬌小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速度,一腳踹開房門,在火舌即將吞噬冊子的瞬間,用火鉗將其夾了出來!
老廚役當場被擒,麵如死灰。
沈知微接過那本被燎了半邊的配方簿,翻開一看,裡麵用蠅頭小楷赫然記載著一條條令人毛骨悚然的記錄:
“宣和五年五月,新晉張貴人有孕,膳食中添半錢藏紅花。”
鐵證如山!
謝玄隨即下令,封禁所有相關人等,並將禦膳房近五年的膳食采買與支用記錄全部調閱至東廠。
燭火下,他一頁頁翻看著那些泛黃的舊檔,當翻到一份八年前的貴眷病中膳食記錄時,他的手指猛地一頓。
在檔案不起眼的邊角,一個太醫的簽名格式,那獨特的落筆和牽絲,竟與他記憶深處,自己幼年那張救命藥方上的簽名,分毫不差。
謝玄狹長的鳳眸驟然縮緊,不動聲色地將那一頁撕下,悄然收入寬大的袖中。
事畢,冰井台深處的密室。
謝玄為沈知微倒了一杯熱茶,燭火在他俊美無儔的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陰影。
“你今日連番動作,已然觸及了某些人的逆鱗。”
“我知道。”沈知微接過茶杯,溫熱的觸感傳來,她卻沒有喝,“但如果無人敢碰,這深宮裡,隻會越來越多‘自然病逝’的妃嬪,和她們那些‘體弱早夭’的孩兒。”
謝玄凝視著她,那雙總是浸著寒冰的眸子裡,竟有了一絲異樣的情緒。
他忽然開口,聲音比平日裡低沉了許多:“我八歲那年剛入宮,熬不過北地的寒冬,染了風寒,高熱不退。所有人都說我活不成了。夜裡,有個老太醫,偷偷溜進我的房間,給我餵了一碗沒有‘按規定劑量’的湯藥。”
他頓了頓,目光飄向遠處黑暗,彷彿在看一段早已塵封的過往。
“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睡了一個安穩的整覺。燒退了,人活了。”
“後來,”他的聲音恢複了慣有的冰冷,“那位老太醫,因‘誤用宮中禁藥’而暴斃。從那天起,我便立誓,若有朝一日大權在握,我絕不讓任何一個醫者,因為救人而死。”
沈知微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震,心頭某處最柔軟的地方,彷彿被輕輕觸碰了一下。
原來這瘋批廠公的狠戾背後,藏著這樣的過往。
兩人一時無言,靜靜相對。跳動的燭火,映照出彼此眼底的光。
一個是掌生之手,一個是控死之權。
在這一刻,於這不見天日的密室之中,竟詭異地殊途同歸。
許久,沈知微回到自己的住處,她將那本從火中奪回的配方簿放在燈下,看著上麵一個個觸目驚心的名字和藥方,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這本冊子,是能將李崇文一黨連根拔起的鐵證,但也同樣是一道催命符。
它太重要了,重要到任何一方勢力都想得到它,或者……毀了它。
將所有希望寄於這一本隨時可能被竊、被毀的孤本之上,無異於將自己的身家性命,懸於一根遊絲。
她,絕不做這樣的賭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