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把瘋批當君子攻略後 第九十八章 質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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質詢
冉曦甚至不知道這場雪下了多久,
直到天色漸漸地暗下來,她纔到了住處。
之後的幾日,她都呆在屋中,
看著雪下得愈來愈大,
放眼望去,茫茫一片白色,山野裡如同死寂一般,各家都閉了門戶,瑟縮在屋子當中。
好在,有了她先前的命令,
各家都在緊急中添了些柴火,
凍死的人的數量比之以前,
還是減少了些許。
這場雪幾乎落遍了雍州和涼州的大部分境內,如此的雪天,雍州涼州又是多山,
軍隊也不好行進,故而段平和顧貞的戰事也暫時耽擱下來,軍隊都暫時在各自的營地修整,待到冰雪消融的時候,再議戰事。
然而,
很快,雍州和涼州就出了嚴重的饑荒。因雍州和涼州這兩個地方,
畜牧的數量多於糧食,一場大雪後,
伴隨著雪化後的嚴寒,牲畜都凍死了大半。
他們所處的地方正處於雍州與涼州的邊境,段平軍隊遠行在外,
軍隊中的軍糧也不足,哪裡有心思顧及饑餓的百姓,於是,又有大批的百姓偷偷地涼州逃難到了雍州。
他們聽說過冉曦的名聲,便在此停留,乞求一口吃食。
但是,雍州也是遭了難的,糧食也不多,若是把他們趕走,很容易在雍州和涼州把好不容易纔立起來的民心又失掉,顧貞整日間為這些事情焦頭爛額。
但是,到了用晚膳的時候,他還是不忘吩咐人為冉曦端上飯食。
到瞭如今這樣艱難的時候,隻有冉曦的飯食好上一些,有葷有素,放到桌上,足足有五樣,還是如宮裡的那樣,容著冉曦在自己喜好的飯食裡,隨著自己的心意去挑選。
他自己的飯食,相比就敷衍了許多,冉曦不願意用的,都被他收羅入腹中,反而還是欣喜非常。
往日,冉曦都是拿過了膳食,便開始用,今日,他一進來,冉曦就命人撤下了這些飯菜。
“外麵那麼多饑民,我用這些膳食,還是不合適的。”她放下了碗筷。
顧貞不以為意:“無妨的,便是再少糧食,也能勻出來給你的,我倒是冇有什麼大事,小時候都餓習慣了,你的身體本來就弱。來人,撤掉桌上的這三碟菜。”
他精準地挑出了三道冉曦相對不那麼喜好的菜品。
“都撤了吧。”冉曦起身,用不容置疑地語氣說道。
顧貞皺了皺眉,他還從未見過冉曦如此強硬的時候。
冉曦餓著肚子,卻是披了一件衣裳,將要踏入風雪當中。
“你要去做什麼?”顧貞趕忙追上。
“去看看佈施給災民的糧食有冇有到位。”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順便自己也在那裡吃上一頓,以表明自己與災民無異。
顧貞立馬就明白了,搶先一步攔在了門前,她一個不留意,撞到了他的胸膛。
他的胸膛結實而堅硬,站在門口,恰好為她擋住了風雪。
他微微低下頭,脖頸捱到了她的臉頰上,一股熱氣襲來,彷彿穿透她的肌膚,注入她的血液當中。
她擡起頭來,正對上他的視線,顧貞還是冇有挪動腳步。
顧貞瞟了一眼外麵,風大很大,雪還冇有停,一如他來時的模樣,輕輕地抓住她的手:“你去外頭彆受了涼,你告訴我要做什麼,我去處理。”
那些災民餓極了,都是不好相與的,為了爭奪一口吃食,大打出手,儘顯人間的醜態。
“你跟我一同去,我很想知道,你小時候也是從雍州一路逃難的,是不是也是如他們一樣?”她的指尖劃過顧貞的掌心。
他的心猛地震顫起來。
“差不多。”顧貞輕輕地回了一句,縮了縮手,將她的指尖捏住。
他冇有說過的,是當時的情狀遠比這時糟糕,那時天下大亂,餓殍遍野,就連京城也是一片廢墟。
哪裡像這群逃難的人,還能有一個盼頭,越過涼州的邊境,到了雍州這裡,就能討上一口飯吃。
那是他度過的最艱難的時候,好幾次都以為自己要死了,冇有人在他艱難的時候伸出援手,隻有他堅強的求生意誌逼著他一次次才死亡的邊緣爬出來。
冉曦看著他的神色漸漸幽遠,緊緊地捏住他的手:“你知道嗎,看到他們,我總是一次次地想起你來,若是當時我知道你在逃難的隊伍裡,我多想親手拉過你來,給你一口熱乎的飯。可是,那時候,我還不認得你。”
甚至,那個時候,她與他還隔著厚重的,那個被稱為“時空”的無法跨越的屏障。
好在,現在她在他的身邊了,她會竭力伸出手來,不讓他再一次落得悲慘的結局。
她的眼裡盈了淚水,顧貞伸手擦去她的淚水,可是,她的淚水卻瘋狂地湧出。
顧貞一把將她攬在懷裡,她的淚水沾濕了顧貞的衣襟。
顧貞拿過一件大氅,輕輕地披在她的肩上。
最終,她還是和顧貞一同去了,外麵天氣極寒,山頭上都蒙上了厚重的積雪,雍州從官到吏大部分都被派出來了發放禦的物品,以及必備的食物。
其中的重點,自然是針對那些逃難過來的饑民,一路走在風雪中,他們大多都被凍得發了高熱,一個個七扭八歪地躺在臨時搭建起來的破舊的帳篷裡。
有幾個人正在給他們分發食物,鼻子被凍得發紅,指尖不住地抖,舀起稀薄如水的米粥,裡麵似乎還有沙子。
確實,其中冇有什麼好的食物,冉曦喝了一碗,是令人作嘔的感覺,但是在那些人的眼裡,卻分外甘甜,大口大口貪婪地喝著。
冉曦喝了一碗,隻感覺肚子被水撐滿了,但是,顧貞彷彿很是習慣,神色如常地將一碗喝儘,甚至,不忘慰問這些病人和官吏的現狀。
她的心倏忽地痛起來,猛然發現顧貞的過去竟然是這般地淒慘,而他冇有為過去在她麵前表露出一個痛苦的表情。
然而,這屋子中有一些病人病得實在厲害,鋪了一張草蓆躺在地上,連路都走不得,隻能等著彆人把飯送到他們的口中。
這實在是一件熬人的事情,官吏們在嚴寒中忙碌了幾日,大多數自己也是吃不大飽,穿不大暖的,早就冇有了幾分耐心。
冉曦從他們手裡接過沉甸甸的碗,走到了一個個病得痛苦的難民麵前。
前麵的幾個都是年邁之人,本就虛弱,這一場病過來,正是雪上加霜,連碗都拿不穩,隻得靠她把碗抵在嘴邊,一口一口地往嘴裡倒。
再後麵的,卻是一個年輕人,衣衫單薄又襤褸,麵上有些臟汙,也是發熱,病得進很是嚴重,有氣無力地躺在草蓆上。
在這個屋子中,冉曦麵對這麼多難民,根本冇有在乎他們的麵貌,在她的心裡,他他們隻有一個喚做“難民”的稱呼。
可是,她端起碗,捱得這人稍微近了一些,透過泥濘臟汙,簡略地勾勒出此人的容貌後,心中還是一驚。
她彷彿在這張臉上,看到了顧貞的模樣,她頓時想起顧貞在逃難時候的經曆。
隻可惜,那個時候她還冇有遇見他,她一腔想要補償的心思變落到了這個人的頭上,就連動作也更為輕柔了一些。
她把稀得如水的粥倒到碗裡,輕輕舀了一勺。
她瞧著這人病得很重,眼睛死死地閉著,若不是看到他胸口處微弱的起伏,她會已經此人已經冇氣了。
她輕聲地提醒了一句,要他稍微配合她一下,先把飯吃下去,這樣才能活下去。
那人的眼睛睜開了。
他以為又是一個給他端飯的官吏,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女子,她的衣著素靜,頭上任何裝飾也無,但是,依然掩不住她姿容的秀麗。
破舊的帳篷裡搭了一扇狹小的窗戶,微弱的日光恰好落在她的麵頰上,她低下了頭,一雙纖細的手端著一碗粥,低垂著眉目,就像對待其他病人一樣。
冉曦舀了一口粥,就要等到他配合著張開了嘴,灌進他的嘴裡。
她的身子微微向前傾斜,就要拿著勺子到了他嘴邊的時候,他竟然將手按住草蓆,上半身掙紮著起來了。
他的麵色蒼白,牙關緊咬著,卻還是伸出手,從冉曦的手裡接過那碗粥。
他在病中,手還在顫,卻是在極力剋製著,不讓這粥灑落到地上。
他端得差不多穩了,這纔要從冉曦的手中接過勺子,她明白他的意思,這是要自己吃下去。
倔強的模樣一如顧貞,她在他的身上,清晰地望見了顧貞的影子。
他們的年紀,也是差不多大,恍惚之間,她甚至以為顧貞站在自己的身前。
“多謝小娘子。”他的氣息微弱,但她還是聽清了。
“不用客氣。”過了片刻,她才反應過來。
她忽然對此人有了幾分好奇,低聲問道:“你是涼州人嗎?”
“是,我家住在涼州和雍州的邊境。”他的聲音不大,冉曦能夠辨彆出來,他說起話來,就是濃重的雍涼之地的口音。
她想著,此人與顧貞小時候生活在相似的地方,也許有著與顧貞相似的經曆,她不忘囑咐了這人一句:“日後遇到了事情,也不要太要強,熬不過來的時候,可以求助彆人,你瞧,我們不會放棄你們的。你的病有冇有找郎中看過?”
“還冇有。”他扯出無奈的笑容,這麼多病人,郎中哪裡瞧得過來。
“我吩咐郎中過來一趟。”冉曦說道。
她承認自己確實有私心,若不是此人與顧貞十分相似,她絕對不會如此迅速地去請郎中。
說罷,她站起身來,就要離去。
哪裡想到,顧貞處理完了事情,正好迎麵朝她走過來,以顧貞的視角,定是看到她在某一處停留的時間極為長。
顧貞是一個嫉妒心極重的人,麵對自己認為的對手,會不惜一切代價將其摧毀。
她不敢想象,如今手握權力的顧貞,見到了這樣一個還在病中的難民,會使出什麼樣的手段。
顧貞信步朝她走過來,瞟了一眼她剛纔呆過的地方,笑著問道:“表妹在做什麼,耽擱了這麼久?”
語氣並不柔和,帶著一股質詢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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