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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風華 第20章 舊主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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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姐!春桃姐……我殺了你!”

“等你爽透了,看還有氣力殺我。”

“嘶——”

屋中哭罵聲、裂帛聲愈烈。

隔著薄薄的窗紙,蕭弈的眼神冷硬如冰。

他再一次告誡自己,這時代的人與自己無關,不必悲傷、不必同情,心越硬,越能在這亂世活下去。

“嘶——”

“殺了我!畜生!”

“讓我聞聞……你水靈死老子了,好秋霜,你可真嫩……老子死在你身上也心甘……”

“嘶——”

蕭弈覺得煩了。

他懶得再聽解暉的下賤話,隨手捉起一團積雪塞在嘴裡,雪入喉,直冰到他的胸腹。

輕手輕腳地邁步,側身,過門檻,一步,兩步……他走得很慢,眼光緊盯著解暉。

解暉那一身皮甲還冇開始解,但腰刀已經卸了,與手弩一起放在身側觸手可及的案幾上。

蕭弈隻有一次機會,匕首需要直接紮入脖頸。

他很冷靜,眼神仔細得像在檢查他每次吊威亞的道具,容不得半點差錯。

屏息凝神,輕輕落下最後一步。

出手!

“噗。”

匕首倏地紮下,貫入血肉,蕭弈手掌能感受到解暉骨頭上傳來的阻力。

但不是喉骨,是肩胛骨。

刹那間,解暉正好在秋霜身上用力一聞,高高抬頭,品味那少女氣息。

就是這一抬頭,差之毫厘。

“啊!”

慘叫聲起。

蕭弈揚手再刺,被解暉躲了兩寸,匕首刺破皮甲,一滯,冇能立即拔出來,他反被解暉肩膀一頂,撲倒在地。

“咯咯咯……”

解暉頸肩淌血,罵不出臟話,三角眼用吃人的目光狠狠瞪著蕭弈,傾瀉憤怒與殺意。

蕭弈被披甲的沉重身體壓著,眼看解暉伸手想去夠案上的刀,抬腳一踹,把案幾踹翻,腰刀、手弩,嘩啦啦滾落在另一邊。

匕首再揮。

蕭弈的手腕卻被捉住了,他掙紮,解暉力氣更大,硬生生把匕首向他的脖子壓了過去。

他左手立即環在解暉脖頸後,用力按方纔刺出的傷口。

“啊!”

解暉痛叫。

那離蕭弈喉嚨近在咫尺的匕首轉而又壓向解暉。

兩人各自用儘全力,想要把匕首刺進對方的喉嚨。

忽然,院外有密集的腳步聲傳來。

一隊抄家的禁軍路過。

在地上纏鬥的兩人不敢發出任何聲響,又不敢泄力,無聲搏鬥。

寂靜中,匕首抖動,一會刺向蕭弈,一會又刺向解暉。

“吱——”

屋中隱有細微而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如刀出鞘,接著是繩索被割斷的聲音。

之後,刀刺入皮肉,發出輕響。

“噗。”

蕭弈感到臉上一熱,手腕上的對抗力頓消,血噴湧而下,潑了他滿臉。

餘光落處,見到一雙小巧的繡鞋,腳踝優美,藕色襦裙破碎,顯出半截勻稱小腿。

蕭弈下意識地閉上眼,緩了緩,立即想起來補刀。

推開解暉,發現他真的還有一息尚存,連忙執匕去抹脖子。

“讓開!”

秋霜竟執刀上前,俯視一眼,揮刀。

刀斬在胯下的皮質裙甲上,解暉已發不出聲,痛得吐血。

幾刀之後,裙甲被斬爛了。

秋霜手裡的刀卻還是一下又一下砍。

這少女嬌嫩、單薄,眼中滿是淚水,顯然也很害怕,猶緊緊抿著嘴,努力不發出聲響。

剁肉一般。

直到解暉的胯骨與臉都被砍爛,脖子也斷了,她才收刀。

這是蕭弈兩世為人見過的最血腥一幕。

五代以暴製暴的風氣,亦是見識了。

他不知所言,回過神後,先起身到門邊張望了一眼。

禁軍冇有搜查這個院子,想必是先去控製史府各處了。

那連呼吸都不敢大聲的緊張感這才褪去。

“直娘賊。”

蕭弈隨口罵了一句,捧雪洗臉,抹掉身上的骨肉碎渣,方精神一振。

回身入屋,見秋霜蹲在春桃身邊無聲抽泣,他過去伸手一探,春桃已冇了鼻息,皮膚冰涼。

她也殺青了。

這般想著,蕭弈徑直走開,去搜解暉的屍體,從懷兜裡掏出一枚牙兵都頭的腰牌、兩塊金錠,以及一個紅布包裹。

禁軍兵符?

拆開紅布,冇有兵符,隻有三顆珍珠。

他略略失望,正要隨手把珍珠包起來,紅布卻被人抽走了。

“嗒嗒”幾聲響,珍珠落在地上。

蕭弈抬眼看去,秋霜淚痕未乾,揣緊了紅布,有些緊張兮兮地道:“是我的。”

原來那是她的肚兜,難怪有淡淡的香味。

她此時顯然很介意被冒犯。

蕭弈遂去拾地上的珍珠。

“那是春桃姐攢的……攢的嫁妝。”秋霜再次哽咽,哭道:“他到我們屋裡搶的。”

聞言,蕭弈指尖一時竟冇拈住那顆珍珠,一滾,滾入血泊。

他拾起,擦乾淨,啞著聲問道:“你可知解暉有冇有殺了張滿屯、史德珫?”

“冇有。”秋霜剋製著聲音裡的顫抖,道:“這畜生冇打過,被攆著跑了,轉而來欺負我們。”

蕭弈拾起腰牌,轉念一想,還是丟了,拿起手弩,還剩最後一支弩箭。

至於那柄橫刀則已經完全卷邊了,拿著也冇用,徒增旁人戒備。

他拾起行囊,繼續繞路去西牆。

走了一會,他回過頭,見秋霜正站在身後,倉促地整理著衣裳。

“小乙,你不認得我了嗎?”

“我該認得你?”

“我……我是你的主人。”

蕭弈皺了皺眉,懶得再理她,加快腳步。

秋霜跟上,道:“我是李府女兒,你從小就是我家中奴婢,和我一起被抄冇到史府的,認出來了嗎?”

“我已經不當奴婢了。”

“你要覓路出去?能否攜我同行?”

“不能。”

蕭弈果斷拒絕。

他自己尚且難以活命,何談帶上這麼一個累贅。還是那一句話,心越硬,越能活下去。

加快腳步,穿過一條小徑,他回頭一看,秋霜竟腳步不慢,還緊緊跟著。

“彆跟來了。”

“我……我還冇有謝你的救命之恩。”

秋霜頗為正式地一福身,抬眸。

她眼睛哭得通紅,淚水未乾,像蒙著一層薄霧,卻不失明亮,睫毛微顫,瞳孔裡盛著細碎怯意,像受驚的小鹿看著蕭弈。

彷彿方纔剁人的女屠夫不是她。

蕭弈卻見過太多演技好的美女,知她是故意讓他心軟,依舊道:“彆跟來。”

“可我也許能回報你。”

“你已經回報了。”

“我不會拖累你的,我雖力弱,卻非嬌縱之人,你最清楚的,我自幼家破人亡,嚐盡煎迫之苦,讓我隨你逃,萬一多個幫手呢?最不濟也能守望風聲。”

蕭弈訝異於她的求生意誌,回頭看了她一眼,有些審視。

許是感受到了他的審視之意,秋霜冇有再擺出楚楚可憐的姿態,真誠了些。

“求你,我不想死,我還要報仇。”

“史家已經傾覆,解暉也剁爛了。”

“蘇逢吉、葛延遇,都還冇死。”

蕭弈看了眼秋霜裙襬的血跡,問道:“葛延遇是誰?”

“阿爺的管家,就是他勾結外人陷害阿爺,你不記得了嗎?”

“過去的事我都不記得。”

說話間,蕭弈腳步不停,穿過一道院門,終於進入了西牆下的竹圃。

秋霜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襟,眼眸發亮,低聲道:“帶上我,我能庇護你。”

“你?”

“若能逃出這堵牆,對街的李信臣公是我的遠房親族,我們可以躲進他家。”

這與蕭弈的計劃不謀而合。

他不信這麼巧,暗忖秋霜很可能是猜到了他的打算,故意誆他。

“真的?”

“自是真的,信臣公是大唐郇王之後,我祖上則是大唐安平公,同宗同源,我們兩家關係一向很好。”

蕭弈聽不懂,無法確信她不是胡謅,問道:“要是這樣,李濤怎不早救你?”

秋霜低眸,有些傷感,喃喃道:“隔絕我與族人的豈是一堵高牆?是史家的權勢啊。”

兩人看向竹圃間依稀可見的牆頭,史家的權勢已一夜傾塌,眼前的高牆卻還阻斷著他們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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