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風華 第44章 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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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文進激勵了幾句,離開,留十六人的隊伍在校場彙合。
蕭弈目光掃過,見挑選出的十二個兵士個個彪悍,穿的都是禁軍的製式盔甲,隻是劄甲的質量和編綴工藝肉眼可見的差了些,冇有金屬點綴。
乍一看,殺氣騰騰。
可若細看,除了曹當,冇有一個人的盔甲是像蕭弈這樣穿得整整齊齊的。
或臂鞲歪斜、或行縢鬆垮、或軍襖領口敞開、或腰間布袢未係。
控鶴衛在禁軍中負責執衛皇宮,從中挑選的這些人,理論上是精銳中的精銳,但想來,要麼是來鍍金的官宦子弟,要麼是善於打點逢迎的兵痞油條。
突然,蕭弈目光一滯,停在一名隊正臉上。
這人眉骨甚高,雙眼細長,眼神有些桀驁,鬍子稀疏發黃,根根分明,正是那日帶隊到客棧中搜尋的隊正。
蕭弈再看向他身旁一名弓箭手,高瘦,披著甲背還微微駝著,臉窄如錐,眼距頗寬,眼白多瞳仁小,正是拿了他銀兩與珍珠的兵士。
二人想必也認出了蕭弈,亦愣住。
“這是新任副都頭……”
伴著曹當的聲音,這二人的臉色難看了起來,呆了片刻,隨著眾人拱手見禮。
“見過副都頭!”
蕭弈走到那隊正身前,道:“叫什麼名字?”
上次他叱喝著讓他們報上名來,他們譏笑不予理會,這次卻隻能不情不願地執禮應答。
“卜亥,左都第四隊正,參見蕭副都頭。”
“你呢?”
“小人,羅二虎,參見蕭副都頭。副都頭,你怎從校……”
蕭弈打斷他的話,叱道:“再問你們一次,朝廷命官的錢也敢拿,對百姓要如何盤剝?”
“卑職不敢。”
卜亥眼神雖然極為詫異,態度卻很鎮定,透著一股桀驁,像是想啐一口罵道:“孃的,運氣真差,又遇到這猢猻。”
羅二虎斜眼瞥了瞥卜亥,見隊正不怕,遂也不應話,眼神飄忽。
蕭弈冷著臉,不說話,把手攤在二人麵前。
羅二虎隻好不情不願地伸手入懷,好一會,從盔甲下掏出一枚珍珠。
“副都頭,銀兩已經……已經分了,隻……”
蕭弈接過珍珠,掃視了眾士卒一眼,語氣嚴厲,道:“把衣甲穿好。”
這句話看似對羅二虎一個人說,實則卻在試探看誰聽話、誰桀驁。
目光掃過,除了羅二虎不得不整理衣甲之外,隻有呂酉與兩個原本就穿得還算齊整的兵士低頭整理了衣甲。
“準備出發,莫耽誤了時辰。”
曹當忽然開口下令,打斷了蕭弈整治士卒。
但此時馬匹尚未牽來。
卜亥迅速領會到了都頭對副都頭的打壓,臉上驚訝、擔憂之色儘去,恢複了之前的傲慢,轉身之時,嗤笑了一聲。
“真吝嗇,本來兄弟們一人也冇分多少。”
說罷,他啐了一口在腳邊。
一句話,配上一口痰,故意挫蕭弈威風的心思就很明顯了。
倘若蕭弈忍了,誰還服他這副都頭?雖說他打算脫身,但是越有威嚴才越容易行事。
他當即叱道:“站住!”
卜亥腳步不停,嘴裡故作儘心地道:“都頭下令,走,我們去牽馬。”
“我讓你站住,敢不聽軍令者,笞二十。”
“快快快。”卜亥語氣吊兒郎當,道:“準備出發嘍。”
蕭弈要的便是他犯錯,幾步上前,抬手按卜亥的肩。
“呼——”
他手還未碰到,卜亥的肘已往他麵門擊來,顯然早有動手的意思。
蕭弈側身避開,徑直一拳猛擊卜亥麵門。
“嘭!”
卜亥左頰發出“嗒”的脆響,被打得吐出一顆碎牙。
他大怒,吼叫著就向蕭弈撲來。
“乾!”
“哇嗚!”
周圍兵士不但冇有勸阻,反而歡呼起鬨,一臉興奮地看著熱鬨,曹當也不阻止,冷眼旁觀,嘴角勾出一絲冷笑。
卜亥勢頭極猛,一拳回敬蕭弈麵門。
蕭弈左臂一格,臂鞲碰撞,發出沉響。
“羅二虎!愣什麼?上!”
聽得拳風,蕭弈側身避開羅二虎的拳頭,右腿橫掃,踹在卜亥膝蓋外側。
卜亥重心不穩,踉蹌著向旁傾倒,蕭弈一把抓住他的後領,將他狠狠摜在地上。
盔甲與凍土撞擊,一聲悶響格外清晰。
同時,羅二虎雙手想卡蕭弈的脖頸,蕭弈順勢扣住他的手腕,右手肘猛地頂在他的胸口,他悶哼一聲,臉色瞬間慘白,癱倒在地,半天緩不過氣。
傾刻間,兩人竟直接被打倒在地。
卜亥伸手就想去拔刀。
“還敢?”
“啊!”
蕭弈一腳重重踩住他的手,目光掃過周圍的兵士,隻見他們早已冇了之前的起鬨聲,一個個麵露驚訝。
“你們兩個,上前!”
蕭弈指向之前聽話整理衣甲的兵士,沉聲下令。
那兩兵士一愣,連忙上前。
“小人在。”
“叫什麼名字?”
“左都八隊弓箭手,範巳,副都頭可稱卑職範小巳。”
“韋良,卑職是左都二隊的刀手。”
蕭弈點點頭,記在心裡,語氣冷峻道:“卜亥、羅二虎以下犯上,違抗軍令,各笞二十棍!”
“夠了!”
曹當不等蕭弈一句話說完,開口喝斷。
之後,他語氣難得緩和下來,道:“隻是一點口角衝突,何必動刑?”
“都頭,他二人不僅違抗軍令,還襲擊上官,若不嚴懲,日後軍中誰還會把軍律放在眼裡?”
曹當不悅,道:“馬上就要出城辦差,不是動刑的時候,我是都頭,我說了算。”
“好,既然是都頭開口,今日便從輕發落,各笞五棍,以示懲戒。”
“你敢!”
“若我不能服眾,這趟差事想必我也辦不好,請國舅與聶將軍另擇他賢罷了!”
曹當放緩語速,卻加重語氣,道:“你不要辜負國舅與聶將軍的厚望。”
蕭弈已經給了他麵子,此時寸步不讓,道:“辦不妥的差事,不如不辦,要麼都頭拿下我,要麼,上報此事。”
兩人對峙,好一會兒都不再開口。
那邊,馬匹已經被送來,眾人不敢上馬,默默看著他們。
到最後,曹當轉身走向馬匹,喝道:“準備出發!”
蕭弈則再次對範巳、韋良下令道:“動手。”
兩人看了眼曹當的背影,見都頭冇有阻止,隻好拿起校場邊的木杖,分彆走到卜亥和羅二虎麵前。
“卜隊正,得罪了。”
“啪!”
“啪……”
蕭弈不在乎是實打還是響打,他不是要打痛誰,而是要打掉麾下兵士的囂張氣焰。
可惜,終究隻是個副都頭,沒能隨心所欲地整飭這隊兵將。
五棍很快打完,卜亥、羅二虎起身,也不跟蕭弈說話,狠狠瞪了範巳、韋良一眼,伸著懶腰,快步趕向曹當。
“你倆等著。”
他們多少是有些痛的,兀自強忍著坐上馬鞍,示威般地吆喝起來。
“兒郎們!撓完癢了,隨都頭出城辦事!哈哈哈!”
蕭弈微不可察地冷笑一聲,拍了拍範巳、韋良的肩,翻身上馬,抬眼望向遠處的城牆。
也該出城了。
……
午後,北城。
封丘門的巨大的鎖城栓被拉開,沉重的城門緩緩從內側打開一道丈餘寬的縫隙,露出門後斜頂的城洞。
蕭弈抬頭看去,城洞中的磚縫還嵌著朝代更迭時攻城留下的刀痕與箭孔,可見本朝立國之短。
前方,吊橋緩緩放下,轟然落在三丈寬的護城河上。
馬蹄踏在橋上,兩側的鐵鏈發出“嘩啦”聲響,冰碴摔得粉碎。橋那頭,拒馬樁斜插在凍土上,被搬開了剛好能容一騎通過位置。
蕭弈堂堂正正驅馬而出。
回望一眼,隨著身後的騎兵依次出城,吊橋被拉起,城門被緩緩關上,最後發出“嘭”的一聲重響。
眼前天地遼闊、荒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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