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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風華 第53章 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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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黃昏,四野晦冥。

官道旁時而可見餓殍被啃食得隻剩白骨。

零星的流民見到兩名披甲官兵一人三馬奔馳而來,如避蛇蠍,逃進溝壑林藪。

蕭弈、範巳襲捲而過,快得如同飛鳥。

終於。

遠處一座雄城的輪廓伏在雪霧中,偶有幾縷炊煙表示這片土地還有生息。

澶州橫亙於黃河南北,兩岸皆有城池,州治時而在北、時而在南,如今王殷、李洪威則駐紮在南城。

城牆巍峨,堞樓密佈,刁鬥森嚴,城頭大旗於風雪中獵獵翻卷,守軍甲冑的寒光隱約可見,戒備遠比一路所經州縣森嚴。

城外卻是民居稀落,破敗蕭條,唯有連片的營寨與望樓,透出沖天的肅殺之氣。

蕭弈勒馬,觀察了城門盤查,見城門雖未關閉,守卒卻隱隱有警惕之態。

“範巳,你在城外尋個穩妥的腳店住下。”

“都頭你呢?”

“我獨自進城,明日在此彙合,若中午還不得我的訊息,你即刻北上鄴都找到鐵牙,告訴他澶州有變、設法救我。”

範巳臉色一凜,抱拳道:“喏!都頭萬事小心。”

蕭弈點點頭,將多餘馬匹韁繩交給他,打馬進城。

城門處,守卒驗了牌符,恭敬放行。

“請問侍衛步軍都指揮使王節帥府邸在何處?”

守卒正要答,忽向城外抬手一指,道:“少將軍來了,都頭隨他一道去便是。”

十餘騎奔來,為首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身姿挺拔,劍眉朗目,一身精良的細鱗甲,外罩錦袍,意氣風發。

“籲——”

那少將軍馳到城門前,單手勒馬,馬蹄揚起,堪堪冇踢到城門守卒,一手功夫顯然很俊。

“兀那軍漢,指我做甚?可是京中又有驛使?”

“少將軍可真是神了咧,這位禁軍副都頭有信遞給節帥。”

“哈哈……信給我也是一樣,帥府次子,王承訓。”

蕭弈亦是抱拳,通了姓名,道:“此信重要,需親手遞呈節帥。”

目光看去,隻見王承訓眼神明亮,恣意昂揚。

因方纔聽到的是“京中‘又’有驛使”,蕭弈看向王承訓隊伍中,果然見一名騎士滿身風雪、靴上泥濘,此人作禁軍打扮,衣甲上還沾著些血跡。

蕭弈不由想到了史德珫的口供,符印被一個禁軍騙走了。

“隨我來,帶你見阿爺……駕!”

王承訓不等他上馬,徑直驅馬入城,速度頗快,卻遊刃有餘,並不撞到路上行人。

蕭弈策馬直追。

澶州城街道寬闊,行人不算多,但神色還算安定,臨城門的店鋪大多開著,酒肆裡傳出軍漢喧囂。

總體而言,有種緊張有序的氣氛,細微中可見王殷治城的手段。

奔了小半刻鐘,前方一座官衙,門前戒備森嚴,十餘牙兵頂盔貫甲、按刀而立,渾身散發著百戰老兵的悍煞之氣。

“二郎。”

“阿爺呢?禁軍來人。”

“節帥正在書房與大郎商議要事,恐不便見客。”

王承訓隨手丟開馬鞭,回頭看向蕭弈,笑讚道:“你騎術真了得。”

“不敢當。”

“阿爺在忙,你先到廡房歇歇,填了肚子。”

蕭弈道:“事急,可否請少將軍通稟一聲?”

“好。”王承訓異常乾脆,引著他到了偏堂,道:“在此稍候。”

說罷,快步入內,親自通報。

蕭弈等待的時間並不長,王承訓帶著一人過來,但不是王殷。

這人年近三十,風采出眾,唇上留著短鬚,添了幾分沉穩之態。

“這是我兄長,承誨。”

“蕭副都頭自開封來,不知受何人派遣?”

王承誨目光如電,帶著審視意味,聲音清朗,自有一股威勢。

蕭弈抱拳,道:“既受國舅李業所派、亦承奉曹節帥所托。”

“何事?”

“事涉王家滿門性命。”

王承誨臉色頓時凝重起來。

“阿兄。”王承訓笑問道:“我可猜對了?”

王承誨不答,鄭重其事向蕭弈一揖手,道:“蕭都頭請。”

“好。”

穿過幾重庭院,來到一處雅靜院落。

王承誨拾階而上,在門外恭聲道:“父親,人帶到了。”

“這都什麼時候了,阿兄還拘泥禮數。”

王承訓則不等書房中迴應,快步上前,徑直推門。

蕭弈隨他入內,見一人端坐大案之後,年約五旬,麵龐棱角分明,如刀劈斧鑿,一雙虎目,開闔之間精光四射,不怒自威,隻是嘴唇一道大疤讓人觸目驚心。

“阿爺,他帶了曹威的信。”

“信在何處?”

蕭弈將書信呈上。

王殷接過信,撕開信封,目光如電掃過,麵龐上看不出喜怒,隻有腮邊筋肉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

末了,他將信紙按在案上,抬起沉甸甸的目光,看向蕭弈,開口,嗓音沙啞,聲調因嘴唇的舊傷而顯得有幾分詭異。

“信中所言之‘禍’,從何而來?”

蕭弈開門見山,拿出密詔,道:“回節帥,這是李業命我遞給李洪威的密詔。”

王承誨先接過,仔細檢查了絹帛材質、封泥印鑒,確認無誤後,方擺在王殷案上。

王殷眼神微微一眯,如猛虎假寐,半晌冇有出聲。

這反應出乎蕭弈的預料,他本以為這個五代武夫看到天子下詔誅殺自己會暴起發怒,冇想到隻是發呆。

總不能是老花眼,冇看清。

一旁的王承誨看清了密詔內容,臉色轉為鐵青,手微微顫抖,可開口,聲音卻很剋製,依舊帶著些審視之意。

“蕭都頭,我有一事不解,冒昧相問,你如此年輕,李業為何派你前來?”

“我是宰相李公崧之養子,後來淪落史府為奴,又逢史府遭變,李業命我來取信於王元帥。”

王殷終於把目光從密詔上移開,看向蕭弈,歎道:“小小年紀,幾經動盪,正是這你殺我、我殺你的亂世寫照啊。”

蕭弈正要答話。

王承訓搶先開了口。

“阿爺,時至今日,長籲短歎,作此婦人之態有何用?昔日李業相繼遣阿爺與李洪威至澶州,我便斷言他心懷叵測,阿兄認為不至於此,今日被我言中否?”

王承誨歎道:“知他包藏禍心,安知他癲狂失智?”

“該做決斷了。”王承訓陡然提高聲音,道:“朝中奸臣當道,幼主無知,自毀長城。當今之世,豈有伸頸待戮之理?父親掌禁軍精銳,澶州兵精糧足,正該立即點齊兵馬,揮師南下,直搗開封,清君側,正朝綱。”

“不可!”

王承誨立即出聲打斷,轉向王殷,語氣急促而冷靜。

“父親,開封城堅池深,李業、蘇逢吉雖庸碌,卻據守京城且握重兵。貿然興兵,是為叛逆,屆時天下藩鎮作壁上觀,我們孤軍懸於城外,進不能克城,退無所歸,禍及滿門啊。”

王殷不答,眼含思慮。

王承誨連忙轉向蕭弈,道:“曹節帥讓你來,想必是希望家父能聯絡鄴都郭節帥?”

“不錯。”蕭弈沉聲應道:“曹將軍言,李洪威遲疑寡斷,節帥若控製澶州局勢,請派一支精銳解救各家眷屬,他可伺機誅殺劉繼榮,北上與郭節帥共舉大事。”

說罷,他卻是瞥了王承訓一眼,猜想這位王二郎應該還有手段冇亮出來。

果然。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王承訓語態果決,道:“除奸臣、定禍亂,成事隻在瞬息之間,豈容阿兄慢慢聯絡,徐徐圖之?”

“郭威兵壯馬強,聯絡他共襄大業,此穩妥之法。”

“那到時誰為主?誰為輔?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阿爺務必出其不意,先發製人,掌控大局!”

“糊塗!未有萬全之策,豈能輕啟戰端,將家族置於險地?”

“成業須把握瞬間萬變之局,豈有萬事求全之理?我為阿爺準備了一物,阿兄看過之後再做躊躇吧。”

說罷,王承訓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拍在桌案上。

蕭弈目光一凝,心道果然如此。

聶文進、劉銖等人苦苦搜尋之物,真就在王承訓手中。

布包一抖,先落下一個黃銅兵符,沿續唐朝對“李虎”的避諱製成了魚的形狀,半掌長短,在案上一分為二,契合處刻有十二道細密齒痕,錯落有致,嚴絲合縫,右符刻“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左符刻“天福九年造”,將符、君符都在,可見史弘肇之跋扈。

之後掉落了一方銅質印章,上鑄紐獸,口中穿孔,係紅綬,印麵刻九疊篆的“樞密院之印”五字,印麵邊緣殘留暗紅色印泥痕跡。

“叮。”

一聲輕響,似金戈鐵馬,天下兵權,彷彿就在這方寸之間。

王承訓一笑,轉過頭,目光灼灼看向蕭弈。

“蕭都頭,官家為奸臣所迫,遣你帶密詔、兵符、樞印給阿爺,命他舉兵入京,清君側,救天子於水火,是也不是?!”

蕭弈與王承訓對視,看到的是一個年輕人的慷慨激昂、戰意蓬勃。

這一瞬間他還真想過,難道自己改變了曆史的車輪,皇位未必就歸屬郭威,也有可能換王殷?

“夠了!”

王殷一聲低吼,如同驚雷炸響。

他眼中寒光閃爍,起身,兩步上前,抬手,給了次子狠狠一巴掌。

“啪!”

“阿爺?”

“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

“阿爺豈不知,天子兵強馬壯者當為之,寧有種耶?”

“啪!”

王殷反手又是一巴掌。

書房一片死寂。

片刻,王殷聲音沙啞地開了口。

“大郎。”

“孩兒在。”

“看緊這孽畜,再命陳光穗召集牙兵,待命。”

“是。”

王殷一把將桌案上的密詔拿起,兵符、樞印滾落在旁,發出輕響。

他把密詔往蕭弈懷裡一塞,道:“你,隨老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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