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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風華 第55章 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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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內燭火昏黃。

蕭弈把禁軍兵符、樞密使印用油布層層裹好,納入貼身內袋,吹熄燭火,和衣躺下。

他有大概一個時辰休息,之後王殷將準備好人手與他北上。

不知睡了多久,門外傳來極輕微的“哢噠”一聲。

蕭弈迷迷糊糊地想,該出發了。

下一刻,卻感到有人伸手到了他懷裡,目標精準,正是那裹著符印的油布包。

“誰?!”

蕭弈陡然驚醒,未及睜眼,左臂如鐵鞭橫掃,直撞對方手腕。

那人右手翻腕避開,左手化掌為刀,直劈他脖頸。

蕭弈避開,躍下床榻,黑影追至,客房狹窄,無處閃避,他隻得沉肩一撞,硬生生接下對方一拳。

“嘭”地悶響,兩人各退半步。

慘淡月光透進窗中,蕭弈借微光看到身形,身高肩寬,當是王承訓。

“王二郎……”

“哼。”

王承訓招式更烈,雙拳如疾風砸向麵門。

蕭弈退進陰影,藉著月光看準破綻,側身,右腿勾他腳踝,左手按其肩頭,借力一擰。

王承訓一個踉蹌,蕭弈順勢欺上,膝蓋頂住後腰,右臂勒住脖頸,將人死死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咳……咳……”

王承訓被勒得掙不開,怒道:“鬆手,我費儘心思取得符印,不是讓你小子送去給郭雀兒做嫁衣的。”

“二郎還冇明白嗎?王節帥與大郎既無爭霸之心,僅憑你意氣行事,做不成的。符印由我帶走,是糾正你的錯誤。”

“我有何錯?史家爭得、郭家爭得,我王家卻爭不得?!”

“那史家滿門遭屠的下場你可見了?”

“我今日不爭,他日仰郭雀兒鼻息,以求滿門平安不成……”

“嘭!”

木門被推開,王殷提著燈籠入內。

昏黃燭光照亮屋內狼藉。

蕭弈鬆手,讓到一旁。

王承訓踉蹌爬起,喘著粗氣道:“阿爺,我嘔心瀝血拿到的重器,你豈可輕易……“

“住口!”

王殷厲聲喝斷,叱道:“你看不清嗎,天下之勢,豈是一枚死物能扭轉的?鄴都有兵馬、士氣、糧草,郭雀兒無此符印,鐵騎亦能掃蕩汴梁。無此勢,你縱有十道符印,也不過是懷璧其罪,徒招殺身之禍!”

王承訓兀自嘴硬,道:“縱使要助郭雀兒爭雄,阿爺便將此重器托付於一個來曆不明、相識僅一日的少年,豈非糊塗?”

“他捨身前來,一腔孤勇救王家,你不思感激,反而出手。連這點容人之量也無,還妄言爭雄?廢物!”

說罷,王殷語氣緩和下來,拍了拍次子的肩,眼中滿是失望。

“當你與京中蠢貨去爭這兩塊銅鐵,就已輸了。為父問你,是曹威、蕭弈等人投奔郭雀兒的心意重要、還是兵符重要?”

王承訓胸口劇烈起伏,終是忿忿咬牙,嚥下了滿腔未儘之語。

王殷微微一歎,看向蕭弈。

“曹威的家眷,老夫會遣死士攜重金潛入開封,設法護他們周全,亂世之中,不敢說萬無一失,但既答應了他,必會儘力而為。”

“多謝節帥。”

“你在城外的手下已經接來了,老夫已命陳光穗領一隊精銳在馬廄等你,去吧。”

“是,告辭。”

蕭弈一抱拳,轉身出門。

王承訓卻道:“我送你,放心,不搶符印。方纔我太沖動,向你賠罪。”

說罷,他拿起桌上的燭點燃,在前引路。

“不打不相識,我並非對你有不滿。”王承訓倒也豁達,道:“相反,我頗敬佩你的身手。”

“我冇往心裡去,年輕人嘛。”

“這個給你,算是賠禮。”

王承訓摸了摸懷,冇找到彆的東西,拿出一卷書。

蕭弈接過一看,卻是本《貞觀政要》,被翻閱得很舊了,展開來,還有蠅頭小字的筆記。

“這是你心愛之物。”

“冇用了,你不是要替我糾正錯誤嗎?帶走吧,我不想再看了。”

說著,王承訓失了神,末了,帶著篤定的語氣喃喃了一句。

“阿爺早晚必後悔。”

蕭弈道:“節帥深謀遠慮,心繫蒼生,我唯有欽佩。”

“場麵話說再多冇用,若有緣再會,把酒言歡。”

“一定。”

到了馬廄,三十餘騎已整裝待發。

一名身材敦實、額角帶疤的老將帶著範巳迎上來,對著王承訓一抱拳,轉向蕭弈。

“節帥麾下,陳光穗,與蕭都頭一同北上。”

“陳將軍多關照。”

陳光穗聲音粗糙有力,又道:“三十弟兄已點齊,皆是能以一當十的好手,鞍袋箭矢足備,另有巡兵號衣,隨時可出發。”

“走吧。”

“兒郎們,出發!”

不等天明,隊伍穿過夜晚的澶州街道,出了緩緩開啟的城門。

三十餘騎轟然啟動,鐵蹄踏碎積雪,如一股洪流。

抵達黃河岸邊時,天光初亮。

這段河水急,尚未完全封凍,渾濁的河水裹挾著大量冰淩,長驅直下。

渡口處,幾條碩大的平底渡船在驚濤中劇烈搖晃,船公喊著蒼涼號子,用長篙艱難地撐開浮冰。

陳光穗作為老卒的經驗很快就體現了出來。

“黃河渡船顛簸,戰馬多懼水,上船時,矇住馬眼,兩人牽馬、兩人推扶,免得亂了陣腳。”

“喏。”

果不其然,上船時馬匹皆揚蹄嘶鳴,不肯靠近跳板。

眾人依計行事,仍有一匹戰馬突然揚蹄,險些將兵士踹入河中,陳光穗眼疾手快,揮鞭抽在馬頸上。

蕭弈暗自學習,將類似這些行軍經驗記下。

渡船出發,冰冷河水濺上船板,漸漸凝成薄冰。

船行到中流,顛簸更甚,蕭弈按了按內袋,確認符印無恙,方纔抓緊船舷。

“直娘賊,凍掉卵蛋的鬼天氣。”

陳光穗罵歸罵,卻不坐下,按刀在船頭張望。

蕭弈問道:“將軍是擔心有伏兵?”

“水耗子,黃河上多的是水匪。”陳光穗道:“看這光景,他們還窩在寨子裡摟婆姨。”

蕭弈目光掃過兩岸蘆葦蕩,問道:“陳將軍熟知此地?”

“怎不知?”陳光穗嘿嘿一笑,拍了拍橫刀,道:“蕭都頭莫看大雪封路之時,其實正是水耗子發財的時節。不過咱這陣仗,除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哪個敢來觸黴頭?”

之後,蕭弈說了曹威那隊人的詳細情況,船隊平安抵達北岸。

眾人牽馬下船,檢查鞍具箭矢。

陳光穗清點人數,確認無遺漏,旋即下令。

“細猴、胡凳,探黎陽驛,盯住曹節帥,隨時來報!”

“喏。”

“其餘人,整隊,上馬!”

“……”

一過黃河,景象頓異。

河北之地經年戰亂,更顯荒涼破敗,官道兩旁殘垣斷壁隨處可見,荒蕪田野裡可見被啃噬乾淨的白骨。

陳光穗引著隊伍穿插小道,抄近疾行。

他們要去黎陽縣北四十裡的白溝渠,共一百二十餘裡路,且得趕在曹威的前麵。

哪怕曹威有意拖慢行程,並在黎陽驛歇了一夜。蕭弈也比他們來回多跑了近一百裡,行程極趕。

隻能說,老將下令太過嚴苛。

兩側的蘆葦飛快掠過。

蕭弈胯下的烏騅馬是陳光穗挑選的良駒,跑起來穩如磐石,可疾馳了半個時辰後,馬背肌肉也開始震顫。

他看不清路,俯身,將臉埋在馬鬃裡,任由馬匹追著隊伍,也任由風雪打在鐵甲上,掌心被韁繩磨得發熱,手指卻凍得像要斷掉。

最難受的不是他冇有毅力,而是這具身體還太過稚嫩,經不起如此高強度的行軍。

就在蕭弈感到要吐出來的時候,終於,陳光穗勒住了馬。

“籲——”

栽下馬,一陣暈眩。

意誌還很強大,五臟六腑卻拚命往喉嚨上湧。

手磨破了,腦袋一陣生疼。

蕭弈深呼吸著,強撐,抬頭看去,黃昏的光暈在蘆葦蕩暈開。

耳畔,是陳光穗的命令聲。

“都下馬歇息,吃乾糧,隻許吃五成飽!”

“吳狗子,入你孃的給老子停了!不準讓馬匹飲水,炸肺。”

“老三,帶兩個弟兄探路,蕩子深,看曹力的探馬來冇來,見著蘆葦叢裡有新踩的痕跡,或掛了破布的,彆驚動,原路回來報信!”

“猢猻們,都把馬嘴給勒上,誰讓它們啃草的?冰碴子刮腸,用腿給老子跑到鄴都!驢毬入的蠢貨……”

蕭弈揉著額頭,猶努力聽著,學習經驗。

不多時,兩批派出去的探馬回來了。

“報!將軍,奉**在後麵十裡,百餘騎,胡凳還盯著。”

“小半個時辰就到,時間不多了。”

“將軍,曹力到了前麵的林子便折返了。”

“知道了。”

陳光穗說罷,走過來,拍了拍蕭弈的肩。

“蕭都頭,還好嗎?”

“我不礙事。”

“看到前麵路口的老林嗎?”陳光穗抬手一指,語速飛快,道:“我帶二十弟兄過去,扮作河北兵盤查,待曹節帥隊伍一到,正麵攻擊。”

“好。”

“你帶十人,藏身右側的蘆葦蕩深處,聽我的喊殺聲為訊,即刻從側翼殺出,務必儘誅劉繼榮及其黨羽,勿使一人走脫。”

“明白。”

“老潘,你帶一隊人,跟著蕭都頭。”

“喏!”

老潘是個四十多歲的老卒,隊正打扮,也冇二話,招呼了一隊人,牽馬,往蘆葦蕩裡走去。

蕭弈與範巳跟上。

“蕭都頭,你倆是守皇宮的,彆嫌俺囉嗦。腳底下輕點,彆踩斷枯葦稈子,動靜大了,十裡地外都能聽見。”

“好。”

枯黃蘆葦高大密集,腳下是半凍泥濘,冰冷刺骨。

十餘人藏好馬匹,坐下,埋伏。

之後,是漫長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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