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敵殺伐 第795章 我好累
殘陽如血,映照著洛水西岸屍橫遍野的戰場。
硝煙未散,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和焦糊氣味,但滁州城頭,卻爆發出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
敗了!十萬叛軍,氣勢洶洶而來,丟下數萬具屍體和無數潰散的兵卒,狼狽不堪地逃回了洛水以東!
李長風下令收兵,並未乘勝追擊。此戰意在立威,目的已然達到。
經此一役,朝廷軍萎靡的士氣被徹底點燃,而對岸叛軍,恐怕短期內再也難以凝聚起有效的戰意和軍心。
沉重的城門在絞盤聲中緩緩開啟,得勝的軍隊帶著一身血火煞氣,踏著堅定的步伐凱旋入城。
李長風走在最前,那身青衫早已被敵人的鮮血浸染得看不出原本顏色,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他精悍的輪廓。
濕漉漉的發絲黏在額角,臉上、手臂上儘是乾涸或未乾的血跡,唯有笑起來時,露出一口白牙,和那雙依舊清亮、此刻卻帶著幾分戰後疲憊與亢奮的眼眸。
他剛踏入城門甬道,三道倩影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來。
唐玉宣、呂清月、林紫霞。
三位身份各異、風采殊麗的女子,此刻卻有著近乎相同的表情——緊繃的心絃驟然鬆弛帶來的微微顫抖,美眸中無法掩飾的關切,以及目睹他浴血歸來、恍若戰神般身影所帶來的強烈悸動。
「你沒事吧?」
三人幾乎異口同聲,話音落下,才察覺彼此的同步,氣氛瞬間有些微妙的凝滯。
李長風看著她們,咧嘴一笑,滿臉血汙中那口白牙格外醒目:「怎麼,都盼著我有事?」
他這渾不在意的調侃,瞬間衝淡了方纔那點尷尬。
看著他這「狼狽」又「得意」的模樣,三個女人忍俊不禁,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地彎了唇角。
唐玉宣畢竟是主帥,最快收斂情緒,上前一步,目光掃過他全身,才鬆了口氣,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柔啞:「回來就好。快去清洗一下。」
李長風點點頭,目光在呂清月和林紫霞臉上也停留了一瞬,看到她們眼中真切的擔憂,心中微暖,隨即在將士們的簇擁下,朝著安排給他的營房走去。
……
仔細洗去一身血汙和疲憊,換上乾淨的衣衫,李長風隻覺得渾身舒泰。
雖然玄氣消耗不小,但精神卻處於一種大戰獲勝後的昂揚狀態。
一戰下來,卦鼎修為早就滿了,又可以升二十三境。
他媽的,這場內戰,莫非可助我直入宗師?
爽!
他推開自己營房的門,腳步卻是一頓。
搖曳的燭光下,呂清月正站在桌邊,似乎有些出神。
聽到開門聲,她猛地轉過身來。
她已經換下了那身靛藍勁裝,穿著一身較為輕便的鵝黃色衣裙,少了幾分平日的冷冽,在昏黃的光線下,竟顯出幾分難得的柔和。
前凸後翹的身材,被勾勒得顯露無遺。
隻是那雙英氣的眉宇間,此刻卻籠著一層化不開的擔憂,直到看清是李長風完好無損地進來,那擔憂才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欲言又止的神情。
李長風眼底掠過一絲瞭然,他反手關上門,倚在門框上,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嘴角勾起那抹呂清月又恨又……有些莫名心慌的戲謔弧度。
「喲,」他語調拉長,帶著剛沐浴後的鬆散,「娘子這是……想通了?終於肯屈尊降貴,來跟你家夫君我洞房了?」
「你!」
呂清月臉上那點剛醞釀出的柔和瞬間被擊得粉碎,騰地一下漲得通紅,又是氣惱又是羞憤。
她柳眉倒豎,瞪著眼前這個剛剛在戰場上如同殺神、轉眼又能沒個正形的男人,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
「李長風!」她幾乎是咬著後槽牙,聲音裡帶著壓抑的火氣,「你能不能正經一點?!剛從鬼門關走一遭,滿腦子還是這些……這些混賬念頭!」
說罷,一屁股坐下來,不再看他。
看著她氣得臉頰緋紅、眼眸噴火,卻比平日裡那副冷若冰霜的樣子生動鮮活太多的模樣,李長風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他知道,有些堅冰,正在悄然融化。
李長風坐在她旁邊,調侃笑道:「我在戰場上時,你是不是盼著我快些死了,你就好回楚國了?」
「沒錯!」呂清月沒好氣地說道,「可是閻王瞎了眼,你居然一點傷也沒受。」
李長風哈哈一笑,說道:「其實啊,我當時也就是撐著一口氣在。想著自己還有一個未曾洞房的娘子,我就絕對不能死。要不然,你這麼年紀輕輕就守寡,為夫於心何忍?」
呂清月一咬牙,站起來就要走。
本想著來關心一下他,沒想到他嘴裡就吐不出象牙。
李長風一把拉住她的手,不讓她走。
呂清月連掙了幾下,怒道:「放開,不想聽你胡說八道……」
李長風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換了一副認真而又深情的麵孔:「我好累。」
呂清月愣在那裡,感覺他突然換了個人。
看著他眉宇間難以掩飾的倦色,呂清月心頭那點氣惱不知不覺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細細密密的疼。
他為何會累?僅僅是方纔那場浴血廝殺麼?不,恐怕遠不止於此。
戰場上,他雖然顯得遊刃有餘,但是那些身體上的累,隻不過是表麵。
更深一層的,或許是那無時無刻不在的「偽裝之累」。
他要在人前維持那副玩世不恭、風流不羈的模樣,用輕浮浪蕩的外表,掩蓋他身為楚國皇子卻效力於乾國公主的敏感身份,掩蓋他身負段家血海深仇的沉重,掩蓋他那些驚世駭俗的謀劃與抱負。
這層麵具戴得久了,恐怕比真實的廝殺更耗心神。
她想起自己最初便是被他這層偽裝所迷惑,心生厭惡,此刻卻隻覺得心酸。
還有那沉甸甸壓在心頭的「身世之累」。
他是段家遺孤,滿門血仇未雪。他是楚皇血脈,卻遠離故土,在異國他鄉的朝堂漩渦中掙紮。
這兩種截然對立、彼此撕扯的身份,如同兩道無形的枷鎖,時刻束縛著他,其中的煎熬與掙紮,外人又如何能體會半分?
更有那身為「執棋者」的「心力之累」。
他不僅要衝鋒陷陣,更要運籌帷幄,平衡朝堂,聯合宗門,甚至斡旋兩國。
扶持女帝,為段家平反,促成乾楚盟好……這一樁樁、一件件,哪一個不是逆天而行,布滿荊棘?
他看似輕鬆落子,談笑風生,背後卻不知耗費了多少心血,承擔著何等巨大的壓力。
這滁州城內外數萬將士的性命,乾楚兩國未來的走向,甚至身邊每一個追隨者的安危,恐怕都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
想到這裡,呂清月心中湧起無限酸楚。
原來他那看似堅不可摧的肩膀上,竟承載瞭如此多的重擔。
他平日裡的嬉笑怒罵,或許並非本性,而是一種無奈的保護,一種在巨大壓力下的宣泄,一種不願讓人窺見脆弱的倔強。
呂清月的心突然又軟了下來,抿了抿嘴,柔聲道:「累就休息會兒啊,又沒人逼你強撐著。」
李長風暗笑,這一招果然有用。
在強勢的女人麵前示弱,便能激發她內心的柔軟,或者說,是女人天生的母性。
李長風凝視著她的眼睛道:「好想找個肩膀靠一靠……」
呂清月嘴唇動了動,卻沒有出聲。
也不知他是裝的,還是真的。
不過,自己是他的妻,有這個義務。
遂乖乖地坐在了他的身邊。
李長風把頭靠過去,突然得異常安靜。
呂清月自打明白男女之彆後,就再沒跟男人靠得如此近過。
此時心裡不禁砰砰直跳,如小鹿亂撞停不下來,臉上也如火燒一般,熱辣辣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