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瑰 無望之妄（二）
無望之妄（二）
天色拂曉，河神村村民都外出作業。
顏綺一行人收拾好東西，準備朝無妄海深處出發。
離開前，顏綺回頭望了一眼河神村，那裡熙熙攘攘，百姓簇擁著捧一大串荼蘼獻給莫須有的河神。
麻木又守舊的人們固步自封，就算圍困住他們的紅色朱漆大門已經被打碎爛掉，他們都沒有走出去的想法。
荼蘼開滿這片小島，春天將要過去了。
顏綺回首，同虞閒他們離開這裡。
有絲縷舔棘翻過腐朽的朱漆大門，似是探頭目送他們的離開。
開到荼蘼花事了，絲絲天棘出莓牆。
無妄海一望無際，要在這裡找到鬼界不是一件易事。
顏綺禦劍載著虞閒，溫曦有自己的禦天法寶，是一個三人大的青色酒葫蘆。
溫曦說起她所知道的鬼界訊息，虞閒就在無妄海上不斷落下陣法尋找進入鬼界的法門。
“鬼界可能隱在無妄海之下，是我無意在黑市裡打探到的訊息，我也不知道屬不屬實。”溫曦盤坐於酒葫蘆上，聲音被風吹來。
“為什麼鬼界會出現在仙界的無妄海中？”顏綺好奇問。
“無妄海不是仙界的地盤。”虞閒道，“神魔大戰時，無妄海死了太多人，鬼界鬼主受命帶鬼界前來渡魂，誰知道神界隕落，帶著鬼界一同消失。”
溫曦接話：“對，我還聽說，鬼界鬼主曾經熱烈的追隨著神女雪晏，還在無妄海上盛大表白，當年這件事鬨得沸沸揚揚。”
“哈？”顏綺不可置信，“還有這事？”
“所以纔有人會說鬼界藏在無妄海底吧。”溫曦笑了笑，“不過隻是道聽途說，過了那麼久事實會有一定偏差，不用太相信。”
“鳳凰神女強大美麗，是當年天下第一美人，又是天下最後一個神，追隨者不在少數。”虞閒指尖輕點落陣。
顏綺點頭，她曾聽過魔宮那群老頭痛罵神女，說她染指權力。
彼時顏綺隻覺得可笑，她阿孃是什麼人物？多的是人親手給她送上權力。
無妄海的探查耗費了兩天兩夜，深色不見底的海水一寸寸被虞閒的陣法掠過，無時無刻不像一片死海，靜寂空廖，沒人能掀起波瀾。
溫曦到最後乾脆坐在酒葫蘆上研究蠱蟲，這蠱蟲被她下了藥，可以源源不斷長出血肉來，溫曦就每天割一點它的肉來研究。
這個蠱蟲太奇怪了，不像現在的六界可以產出的東西。
虞閒麵無表情的一次次落陣，符咒在死寂的海麵上炸開一層層漣漪。
顏綺默默盯著他看，忍不住道：“你還行嗎？無妄海周圍已經查探過了，就剩中心區域了，不行的話緩一下，晚上再弄。”
虞閒已經源源不斷耗費靈力兩天了，就算他意念一動就可以落陣畫符，靈力消耗也是巨大的。
虞閒笑了一下，柔和道：“靈力似乎確實不太夠用，阿瑰能借我點嗎？”
顏綺點頭，直接把手伸過去：“好，你借。”
虞閒眼中笑意更盛，他堂而皇之扣住了顏綺的手，嚴絲合縫，十指相扣。
顏綺：“……”有點像被人騙了。
不過她沒發表什麼意見，目光還是頂著虞閒看，就讓手那麼牽著。
虞閒落陣的手頓了一下，陣法畫錯一個符號，成功在無妄海上爆炸開來。
虞閒一臉淡漠的接著捏出一個個陣法，稍稍不自在彆過頭。
然後顏綺就看到他發紅的耳尖。
顏綺驚奇，伸出另一隻手捏住他耳尖，壞笑：“大師兄，怎麼還會害羞啊？”
虞閒回過頭，若無其事：“沒有。”
顏綺冷哼一聲，腹誹，死鴨子嘴硬。
他們又花了一天時間到達無妄海中心，當虞閒最後一座陣法落下，他們屏息看著。
數百寸大的陣法落到無妄海中心的海麵上，融進海水裡，他們等了一刻，還是什麼都沒有。
顏綺皺眉：“難道鬼界真不在這？”
溫曦也看著一派平靜的無妄海，“不在這，還能在哪兒呢？”
鬼界至少還是存在的，不然背後之人不會讓他們過來。
顏綺在重劍上半蹲下來，俯視海麵。
這裡的海是最中心，也是最深的地方，海水都呈現出一種深淵般濃稠的顏色。
虞閒也蹲下來，學著她的樣子，細細打量這片海域。
“虞行芸，”顏綺偏頭過來喚他名字，“要不要跳下去看看？”
虞閒應聲和她對上視線，和煦一笑，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來。
“好。”
還在研究蠱蟲的溫曦：“……？”
溫曦：“欸？你們……”
話沒說完，那兩個人就手牽手從重劍上一躍而下，重劍很快就化作一道流光飛入顏綺袖中。
溫曦隻來得及聽見顏綺從風裡飄過來的聲音：“溫曦，你在上麵呆著接應我們，超過一刻鐘我們沒回來你就快離開。”
溫曦本想和他們一樣跳下去的動作停住了，她垂眸接著研究蠱蟲，黑乎乎的一坨在儲靈囊中蠕動。
還好虞閒離開前還知道給她套上幾個防身的陣法。
入海的時候不可避免的嗆了一口海水，又臭又腥，她一臉苦澀蹙眉。
虞閒指尖微動，畫下兩張避水符，一張給顏綺貼上。
顏綺把嗆進喉嚨的水咳出來，這纔好受一點。
“沒事吧？”虞閒關心道。
“沒事，走吧。”顏綺迅速調整好狀態，拉住虞閒往海底深處遊去。
無妄海中心死去的六界生靈太多了，黑色的海水可以看到時不時飄過來的紅色怨氣。
周圍都是一片漆黑，一個活物都沒有。
防止走丟，虞閒又扣上她的手，兩個人憑借著化神期可以延伸出去的神識往海底深處走。
越往下遊，死氣就越重。
難說過了多久，周圍還是一副漆黑無物的樣子。
虞閒內心推測了下時間，問：“先回去嗎？”快到一刻鐘了。
“走。”顏綺轉身回走的時候，胸前倏然爆發一陣冰藍色亮麗的光芒。
顏綺捂住胸口，摸上發光之物，拿了出來。
一片華麗的藍色羽毛，在她手上滾滾發燙。
是神翎。
神女的鳳凰神翎。
顏綺愕然擡頭，看向虞閒，那人反握住她的手，目光讓人安定下來。
神翎燙到她幾乎握不住，最後脫手飛向更深的海底。
在視線所及之處，神翎轟然爆發出一陣冰徹天地的靈力，然後，一個海底漩渦顯現出來。
“或許是鬼主留下的隱匿鬼界的術法。”虞閒道。
鬼界藏的太深，就是他的陣法也沒有感應出來。
“去叫溫曦下來。”顏綺收回神翎，就要遊上去把溫曦帶下來。
顏綺這個想法才冒頭，那個海底漩渦陡然產生巨大吸力，把周圍海水連同顏綺虞閒要吸進去。
“！”顏綺反應極快，立馬操作靈力攪動上方海水往上噴，然後，淨殺鞭甩出化蛇，被海水送上數百米高空。
溫曦結束今日的研究，探頭往無妄海下看，擰眉擔心顏綺他們好一會兒，就看見一道水柱噴出，一條蛇伸長身體朝她而來。
“？”
溫曦十指間各夾一卻昔針，射向飛蛇。
結果不如人意，那蛇無視掉她的針，同時也無視了虞閒設下的陣法，蛇身捲住她，一下拉入無妄海海底。
溫曦一張臉厭世溫婉，沒有表情的時候能看出一點生無可戀的味道。
能無視虞閒陣法的，也就隻有顏綺了。
顏綺和虞閒被捲入漩渦後不久，在漩渦即將關閉時，淨殺鞭拉著溫曦最後一刻進入漩渦。
在漫長旋轉的渦流中，顏綺一直死死抓住虞閒的手，對方亦然。
但不過片刻，他們都從漩渦中出來落地的時候，還是分散了。
顏綺掌心空落落的，似乎海=還殘留著另一個人的溫度。
她看了看掌心，無意識摩挲了下指尖，垂下眸光。
強行隔開嗎？
顏綺緩了須臾就撩起眼皮打量起周圍環境。
和魔界一樣，鬼界沒有太陽和月亮，隻有一片混沌潑墨般的天。
她身後是一片海，卻不是無妄海，海的正中央有一個不停歇轉動的漩渦，漩渦附近的海水紅黑交映，詭譎離異。
土地是紅色的，泥一般的質地又不是泥，周圍沒什麼鬼，她被傳過來的地方寂寥荒涼。
虞閒掉到一片華麗輝煌的宮殿，他才穩住身形，幾道利刃就齊齊指向他，幾團黑乎乎披著鎧甲的鬼士兵厲聲質問：“什麼人？”
虞閒擡眸環顧一週，手上靈力湧動。
他查探附近的時候，團團圍住他的士兵也在查探他。
對於這個憑空出現的修士，他們好奇又忌憚。
溫曦同淨殺鞭掉到一處牢房門口，同樣有士兵將她圍住。
“這裡是鬼界？”溫曦喃喃。
“你是何人？”鬼士兵用長槍指著溫曦脖子。
溫曦蹙眉，纔要動作，一個略帶滄桑的聲線阻止了鬼士兵。
“住手。”
鬼士兵聞言趕忙向兩邊散開，留出一條道給聲音的主人。
溫曦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的披甲中年人，目光滿是威嚴，他居高臨下看著溫曦，問：“神女和你是什麼關係？你身上為什麼會有她的陣法氣息？”
遠在千裡之外的河神島，一個渾身銀飾的貌美女子坐著一隻碩大的白色蠕蟲進入河神村。
她在顏綺曾歇息過的屋子前停下，此時那裡已經人去樓空。
女子闔眸，手上掐算神機。
頃刻，她睜眼，有些失望，喃喃自語道：“還是晚來片刻麼？”
她從白蟲上下來，原地思索良久，最後收起白蟲，蟲子變小跳到她頭上的銀飾中。
女子吹了一聲口哨，一隻飛蟲自她而後跳出，瞬間變大百倍，女子上了飛蟲的身，低聲道：“去會會我們的老熟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