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瑰 鎖妖九塔（四）
鎖妖九塔（四）
何安凝眸觀察一排排樹木，片刻後皺眉。
他後退幾步，一手將顏綺的重劍倒插地上，一手握著歸寧劍往前一揮。
滾燙的劍氣攔腰斷了一片樹木。
但因為過於密集，那些樹要麼往他們這點空地倒，要麼卡在幾顆樹間。
何安定睛一看，算是發現不對。
這些樹怎麼都長的一模一樣？
並且，都是一個主乾兩道分叉，仔細看，活像一根三叉戟。
何安還想再揮一劍，才把劍橫於眼前，手腕就被一人拉住。
何安頓住，一回頭。
便見顏綺冷冰冰地：“你要做什麼？”
顏綺的紫色靈力深入地底，一點點查尋下一個妖獸。
深棕色的土地下麵，綿密的樹莖交雜，隱隱約約阻斷她靈力的流向。
不過她的靈力屬於強勢一類，直接衝破桎梏，很快看到了森林的全景。
她聚神，神識俯瞰天地，還沒看個清楚，就見那些排列整齊的樹，驟然以一種奇怪的方式扭動。
三叉戟般的樹一動，連帶著地底雜亂無章的根莖也開始攪動。
顏綺放出的神識被撞的一疼，頃刻收回。
顏綺扶著腦袋，支起身體，下一秒，一道暴戾的劍光自她瞳孔前劃過。
身體反應比腦子更快，她一個後仰下腰，翻身遠離。
她猝然擡眸，冷厲不解看向何安，質問：“何渡憂，你做什麼？”
回應她的是緊接劈下的劍鋒，還有快速移動的樹林深處，妖獸的一聲怒吼。
那聲音彷彿嘶裂空氣，耳膜刺痛，精神也是一陣恍惚，踩著的地麵搖晃不止。
何安的劍快而淩厲，瞄準她就胡亂砍過來。
顏綺又一次扭身閃過，怒道：“何渡憂！你給我清醒點！”
他似乎因為顏綺的呼喚眼神清明瞭那麼一瞬，但隨著樹林深處，掀天動地地吼叫，他立刻提劍追上來。
顏綺暗罵一聲，不在留情，“刷”的一下掄過去，給他臉上打出一道口子。
何安明顯被抽懵了，頭騙過去，嗆出口水。
顏綺一扯鞭子，把人拉過來，二指凝練靈力，按進眉心。
高速轉動的樹木把自己的葉子甩掉，落葉為刃，影影綽綽割破空氣飛來。
枯樹擺動枝冠，同時前後劇烈搖晃，竟然吹起一道道勁風。
顏綺看也沒看一眼，淨殺以肉眼難見的速度使出，同樣帶起冰寒蝕骨的風。
凝結落葉，狠厲穿透吹來的勁風。
而後，又是一鞭，長鞭掠過的地方無一不結出霜雪，看著雖薄，但卻是不容抗拒地封印一切。
何安在一地混亂中清醒，顏綺的靈力太冷，他忍不住哆嗦一下，摩挲手臂。
“怎麼了這是？”
顏綺瞥他：“你中幻象了。”
何安一愣。
顏綺接著冷笑道：“默城那一次教訓還沒吃夠麼？”
“……”何安無言以對，乾咳一聲掩飾尷尬，手摸著歸寧，四處看看，“你鬨出什麼動靜？”
他話音剛落的下一秒，來自深處的怒吼震碎了顏綺凝聚的冰霜，重煥生機的枯木落葉再次作妖。
顏綺麵無表情地甩鞭，將落葉打落，枯樹橫斷，不忘提醒何安封了聽覺。
她道：“我還想問你怎麼陷入的幻覺？”
一提到這個，何安不好意思地撓頭，“嗷”了一聲，道：“我想一劍把這些老樹都砍倒看看的，然後你就來抓住我的手，然後有一隻老虎出現，我就同它打起來了。”
顏綺嘴角抽了抽，誠懇評價：“蠢貨。”
何安無力反駁。
“這一層的妖獸真身是啥？怎麼還沒出現？”
冷冽的幾道紫色寒光劃過，遭驅使圍成一個圓的樹木轟然倒下。
但並沒有什麼用，眨眼間它們又恢複原樣。
顏綺不耐煩地：“你不是已經見到了麼？”
顏綺望向怒吼聲傳來的方向，靈力倏然爆發，長鞭捲住插在地上的重劍，發力擲出。
樹木感到不妙，迅速長了樹乾，欲攔截重劍。
顏綺鞭出，寒氣凜然。
“你幻覺裡的那隻老虎啊。”
再次凍結住樹木，讓重劍成功飛出空地，狠狠紮入怒吼聲源。
時間好像停滯了，源源不斷的怒吼聲戛然而止，也就是這一刻，顏綺出手，徹底粉碎了困住他們的樹木。
碎片都化作冰渣，是再也不能恢複本來的樣子了。
荒草遍地，綿延百裡。
何安歎為觀止：“你一個化神中期也太猛了點吧？”
顏綺擡手，重劍受到召喚飛回她手上。
她順著力道挽了個劍花收劍於背後，不屑地睨了何安一眼，道：“你被我的化神雷劫劈幾下就好了。”
何安：“……那還是算了吧。”
他可是聽說那十八道天雷，差點連他大師兄的命都劈沒了。
顏綺看向前方，礙事的樹木都消失後，一隻深藏在深處的老虎就顯露出真身。
重劍劃傷了它的背部，甫一和顏綺對上視線，惱怒地吼出幾道氣焰。
火熱的氣焰融化顏綺的冰霜，荒草掩埋的棕色沙土，依稀可見有東西在翻湧滾動。
顏綺敏銳察覺不妙，又見何安被老虎吼得一臉懵，嗤一聲，提著他的領子往上飛。
重劍揮出，才長出一個頭的樹木就被顏綺霸道的靈力炸成碎。
長鞭像一道流光掃出，一下捲住老虎的嘴，之後顏綺便借著老虎掙紮時爪子抓地的力，帶著何安飛過去。
何安幾乎是落地的一瞬間出劍，青色劍光織成蛛網，不留餘地的吞噬老虎。
“轟——”
老虎費力可算掙脫顏綺的桎梏，麵對何安來勢洶洶的劍氣，朝天長嘯，彈跳躲開。
可它才躍起，顏綺喚回重劍給它當頭一棒，劈暈在原地。
結結實實受了何安鋒利見血的劍氣。
老虎難耐地吟叫兩聲，失了生機消散。
何安驚奇，繞著老虎消失之地看了又看，圍著轉了又轉。
“它怎麼消失了？”何安向顏綺尋求答案，指著空地，“第六層的妖獸，連化神都不是？”
顏綺蹙眉，同樣覺得奇怪。
她垂眸思索，還未想出個所以然，地麵劇烈震動起來，下一刻，高大的三叉戟樹木從地底拔出，長勢喜人，居然比之前困住他們的樹木高出三倍不止。
更喜人的是，化神期的威壓自樹木後散發，同樣的老虎吼叫驚天動地，充斥這片天地。
顏綺沒好氣睨了何安一眼：“呐，你喜歡的化神期妖獸。”
何安：“……”
一晃兩年。
淩厲的劍鋒和另一枚同樣淩厲的劍對上，不說相似，隻能說是一模一樣。
兩柄重劍的使力，招式等都如出一轍，甚至收劍後同時甩出在空中交纏的長鞭，出乎意料的一致。
紫紗女子轉身擲劍，長鞭攥回再次甩出。
而她對麵那人也以同樣的招式回饋她。
她們二人都是被彼此的劍氣傷到，回退到四方小黑屋邊緣。
女子眸光冷冽得能殺人，她摩挲劍身，紫色鳳眸風情萬千，波光流轉，不是顏綺還能是誰？
在她對麵，一個色彩飽和度微暗的“顏綺”也是一笑，挑釁地勾勾手指，後仰隱入黑暗。
顏綺麵上無波瀾，撥出一口熱氣就地坐下，盤腿打坐，恢複元氣。
離她不遠處，小黑屋的另一片角落，何安和自己的影子打得不可開交。
打到最後何安應該是急眼了，不管不顧地揮劍挑劍，有多少靈力使多少靈力，黑色牆壁被他們二人砍出不知多少裂痕。
有一次兩敗俱傷，何安仰麵朝天，吐出一口血，歇了片刻，拿劍支靠身體，灰溜溜拖著殘軀回到顏綺身邊。
何安腦袋抵牆，大口大口呼氣，滿頭大汗，連連擺手：“我不行了，太惡心了。”
誰能想到妖界鎖妖九塔第八層不是妖獸，而是要和自己對戰啊？
他們一來第八層就看到一麵鏡子，那是妖族至寶——鴛鴦兩麵。
顏綺恢複點靈力，聞言眼皮子都懶得擡：“菜。”
何安不服，剛想嗆她幾句，結果先被自己口水嗆到，他扶著牆咳的天昏地暗，好半晌才道：“你不也打不過自己的分身？”
顏綺高傲冷哼一聲，不應他。
何安癱軟片刻，深呼吸一口氣，同樣開始打坐修煉。
這兩年他們一直在鎖妖九塔中修煉，不曾懈怠，如今何安身上的修為，已經是化神了。
第六層是三頭虎，一頭頭打過去，最後三隻老虎搖身一變，成了三個腦袋的化神後期，顏綺同他打磨了半年配合有驚無險渡過。
第七層是九頭蛇，每個頭都有自己的技能和相應元素，也還好他們在第六層沒有直接猛打猛衝，不然一來麵對這九個山頭般大的九頭蛇，可能直接就被團滅。
九頭蛇是化神巔峰，九種元素交疊運用過於強大，他們又打又逃了一年，最後以何安破化神所帶來的雷劫渡過。
拿雷劫劈人，顏綺這裡的傳統了。
之後他們便是在這第八層，和自己打了半年，遲遲不見分曉。
顏綺沉下心來修煉，這兩年，她隱約摸到了化神後期的門檻，可惜她要是直接突破，相對應的，她的影子也會突破。
鴛鴦兩麵製造出的影子，是深入意識的，簡單來講，顏綺會什麼，她便會什麼。
修養了兩天，顏綺心道不能再這樣拖下去了，必須用一點彆的法子。
何安還在打坐，忽然聽到身邊有人起身，錚的一聲喚出重劍，對上影子的聲音。
何安緩緩睜眼，看著和影子交織到一起的顏綺撇嘴道：“打得過麼就上。”
很快，他就知道顏綺打不打得過了。
她換了一種匪夷所思的招數，之前的鞭法和劍法全都棄掉，身上紅線纏繞，她輕飄飄地擺弄紅線，但是紅線紮入血肉中的鋒銳卻是勢不可擋。
影子幻化出來的長鞭和重劍都無法抵抗，在紅線麵前不堪一擊。
顏綺浮在空中，眼神冰冷又散漫，紅線係在她腕上，又卷在她指尖，隻是輕輕一撥弄，影子就尖銳的慘叫起來。
何安微微睜大眸子。
這，這是神骨一唸的紅線！
紅線散發淡淡的光芒，顏綺雙手交疊身前，十指同時一收，紮入影子的紅線開始狡動，穿透她的身體，竟然直接叫她四分五裂。
神骨一念一旦連線，對雙方都是有利的，也是雙方都可以使用的。
何安早就知道虞閒把神骨一念給了顏綺，所以對她能用神骨一念絞殺影子的事並不是很驚訝。
他更關注另一件事，他想到了，也就問了：“既然可以直接用神骨一念，你之前怎麼不用？”
鴛鴦兩麵可以複刻出顏綺的一切，除了神骨一念，畢竟是神所留，它雖是至寶，但是並非神器。
隻有神器才能對抗神器。
顏綺瞥他一眼，理所當然的：“自然是看看自己的極限在哪。”
何安抱臂，卻道：“怕不是不想讓我大師兄感受到吧？”
顏綺：“……”
她轉身隻留給何安一個背影：“你一炷香沒搞定，我可不會等你。”
何安這才急了，連滾帶爬去挑戰自己的影子。
可惜，顏綺有神骨一念，何安可沒有，一番天昏地暗的角鬥下來，還是五五分。
顏綺倚著自己的劍看著，又一回新的交戰，她眯眸，散發出靈力，對何安道：“歸一陣，吸取我的靈力。”
兩年打磨下來，何安對顏綺已經非常之信任，他聞言點頭，二話不說，血抹劍身，使出歸一陣。
歸一陣帶走顏綺混著神骨一念力量的靈力，這次鬥法後，何安成功打敗影子。
何安贏下戰鬥，得意對顏綺一挑眉，嘴角揚起大大的笑容：“怎麼樣？”
顏綺頷首，算是對他認可。
他們二人等了一陣，都沒有直接傳送到第九層。
何安：“為什麼沒到第九層？”
顏綺也是搖頭，她眉頭一鎖，正思忖著，身後忽地傳來一陣轟隆的響動。
他們二人皆是回頭，便看到鴛鴦兩麵再次出現，不過這次沒有了鏡麵，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傳送陣。
顏綺和何安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眸中的凝重，不作猶豫，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他們一進去，先到了一處不知名空間，顏綺一偏頭，何安已經不見了。
顏綺握住重劍，緩慢往前移動。
倏地，顏綺頓住步子，竟是再難前進半分。
草木芬芳的氣息鋪麵而來，一片灰色衣角映入眼簾，緊接著是一人溫潤儒雅的麵龐，紫色桃花眼本該笑意吟吟，此刻卻是柔和的涼薄。
虞閒瀲灩著眸光，看得太遠太遠一般。
“我為什麼要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