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俊泉傳 第344章 申屠無羊的坦白局
溫熱的水沒過胸膛,是一種極致的享受。
吳俊泉任那一頭烏黑的長發浸在水池中。
腦海中不由自主的回憶起今日朝堂之上的情景。
高儲偌的借題發揮,帝王的沉默。
這一切,在仙雲公主對自己的強烈維護下,都顯得那樣的蒼白。
他知道自己在仙雲公主心中是不同的。
但是沒想到已經達到瞭如此重的分量。
重到普天之下,沒有人可以侮辱他吳俊泉一句!
每當與仙雲對視時,那雙眼底的深情都彷彿要溢位來。
不是那種熱烈的愛意,更多的是寵溺和偏愛,沒有任何複雜的情緒。
有的隻是對他強烈的肯定,和她那雙美麗的眼眸中化不開的柔情。
他何德何能能叫仙雲對他至此?
他們幾年前是有一段美好的回憶,但是他總覺得這段回憶不足以令仙雲為他做到這種地步。
但她卻沒有任何遲疑!甚至他能感覺到她想給予他的隻會更多!
這樣絕對而獨有的愛意,他怎能辜負?
他要給她最積極的回應,他要告訴她,他值得!
想清楚這一點,他的心砰砰直跳。
一套青綠色的華服的擺放在池邊石台之上。
這是仙雲公主早就為他準備好的。
她剛剛風塵仆仆的趕到朝堂,何時準備了這套衣衫?
是他常穿的青綠色,上身之後,也極為合身。
他的風華配上這樣的裝扮,隻是錦上添花。
當他剛走出浴池,年輕的宮女們早已等候在此。
其中一名宮女恭敬的遞上一雙月牙白靴。
這雙靴子與他身上的綠衣相得益彰。堪稱絕搭。
就像是這雙靴子這身衣服早就是等著吳俊泉的到來。
他微微頷首,準備接過。
不料宮人們已跪下身來,親自為他穿上白色的布襪,白色的靴子。
他彆過臉,眼中閃過一絲不自然,卻沒有阻止。
「吳公子這邊請!」
兩名宮人將他請到梳妝台前,不由分說便為他梳了精美的發髻。
他雖還未到弱冠之年,但看著已經比實際年齡更加高大,若他自己不說,看著也就和個十**歲的少年郎沒什麼差彆。
宮人們雖然沒有給他戴上頭冠,卻在他的束發後,插了一根綠玉簪子。
嗯,那是陽綠色翡翠的質地,在燈火通明的寢宮裡,散發著潤澤的光彩。
和吳俊泉一樣青春的氣息。
誒,這玉簪為何如此眼熟?
吳俊泉瞬間想起這是在南陽時,他與仙雲一起逛街時買的那隻。
當時是一對。
他們一人一隻,並當場就戴在了頭上。
但他也記得在南陽城主府時,那場對抗申屠白的那場大戰中,不小心遺落了。
他想著那樣慘烈的戰鬥若是掉了,那脆弱的玉簪必然也是摔碎了。
他心中早已將它看做是一場遺憾。
畢竟那是他和仙雲美好的回憶。
如今怎麼又重新出現?
看出了他的疑惑,或者是仙雲公主早有的吩咐。
宮女主動回答:「吳公子在離開南陽城主城當夜,公主便趁著月色抽空又回了一趟城主城,將這玉簪子尋回,上次公主回宮時便將它留在此處。」
吳俊泉心中一陣感動。
原來仙雲做的比他想象中還要更多。
隻是她為何要將簪子留在此處,而不是隨身攜帶?難道她知道,有一日他會來到此地。
合身的衣裳,白色的靴子,情定的玉簪。
這一切對此刻的吳俊泉來講是多麼的合適。
宮女們早已看得呆了!
這樣完美的少年,難怪公主會將她放在心間。
這換做是誰又不會愛著寵著呢?
尤其那雙清澈的眼神裡總有一股天生的乖巧,讓人隻想把他藏起來。
不讓任何人發現他的美好!
菜剛上完,酒已擺好。
朦朧的月色之下,涼亭之內。
仙雲公主與申屠無羊似乎已經等了多時。
月色下仙雲公主一襲廣袖長裙隨風而動,靈動而飄逸。
她的發飾尤為簡單。就在飛雲髻上簡單插了一根玉簪子。
和吳俊泉頭上一樣的玉簪子。
吳俊泉一顆心再次狂跳。
「公主!吳公子來了!」
宮女們將吳俊泉帶到此處,行了禮後便退下了。
仙雲回頭,緩緩起身時,一雙美目閃動,眼中的那抺驚豔之色一閃而過。
「終究是些俗物配你,差強人意!」
吳俊泉羞澀一笑,隻覺仙雲誇得太大,他一時不知如何回應。
「我哪有那麼好?」
輕聲細語的回應暴露著他的青澀。
為了緩解這溺死人的尷尬氣分,吳俊泉主動開口開啟話題。
「攀月,無羊叔叔!你們怎麼會知道我在皇宮裡的?」
他雖隨口一問,但也確實是比較好奇。
申屠無羊沒有回答他,因為他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隻有仙雲公主能夠回答,隻是她也沒有回答。
二人的同時沉默讓吳俊泉很意外。
他也許不該問這個問題。
正當他想著該如何繞過這個話題時,一旁的大宮女說話了。
「吳公子!皇宮是公主從小生活的地方。公主回宮也是很自然的事!」
大宮女叫春雨,平時也不太有什麼存在感。但是此時仙雲公主身邊沒有貼心的宮女,她便顯得尤為顯然了。
「對呀!是我糊塗了!這兒本來就是你的家。」
吳俊泉不再問了。
春雨開始倒酒,佈菜。
仙雲公主與吳俊泉開始邊吃邊聊。
申屠無羊也忍不住過問了吳俊泉為何會來皇宮。
吳俊泉依舊不願提。
隻跟申屠無羊喝酒,他酒量淺,所以喝的慢。
三人之間似乎都有秘密。
而且沒有人願意將這個秘密在此刻公之於眾。
於是幾人又聊著一些不痛不癢的話題後,首先是申屠無羊忍不住了。
「好吧!我先說吧。」
他話音剛落,另外二人便直直的望向他。
申屠無羊又一口乾下一杯酒後,臉色微熱。
才緩緩道:「我申屠一家祖上五百年前本是蓬萊仙島上一修仙旺族。」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吳俊泉便睜大了雙眼。
他一直知道申屠無羊身上有秘密,但是卻沒有想到是這樣的勁爆。
相比之下,仙雲公主倒是冷靜的多。
甚至她任何驚訝的表情都沒有出現。
申屠無羊徑直接著說著,並沒有發現仙雲已經揮手並退左右。
整個涼亭之中隻剩下他們三人。
他更不會知道千仙雲公主彈指間已經悄悄佈下結界。
此時三人在裡麵說的話,永遠不會有第四個人聽到。
申屠無羊道:「我們申屠家的三兄弟,至小習的便是修仙之術,原本在蓬萊仙島,無憂無慮,也不涉入紅塵之事!」
「但有一日我二哥申屠黑,哦,不,其實阿哥叫申屠龍,大哥申屠白叫申屠勇,而我原本也不叫申屠無羊,而是叫申屠雲!」
他解釋了一番後又接著說下去:「我二哥也算是第一次離開了蓬萊仙城,來到中原見識了這大千世界,最後他到南陽時,去被歹人盯上,用計將他誆住,打算將其加害,正巧碰到南陽城被破,當時還不是皇帝的大將軍趙匡胤帶兵入城。」
「高祖皇帝當時一往無前,勢不可擋。但因為長期的連日破城,需要在南陽城修整數日。」
「當時,葛雲兄弟的先祖葛將軍隨手救了我二哥,那是不過是個年方十幾的少年,心性單純,便許諾葛將軍答應為他做一件事做為他救命之恩的報答。」
吳俊泉和仙雲公主都在聽著。
申屠無羊又道:「葛將軍便提出要原本修仙的申屠三兄弟世代守在南陽,守護葛家氣運,直到身死!」
「這……這個要求是不是有點……過於為難……」
不知為何聽到這裡時,吳俊泉隻覺得這葛家的先人有些過份。
「葛將軍隻不過是救了你二哥一命,要搭上你們三人的仙途,護住他們葛家的氣運。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呐!」
仙雲沒有像吳俊泉這樣的義憤填膺,而是靜靜的附和一聲:「人性都是貪婪的,何況這對葛家先人來說也是絕好的機會,怎願放過呢!」
申屠無羊也歎了口氣,才道:「當我們得知此事後,依舊對葛將軍充滿感激,畢竟他救回了我們二哥的命,我們三人商量後決定離開蓬萊仙島,來到南陽定居!」
「在我們兄弟三人的幫助下,葛家的勢力很快壯大,當時的高祖皇帝為了打下大宋江山,戰事不斷,葛家軍功不可沒!而我們申屠家也成了大宋的戰神。」
「但是因為我們屢次插手紅塵之事,仙途受損。」
「首先是我們的容貌變化!我們三兄弟原本都是極其俊俏的少年郎,仙風道骨,身輕如燕。但是因為我們為了幫助葛家軍消滅戰場上的敵人。而創下了修仙者不應該創下的殺孽。我們的容貌受損,我變得粗狂高大,再也不複當年的俊美模樣。」
「大哥也變得又黑又小又瘦,反倒是當初被葛將軍救下來的二哥容貌變化並不是很大。」
「那這是何原因?」不怪吳俊泉好奇!這換作是誰,都會一樣。
「當初我們隻以為我和大哥不該加入到這個因果當中來。這是二哥的因果……」
「申屠將軍,你二哥的因果確實不與你和你大哥相乾。」仙雲公主提醒道。
申屠無羊苦笑道:「可惜我們用了幾百年才明白這個道理?一切都太遲了。」
這次不等二人問他又立刻接著道:「我們被天道法則束縛了。因為我們違反天道,在紅塵中造了不少殺孽,所以我們終身不得離開南陽。」
「不能離開南陽?」吳俊泉驚訝無比,同時也更加好奇:「那若是離開了呢?」
他甚至問的有些焦急,為此刻申屠無羊已經不在南陽,而在他眼前。
申屠無羊悠悠道:「若是我們強行離開南陽,便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如果不趕緊回去,就活不過一個月,因為那一個月的衰老速度,足以讓我們油儘燈枯,走到生命的儘頭。」
「無羊叔叔!照你這樣說,你現在豈不是很危險?」
吳俊泉已無心喝酒,無心吃菜,隻是睜著眼睛望著眼前這高大的男人,一臉擔憂。
申屠無羊卻望向他與仙雲二人,然後又將目光收回。
他在考慮要不要說下去。
他該不該說下去?
謝雲公主似乎看出了他的沉默,她突然道:「申屠將軍,你原本以為這一生都不會離開南陽。是有一日你驚喜的發現,你隻要靠近一個人,哪怕隻是靜靜的待在他周圍百米之內,你便不會受到那天道法則的反噬之力!」
「反而無形之中會有助於你的修煉!可對?」
從申屠無羊的反應中可以看出,仙雲的話全對。
吳俊泉一時沒有說話,他隻是在聽。
他在聽,仙雲公主就會極為認真的為他解惑:「但是,那個特殊體質的人,有一日還是離開了南陽。申屠將軍便慌了,於是決定冒險一堵,跟隨那人而去。也冒險離開了南陽。」
「就這樣冒險跟去了?倘若失敗了,豈不是……」吳俊泉的話雖沒有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申屠無羊半晌沒有聽到仙雲公主的下文,但自己答道:「我賭對了!隻要是在那人的氣場周圍,哪怕是離開了南陽,也不再會影響我的修煉。」
「無羊叔叔,你說的那個人是我嗎?」
吳俊泉不是傻子,他幾乎已經肯定。
申屠無羊也沒有否認,他輕輕點了點頭。
「難怪……」吳俊泉仔細回憶才發現一切都有跡可循。
為何,申屠無羊會對他如此的在意,甚至不惜為了他而頂撞他的兄長。
原來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對不起,俊泉!是我太貪婪!也太怕死!」
申屠無羊那張粗糙的臉上已滿是羞愧。
他很怕,怕吳俊泉會冷冷的看向他。會質疑這段時間他們之間所有的友情!都是假的。
空氣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申屠無羊的心陷入了煎熬,陷入了等待的煎熬。
但這份煎熬並沒有持續太久。僅僅隻過去了那一小會兒,吳俊泉便釋然的笑了。
「沒想到我這麼厲害?可以影響你們仙門中人。哈哈哈——」
他笑的清亮,眼角彎彎的向上翹起。
特彆的有感染力。
「俊泉!你若認為我欺騙你的話,我可以離開……」申屠無羊卻依舊覺得十分忐忑。
吳俊泉卻笑了笑,輕聲道:「無羊叔叔!我為什麼要怪你呢?換做是我!也會這麼做的,你做得對。且我也很榮幸,對我沒有一點損失還能夠幫到你!」
「俊泉,你當真不怪我?」申屠無羊眼前一亮,急忙問道。
「我為何要怪你?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你想要修煉上進,也沒有傷害到任何人。這本身就是一件沒有錯的事情。」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天上的星辰一般。
申屠無羊又一次看的呆了。
「可是,算起來無羊叔叔你已經有快一個月沒有見到我了!而你如今……」
看上去很好。
吳俊泉也沒有說完,他的意思申屠無羊肯定懂,仙雲也會懂。
所以仙雲替他回答了:「因為這一個月申屠將軍都在我的身邊!」
這個問題隻能仙雲回答,申屠無羊並不能確定仙雲是否願意讓他回答這個問題。
而這個問題由仙雲親自回答就不一樣了。
果然吳俊泉便要追著仙雲問了。
「為什麼?」
仙雲緩緩道:「因為,隻要是修仙大能的氣場都可以!」
句話彷彿是一個重磅炸彈,直接讓吳俊泉的世界驚起一股滔天巨浪。
她不等吳俊泉震驚的神情望向她。她已道:「而我!早已是仙門中人!」
「你……你……」
吳俊泉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在這段強烈的震驚被吳俊泉慢慢消化後,吳俊泉也發現這一切都有跡可循。
第一次攀月在左家莊的後山展露實力時,吳俊泉是親眼見著的。
那樣恐怖的實力完全已經超越了他的認知。
他早就應該想到他心心念唸的攀月根本不是平常的武林高手。
在南陽城城主府時,她來救自己,那一府的府兵雖不足為懼,但當夜可是有兩個仙門中人申屠白與申屠黑,哦不,是申屠勇與申屠龍坐鎮。
她是如何將他安然帶回?後那些人就像集體失憶了一般,完全不記得當夜所發生之事。
這又是豈是區區一個武林高手能辦到的?
「那你!是如何加入仙門的?」
仙雲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她今天說的已經夠多了。
但是吳俊泉的眼神令她無法拒絕。於是她給了吳俊泉三個字:「逍遙島!」
「逍遙島?」個名字如此耳熟。
這讓吳俊泉不禁想起那個漠北雪天,那兩個紫衣姑娘。將他下藥擄上車馬車,曾經向他提到過逍遙島。
那一次若不是陶水仙來救他,那他是不是就上了逍遙島了。
「攀月!你還知道什麼?逍遙島是哪裡?它和仙門有關係嗎?」
他迫切的想知道更多,更多關於仙門的事。或者說他想知道關於攀月更多的事。
「俊泉,日後你自會明白,如今多說無益,我今日說的已經夠多了。」
其實現在說這些到底太早了?這是仙雲內心的想法。
畢竟吳俊泉的一生太豐富多彩,他畢竟要一件一件的經曆的。
仙雲的眼睛透過吳俊泉看向遠方,彷彿那可以看透時光,追溯到終點,雖然隻是一瞬,卻早已令她曆儘滄桑。
她該告訴吳俊泉嗎?如果她要告訴,那要說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他的眼神似乎觸動了吳俊泉,這絕對不是一個少女該有的眼神。
甚至於這不像是一個人的眼神!
雖然隻是一瞬間就恢複,但吳俊泉卻已將這個眼神看進心裡。
「如此說來,若是修仙中人皆可,那我這個還沒有修仙的男兒郎是如何來的仙氣讓無羊叔叔吸!」
他話峰一種,又回到原先的話題。
這是對攀月的一種尊重。
她不願意說,他便不會問。
「是氣息!」申屠無羊道:「你的氣息絕對不是普通的修仙者所能擁有的!你絕對不是一個平常之人!」
申屠無羊無比肯定的說。
當然仙雲公主也不是一個普通的修仙中人,申屠自然不必說。
月色如水,靜靜流淌在禁宮肅穆的飛簷鬥拱之間。
已是亥時三刻,年輕的少年帝王卻仍未安寢。
他摒退了隨從,獨自一人走在宮牆的陰影裡,俊秀而年輕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波瀾,隻有那雙過於沉靜的眼眸深處,鎖著一絲難以捕捉的鬱色。
他行走的步伐依舊沉穩,是天家應有的威儀,隻是那負在身後、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心底並非一片平靜。
不知不覺,竟走到了綺麗殿外。
這是他新晉冊封的麗妃的居所。
這位麗妃,因其一舞動京城,被他破格擢升,位份是如今後宮中最高的。
然而,自入宮以來,他卻從未召幸過她。
「陛下?」
內侍的通傳顯然讓綺麗殿有些意外,燈火迅速亮堂起來。
麗妃匆忙迎出,一身水紅色的常服,未施濃妝,在宮燈下反倒有種清麗脫俗的美。她依禮參拜,眼中帶著恰到好處的驚訝與恭順。
「愛妃平身。」趙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徑直走入殿內,「備些酒來。」
「是。」
酒很快呈上,是宮中禦釀的玉液。
趙帝自斟自飲,沉默不語。
殿內氣氛有些凝滯。
麗妃垂首侍立一旁,心思微轉,隨即柔聲道:「陛下獨飲難免無趣,臣妾新排了一曲《飛鵲枝》,願為陛下助興。」
趙帝未置可否,隻是又飲了一杯。
麗妃不再多言,輕輕擊掌,樂師悄然入內。
她也進了內寢換了一身飄逸的舞衣出來。
她褪去外衫,露出裡麵綴滿珠玉的舞衣,走到殿宇中央。
當第一個音符流淌而出時,她的身形便動了。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她的舞姿,已不僅僅是技藝的展現,更是一種靈魂的傾訴。
長袖揮灑,似能攬住九天明月;纖腰折轉,彷彿能舞儘人世繁華。
每一個眼神,每一次迴旋,都帶著一種精準的、直擊人心的魔力,能將觀者的思緒牢牢牽引,帶入她所營造的意境之中。
趙帝最初隻是隨意看著,目光還有些渙散,漸漸地,他的視線被那抹靈動的身影抓住,緊蹙的眉宇不知不覺舒展開來。
當麗妃一個高難度的連續旋身,最終如風中弱柳般伏地定格,揚起的臉龐因運動染上紅霞,眼眸亮如星辰時,趙帝甚至輕輕拊掌,唇角勾起了一抹極淡卻真實的弧度。
「愛妃之舞,確能忘憂。」他歎道,聲音裡終於有了一絲溫度。
他命麗妃入座同飲。
酒一杯接一杯,氣氛漸漸活絡。或許是舞姿帶來的愉悅尚未散去,或許是酒精模糊了心防,趙帝的話比平日多了些。
他不再談論朝政,也不涉及風月,隻是說著一些模糊的囈語。
「……天下人都道朕坐擁四海,可知有些東西,近在咫尺,卻遠隔天涯……」
他晃著杯中琥珀色的液體,眼神有些迷離,「……朕也曾想,不顧一切,哪怕……但終究是不能,不該……」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從未在人前顯露過的卑微與不甘。
麗妃聽得仔細,卻如墜雲霧。她隻當陛下是為某段不可得的「情」所困,或許是某位求不得的民間女子?
她溫言勸慰:「陛下乃萬乘之尊,世間萬物,莫不是陛下的?有什麼是陛下都得不到的?」
趙煦聞言,忽地低笑一聲,那笑聲裡帶著幾分自嘲,幾分澀然:「萬乘之尊?嗬……有時,朕倒寧願……」
話未說儘,他又仰頭飲儘一杯,將後續所有的不甘與隱秘愛戀,都混著酒液咽回了腹中。
酒酣耳熱之際,他心情似乎大好,朗聲道:「來人!麗妃舞技驚人,甚得朕心,賞南海明珠一斛,赤金頭麵兩套,雲錦十匹!」
「臣妾謝陛下隆恩!」麗妃驚喜拜謝。
直到子時初,趙煦才起駕離開柔儀殿,腳步已略顯虛浮。
沒有任何意外的,他依舊沒有留宿綺麗殿。
陛下今夜的情緒起落太過異常,那未儘之語背後,定有緣由。她召來自己最信賴的心腹太監,低聲吩咐:「去仔細打聽,今日宮內,可有什麼特彆之事發生?」
不過半個時辰,太監便回來複命,聲音壓得極低。
「娘娘,打聽到了。今日仙雲公主回宮了!」
「啪嗒——」麗妃手中把玩的一支玉簪掉落在光滑的金磚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鳴響。她卻恍若未聞。
仙雲公主!
「公主回來了?」她難掩心中的喜悅,脫口而出。
她原是公主府中一名歌姬,因舞技超群被選入府。
她至今清晰地記得,那一日,她精心準備了許久的舞蹈,終於等到為公主獻藝的機會。
她拚儘全力,將畢生所學與滿腔難以言說的傾慕都融入那支舞中,眼角的餘光始終追隨著亭內那抹清華高貴的身影。
她跳得那樣好,連樂師都癡了。可就在舞至最精彩處,一個侍女匆匆上前,在公主耳邊低語幾句,公主竟立刻起身,便因急事匆匆離去……
那未跳完的舞,成了她心中的一個結。那驚鴻一瞥後便再難接近的身影,成了她深埋心底的執念。
她拚命練舞,渴望有朝一日能再次站到公主麵前,將那一曲圓滿。
讓公主的目光能夠注意到她,……
後來一次陛下來了,他也坐在那涼亭之中。大宮女春雨姑姑急匆匆的叫她獻舞,她值得穿上舞衣,在台上翩翩起舞。
趙帝恍了神,久久沒有說話。
第二日,她被選入宮中,一路升至妃位,擁有了世人豔羨的榮華。
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狂跳的心,努力讓聲音恢複平靜,對那太監道:「去,以本宮的名義,前往公主處遞上帖子,就說……本宮相邀,就說本宮這裡的荷花開的正濃,想邀公主一起賞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