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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的囚徒 不信神佛不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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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信神佛不信命

一屋子人坐在會議室裡,氣氛有些壓抑。

岑科還沉浸在剛才的刺激裡,臉上還笑眯眯的。

陸連旅看見季柏青,點頭示意打了個招呼,季柏青也點了個頭。

同事給他們移來椅子,季柏青說了謝謝。

他們坐下,陸連旅看了看祝與淮,又環視一圈,清點了人數,就讓大家回去休息。

陸連旅看著祝與淮的位置,說:“與淮,你等一下。”

季柏青坐在祝與淮旁邊,他看過去,祝與淮說:“沒事,你先走。”

季柏青“嗯”一聲,也不知道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等人都走了,陸連旅兩隻手交握放在桌上:“與淮,做警察幾年了?”

祝與淮想了想,說:“七年了。”

陸連旅笑笑:“那也算是很長時間了。”

他接著說道:“老廖是我以前當兵時候的班長,我新兵蛋子那會,不適應,老廖就找我做思想工作。他老和我說,小陸啊,我們當兵是為了保家衛國,是光榮的事。”

“有次我們出任務,我受了傷。我在醫院醒來的第一眼,老廖坐在我病床前哭成個淚人。”

祝與淮一直知道廖正山是個鐵血男兒,但關於他的事知之甚少。

陸連旅說著自己年輕時的事,板正的麵容變得柔和起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老廖哭,老廖那時候和我說了一句話,我至今記得。”

“他說,我不要鳴槍三聲,我隻要你們平安歸來。”

陸連旅說話的語氣平平淡淡的,彷彿這句話和生日快樂一樣,隻是一句普通的祝福。

祝與淮的胸腔被擊中,沉甸甸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回去早點睡,辛苦了,酒吧的監控我們已經刪除了。”陸連旅頓了頓,接著說,“之前我們提過的,學校裡需要一個線人,這次的行動季柏青無意參與了,他的反應力不錯,後麵我會找他詳談。”

祝與淮本能地想否定。

陸連旅擡起手,阻止了他,他語重心長地說:“他入局了。”

陸連旅沒再說其他,像個長輩關心小輩般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祝與淮獨自在座位上坐了一會,他怔怔地看著正前方寫滿字的白板,腦子裡閃過許多畫麵:受害人的視訊,和稔第一次進派出所緊緊咬著嘴,紅透的雙眼,奔跑時他和季柏青牽在一起的手……

整晚,祝與淮的心情都像在過山車。

他把所有椅子歸位,走了出去。

市局大樓還有人在辦公,辦公室裡燈火通明,祝與淮從走廊一間間走過,到樓梯口摁了電梯。

電梯一路從九樓往下,中途沒有人進來。

祝與淮透過電梯的鏡子看著自己,花裡胡哨的衣服上有著一灘酒漬,透過布料濕黏地粘在麵板上,他渾身散發著一股難聞的煙酒氣。

他愣愣地發著呆,電梯到達,發出叮的一聲。

他收回神,走出去,季柏青站在他麵前。

“怎麼還沒走?”祝與淮話才說出口,就意識到這句話的多餘。

“等你。”

他們相約走出大門,祝與淮喝了酒,不能開車,季柏青的車在家。

季柏青拿出手機打車,打算先把祝與淮送回去。

季柏青穿著一件風衣站在昏黃的路燈下,淩晨霧濛濛的,光在他周圍淡淡地描繪著金色光芒的邊,顯得他整個人毛茸茸的。

或許是這樣的季柏青太過蠱惑,也或許是今晚的祝與淮被各種情緒激著,他比往常更大膽一些。

他開口問季柏青:“有事嗎?”

季柏青本能地感受到祝與淮一些其它的情緒,他避開祝與淮的問題,問:“怎麼了?”

“想讓你陪我走走。”

季柏青沒問為什麼,應道:“好。”

祝與淮沒有想去的地方,季柏青擅自做主定了目的地。

他們去的是郊區的洛恩寺,洛恩寺是座千年古刹,背山臨海,淮安的人逢年過節都會去上香求個心安。

車子大概開了四十多分鐘,到達山腳。

司機問需不需要把他們載到門口,他們說不用,想沿著山路走走。

山路兩邊設定了路燈,每年春節那一晚,總有人為搶頭香,老早就來排隊。有的為了顯示心誠,從最下麵的台階一級一級開始往上。

普通日子,夜爬的人少。長長的台階上,隻有季柏青和祝與淮兩個人。

季柏青沒有問祝與淮剛才的事,腎上腺素下去之後,所有事情的本來麵目才會得以還原。

如果再問一次,季柏青會不會衝進去找祝與淮?

他的答案一定是:會。

但你要季柏青以一種客觀的視角來評判整件事情的始末,他不會去說。

他是站在局外觀看的人,他沒有立場,也不應該去評判。

感同身受太過困難,而紙上談兵太過輕易。

換做當下季柏青在那個環境裡,看到一個女孩被江雲濤帶走,他也不能保證自己不會衝進去。

他們兩個人慢慢地拾級而上,夜色沉默,包羅萬象。

在爬了很長一段路後,看到了寺廟的大門,季柏青說:“我們歇會。”

兩個人坐在台階上,麵朝著大海,背對著山門。

蛐蛐長鳴,植物的墨綠葉片上凝聚著小小水珠。長階兩邊的小燈,有飛蟲撲閃著翅膀在繞著飛來飛去。

深藍色的海上籠罩著半透明的像絲一樣朦朧的白色霧氣,海浪聲從很遠的地方,清脆地傳到人的耳膜上。

人在這樣的環境裡,會自然地安靜並放鬆下來。

季柏青很少聊自己,但對著祝與淮,他一次又一次地坦誠。

季柏青說:“高三那年,我來過這,那天天氣很熱,回程的路上下了雨。”他笑了笑:“我記得我碰到了你,你沒帶傘。”

祝與淮偏過頭,瞳眸很黑很亮,他沒想到季柏青會記得。

“自從爸媽死後,我再也沒來過寺廟。那次爺爺病了很久,我聽人說,這裡很靈,就想來拜拜。”

“我其實一直都是一個不信神佛的人,他們總說我佛慈悲。可要是佛祖真的慈悲,人世間又怎麼會有這麼多辛苦的事。”

“我記得有一年,雪下得很厚很大,爺爺奶奶還是要出去撿瓶子撿紙板。我從房間醒來,一個人也沒有,屋裡黑,我嚇得直哭。”

說到這,季柏青的表情都還是放鬆的,沒有故事裡的那種沉重。

季柏青的眼神依舊平和,他遙遙地望著前麵的海,接著說:“後來我嗓子哭啞了,他們纔回來。那天,爺爺奶奶隻撿到了很少的被雪濕透的紙板。”

“在公交車上,遇到你那次,其實我很開心。”

“我知道我活得有些辛苦,但這世上依舊有人可以活得輕鬆,那我還是會覺得,這可真是太好啦。”

祝與淮的心臟像是被人用鈍器敲打著,泛著疼。

那個無所事事,坐著公交穿過隧道去看海的夏日,他始終記得。

彼時,高考快要臨近,祝與淮就算再放鬆,也還是在耳提命麵的一聲聲教導和日益漸近的日子裡感到迷茫和壓抑。

祝與淮在海邊的堤壩上蕩著腿坐了很久,猛烈的太陽灼燒著整個後背,他撿拾著身旁的石子丟出去,身體裡的焦灼和煩悶像海浪一波又一波。

祝與淮的人生好像沒有什麼一定要擁有,他輕而易舉地獲得,連煩惱都是舉重若輕。

那天在公交上遇到季柏青,祝與淮像是下過雨後,遇到太陽的種子表皮,隨著季柏青的走近,表皮裂開,冒出更多更輕快的棉絮。

季柏青走到他一旁的座位上坐下,身上帶著寺廟獨特的香火氣。

祝與淮假裝自然地去看窗外的海,又用餘光去瞄季柏青。

祝與淮僵硬地靠坐著,海風吹進來的鹹濕的炎熱的暑氣,撲在鼻腔裡。

祝與淮想開口隨便和季柏青說點什麼,他甚至想到了“好巧啊,我好像見過你,你是不是我們學校的”這種爛俗的開頭。

他偏過頭去,話語猶豫地在嗓子眼上上下下跳著探戈。

司機踩了一腳刹車,車門開啟,有人上車,散落著坐在他們前麵。

祝與淮好不容易探頭的話又縮回了肚子裡,他有些懊惱自己的不痛快,錯失了那麼長的一段路。

季柏青把他那邊的窗戶開啟得更大些,快要下雨了,帶著水汽的風貫穿著從一邊吹到另一邊。

祝與淮感受到,看過來。

他看著風把季柏青的衣服灌滿,看著他的頭發飛揚起來,看著他伸出手去,衣袖翻飛。

窗外蟬鳴高歌,喧叫著暴雨來臨前的狂歡,車廂裡有人在小聲地交談。

天光已經暗了,外麵的樹葉顫抖著,他們和一群陌生人乘坐著公交駛向風雨欲來。

祝與淮把他那邊的窗戶也悄悄開啟得更大一些,風毫不吝嗇地把他的頭發吹起。

他沒有回頭去看季柏青,風在他們之間像條無形的絲帶輕盈地飄浮。

祝與淮的嘴角往上揚著。

季柏青的家快要到了,他從裡麵的位子挪出來,提前摁鈴。

他開啟書包,在祝與淮旁邊的位子上放了把傘,祝與淮下意識地回頭看他。

季柏青說:“要下雨了。”

車到站了,季柏青沒看祝與淮,提著書包下了車。

祝與淮看著季柏青走下去,車門很快關上,他看著季柏青在站台上站定。

車子啟動,季柏青朝著祝與淮看過來,他們的視線交錯而過。

祝與淮看著座位上孤零零的傘,他的內心湧起一股強烈的衝動。

他猛地站起來,摁鈴,大聲說:“請問可以停車嗎?我坐過站了。”

司機從後視鏡裡遠遠地看了一眼,估計這種情況太過常見,他機械地說:“不可以停,下一站下。”

祝與淮扭過身,通過後窗玻璃往後看,季柏青已經從站台上下來,背著包背對著他往前走。

祝與淮伸長了脖子,看看前方,又回頭看看身後。

公交才停,祝與淮抓起座位上的雨傘,三步並做兩步地跳下車,往季柏青的方向狂奔。

天上的雲層越壓越低,騎車的人都在努力往家的方向趕,隻有祝與淮朝著一個人奔去。

他怕這雨忽然落下,更怕季柏青淋雨回家。

祝與淮甚至沒有想過季柏青已經走遠,而自己會找不到他的情況。

他努力狂奔,還好,終於!

祝與淮停下來,半彎著腰拄著膝蓋,大口地喘著粗氣。

他看到季柏青背著書包,手裡拿著捆好的紙板,慢慢地陪著身旁頭發花白的老人走著。

他之前在學校門口見過老人,是季柏青的奶奶。

祝與淮歇了幾秒,直起身來遠遠地跟在他們身後。

季柏青和奶奶走近家門的那一刻,祝與淮開心地想,還好你沒淋濕。

他纔在心裡慶幸完,天就像破了口的洞,嘩啦地下起雨來。

他開啟季柏青給的傘,在瓢潑大雨裡,看著季柏青沒入遮風避雨的屋簷處。

也是那個時刻,祝與淮從心裡生出個念頭,他迫切地知道了自己這麼多年的人生想要去做的事,想要成為的人。

關於後麵從公交車下來這一段,祝與淮沒講給季柏青聽,這是他一個人的秘密心事。

就連屬於當事人的另一方,都無權過問。

他也實在沒辦法對著季柏青說出‘你知道嗎,當年你給我傘那天,我跑著回去找過你’這種偶像劇一樣的話。

祝與淮看著遠處低垂的閃爍的星星,說:“那天謝謝你的雨傘。”

季柏青低聲地笑笑:“沒事。”

後來的事,祝與淮從彆人口中聽說,爺爺在季柏青高考不久之後去世了。季柏青沒去北京,去了香港。

祝與淮說:“當初聽到你去學新聞,我還有些吃驚。可能是因為你一直學物理,老覺得你會去研究所研究一些深奧的公式或者理論。”

季柏青想了想,笑著說:“原本我也是這樣以為的,後來看到了一張照片。”

“照片?”

“嗯。”

季柏青還記得《禿鷲和小女孩》所帶來的震撼。

女孩瘦骨嶙峋,佝僂著身子匍匐在地上攀爬著,可以清晰地看到附著在薄薄的皮肉底下堅硬的肋骨。

一隻禿鷲站在她的身後不遠處,收攏著翅膀,伸著利喙,在伺機等待。

季柏青因為這張圖片,看到了一個和自己身處的世界完全相反的樣子。

震撼季柏青的是什麼,苦難嗎?

季柏青認為不是,苦難從來不值得歌頌,震撼他的是苦難被看見。

世界寬廣,可對有的人而言,他們最大的願望是吃飽穿暖,躺在舒服的床上入睡,是不用提心吊膽,躲避不知何時投下的炸彈。

季柏青第一次產生了夢想一樣的東西,他想讓這個世界聽見更多的聲音,看見更多的不同。

季柏青因為這張照片,第一次知道普利策,第一次那麼嚮往爬上一座高峰。

確定誌願前的那個晚上,他躺在床上,久久無法入眠。

那時的季柏青對未來充滿期待,有不安,也有喜悅。

祝與淮靜靜地聽著季柏青講這些。

季柏青如期登上高峰,站在山頂上,供許多人仰望著。

但祝與淮卻在他的隻言片語裡想問辛苦嗎?

祝與淮讀過他的新聞報道,也看過新聞行業的人對季柏青的評價。

他們稱季柏青為業界鬆柏,稱他熱血難涼,一支筆公允致良知。

祝與淮記得新聞報道裡季柏青站在燃燒的房子前回答問題,戴著頭盔,穿著防彈背心。

那段時間,祝與淮每天雷打不動地觀看國際新聞,哪怕季柏青隻是出現短短的幾分鐘,他都會變得很開心,又很安心。

之後,開始擔心明天的季柏青。

祝與淮隱藏起那些情緒,說:“我看過你的報道,大兵屠殺百姓。”

“嗯,那是我當外派記者的第一年,也是我第一次經曆動亂。”

祝與淮還是沒忍住,問:“辛苦嗎?”

季柏青搖頭:“不辛苦,隻是覺得戰爭殘酷,生命脆弱,人性不可考究。”

他回憶著,接著說道:“我有天采訪完一個小孩,剛走出去一段距離,聽到身後嘭的一聲槍響。我轉回頭去看,剛才鮮活的一個人,變成了一具殘缺的將涼未涼的屍體躺在那。我跑過去,把人抱在懷裡,捂著他的肚子,大聲地喊著救命。周圍的人定定地看著我,還沒等到任何救援的人來,那小孩就已經斷了氣,死在了我懷裡。”

“我一直都記得他的名字,也記得我問他的第一個問題。”

“我說,你最大的願望是什麼?”

“他睜著無邪的大眼睛反問我,願望是什麼?”

“後來因緣際會,我救過一個雇傭兵,我采訪過他,我問他利益驅使之下,殺戮平民會不會有愧疚之心?如果是彆的國家花錢讓他攻打自己的國家,他會去嗎?他當時笑了笑,沒正麵回答我的問題,他說了一句話,我是一個沒有信仰的流寇。”

季柏青說這些的時候,聲音並不悲嗆,但在澄明如水的夜色裡,還是讓傾聽的人為之動容。

祝與淮說:“我記得,當時第一篇報道是你發出來的。”

“嗯,那篇稿子我改了十個版本。最開始的那一版,我一直留著。”

“為什麼?”

“因為不夠客觀。我當時親眼看著小男孩死在我懷裡,剛開始寫下的文字帶了太多的主觀感受。大家需要瞭解的是事實,不是我的情緒渲染過的文學作品。”

“我後來發現,在乎真相的人很少,我以為的客觀在彆人看來,一文不值。”

祝與淮想起每天手機推送的新聞,有時候,標題與文字完全沒有聯係。有的甚至,故意模糊焦點,轉移公眾視線。

紙媒行業的沒落,新媒體時代的來臨,公眾話語被稀釋,一個個個體就是一個發聲器。

資訊的龐雜,快餐化的閱讀,快節奏的生活,人們沉迷手指輕輕一劃一點獲取資訊,卻忽略了辨彆真假、獨立思考的能力。

祝與淮看著季柏青,對季柏青辭職回來做教師的原因摸到了一二,他假裝輕鬆地笑著說:“之前就想問你,怎麼會忽然回來?想家嗎?”

季柏青很少和彆人說起自己的經曆,無論是年少時從困境中成長,還是工作後的沉浮。

他不是一個輕易坦露自身的人,但麵對祝與淮,他總能感到心安。

他看向祝與淮,第一次說起自己的事:“有點累了,想歇一歇,也想陪陪奶奶。”

彆人都以為他是急流勇退,在一個領域做到最高處後,轉換賽道。

其實隻有他自己知道,他陷入的不是瓶頸期,而是一個死迴圈。

他太狂妄了,試圖用一個筆杆、一個鏡頭、一篇報道來推翻這個世界的偽善。

他知道任何事不可能一蹴而就,也不可能一勞永逸,他接受。

但日積月累下來的疲憊還是拖拽著他,磨損著。

季柏青不止一次在主編室裡和人爭辯——這完全是偏離重點!這個標題有引導性!

太多了,季柏青都不記得自己吵過、說過多少次。

他在寫完一個征地的新聞之後,主編又出來和他爭論,季柏青太累了,他坐在那,沒有說話的**。

他的手在電腦上敲打著,寫了辭職報告。

提交的那一刻,他覺得從胸腔裡撥出了一口長長的氣,他在心裡和自己說,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

他去辦公室收拾東西那天,主編叫住他,欲言又止後,歎了口氣說道:“季,你太理想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人總不能為理想而活,人是要吃飯的。”

季柏青沒有辯解自己的理想主義,他看著主編,說:“謝謝這麼多年的關照。”

他抱著自己的箱子,走出了那棟曾經以針砭時弊,敢於發聲為名的大廈。

季柏青問:“你呢,會不會有職業倦怠的時候?”

“肯定會有,”祝與淮笑笑,“有時候,太無奈了,甚至想,草,老子也想報警。”

季柏青也跟著笑了笑。

祝與淮又說:“我們以前上課,老師常說一句話‘你們辦的是案子,但也是彆人的一生’。我以前不是很理解,直到進了派出所,遇到的事多了,我才明白。”

“派出所沒那麼多的驚天大案,最常見的就是盜竊、鄰裡糾紛、噪音擾民。我進派出所的第一年,遇過一個出售電話卡和銀行卡的學生,研三,還有三個月就可以拿畢業證。但被我們查到詐騙人員拿著他的兩卡詐騙他人,最後他被開除,學位證畢業證都被取消。”

“那時候,他媽媽來派出所門口坐著不動,她就想要個說法。她說她兒子不知情,也是被騙的,不應該這樣對待他。”

祝與淮的聲音混在夜色裡帶著濃濃的化不開的低沉,季柏青輕聲問:“後來呢?”

“後來,他坐了三年牢。出來後,我在宵夜攤見過一次,他自己一個人在吃飯,看到我,還朝我點了個頭。”

祝與淮說完,怔怔地看著遠處的地平線:“法律講求的公平正義是不偏袒任何一方的客觀,而不是站在情理之上的家長裡短。”

“但法律不是萬能的,它沒有辦法解決每一個難題,沒有辦法教會父母要愛孩子,沒有辦法教會善良的人自私,沒有辦法教會投機取巧的人踏實。”

“如果可以,我希望惡從未發生,傷害從未存在。”

天已經有了破曉的跡象,天地變得有了亮光。

兩個人談話的內容都有些沉重,他們好一會都沒說話。

寺廟的鐘聲從身後的山上遠遠地傳來,樹林裡的飛鳥驚起,扇動翅膀掠過。

季柏青輕輕地說:“晨鐘響了。”

祝與淮從嗓子裡“嗯”一聲。

季柏青說:“要上去嗎?”

祝與淮搖頭,他不信神佛不信命,季柏青也一樣。

他們身後的寺廟大門已經開啟,殿裡的神佛高坐在高台上,睥睨著娑婆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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