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的囚徒 刻舟求劍
刻舟求劍
第二天一早,祝與淮從睡夢中醒來,他睜開眼,季柏青的臉近在眼前。
他的瞳孔睜大了,在腦海中回想著昨晚發生的事。
季柏青的眼皮動了動,醒了過來,他伸出手,用手背貼了貼祝與淮的脖頸,沙啞著說:“還難受嗎?”
祝與淮像是被人施展了定海神針法術,僵住了。
季柏青惺忪地閉上眼,一副沒有睡夠的表情:“再睡會。”
祝與淮隨之意識到一個嚴重的事,被子蓋在身上的觸感提醒他,此刻他正□□。
他掀起被子的一個角小心地證實,又迅速地蓋上。
一團又一團的小黑線充斥在祝與淮的腦子裡。
祝與淮沒辦法在自然地睡著,他儘量往床的另一邊挪。
儘管祝與淮已經萬分小心,但季柏青還是睜開了眼。
季柏青問:“怎麼了?”
祝與淮臉上一片尷尬神色,兩隻手抓著被子邊緣,隨便找了個蹩腳的藉口:“熱。”
季柏青瞭然,他翻身背過去:“浴袍和衣服在你枕頭旁邊,其餘的在衛生間裡,順便幫我把我的衣服拿出來。”
祝與淮不太自然地“哦”一聲,拿過浴袍穿上了。
他動作極輕地下了床,往衛生間走。
祝與淮看見掛在衣架上的內褲和季柏青的浴袍,他雙手搓著自己的臉,這都是些什麼事啊!
祝與淮體貼地把季柏青的衣服放到床尾,躲進衛生間,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眉眼依舊,和前一天的自己並無區彆。
但他本能地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爬滿了蟲子,失望、失落、不安、愧疚糾纏在一起,持續不斷地騷動,在祝與淮的四肢百骸裡沸騰叫囂。
季柏青起來了,他站在衛生間門口,擡起手,想要往下叩,又停下。
季柏青的手懸在半空,他看著門上映照出的祝與淮的影子,終究是一句話沒說,走開了。
等他們倆都洗漱完,一同走出房間,有人從走廊的另一邊走過來。
祝與淮問:“厲哥呢?”
那人還沒回答,江雲濤陰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找我?”
祝與淮忍著厭惡,假笑道:“厲哥,早。”
季柏青看著江雲濤,說道:“昨晚有人走錯房間。”
江雲濤假裝吃驚地看著他倆:“有這回事?那肯定是手底下的人沒做好,沒釀成什麼事故吧?”
三個人,三雙眼,三種心思,互相打量著。
季柏青攬過祝與淮,淡淡回應道:“沒有。”
季柏青和江雲濤對視著,江雲濤自己設的局又怎麼會不清楚。
江雲濤換了個話題:“樓下準備了吃的,下去吧。”
祝與淮和季柏青沒再和江雲濤糾結昨晚的問題,他們往下走著。
等他們吃完飯,江雲濤靠坐在椅背上,說:“等等,我讓你們看個好東西。”
江雲濤隨意地拍拍手,他底下的人揪著一個女人的頭發,邊走邊踹,罵罵咧咧地走過來。
祝與淮擰眉,是昨晚那個女人。
對方把女人帶到江雲濤身邊,女人瑟縮著不敢擡頭,整個人止不住地在抖。
她已經沒有了昨晚的嬌媚,頭發散披著,嘴角處紅腫,臉上有明顯的淤青。
江雲濤腳伸過去,用皮鞋頂著她下巴,示意她擡頭。
江雲濤冷笑著,對著她鄙夷又唾棄地說:“騷呢,連我的客人都不放過。”
女人牙齒顫抖著在求饒:“不敢了,厲哥,我以後不敢了。”
祝與淮骨子裡見不得男人欺負女人,他心軟,笑著為女人求情:“厲哥,不是多大個事,我就是怕我家這個吃醋。”
祝與淮說著,還要看季柏青一眼,把戲做得足足的。
季柏青心裡清楚江雲濤在演戲給他們看,也順著說:“算了。”
江雲濤一腳踹在女人胸口處,女人往後倒在地上,骨頭撞擊到地板,發出悶響。
她吃痛地叫了聲,用手支撐著很快地爬起來,腿上的絲襪磨破了洞。
江雲濤走到祝與淮身邊,他伸出手體貼地幫祝與淮翻了翻衣領,手背掃了掃祝與淮的肩:“做錯事總歸是要受到懲罰,不然她怎麼會記得住,是吧?”
季柏青不動聲色地攬住祝與淮的腰,把人往自己這邊帶,看著江雲濤道:“那就多謝厲哥用心,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家了。”
江雲濤往後退了一步,笑了笑:“那我叫人送你們。”
祝與淮和季柏青朝著大門往外走,江雲濤在他們身後叫住,祝與淮和季柏青轉身。
江雲濤做生意偽裝起來的八麵玲瓏的臉,此刻陰沉沉的,他的眼睛像毒蛇般吐著信子。他微微歪垂著一點頭,邪笑著說:“你們說,玩火**和搬起石頭砸腳哪個更疼?”
祝與淮的背脊一涼,擠出笑容來:“什麼?”
江雲濤審視著他,隨即笑了笑,聳了下肩:“等出發去香港,我再通知你們。”
按照來的方式,他們原樣回去。
祝與淮一路上都在想事,比起來的時候,他們都略顯安靜。
季柏青坐在祝與淮旁邊,祝與淮緊緊拉好扶手,儘量往車窗邊坐,減少轉彎時身體的接觸。
司機途中一直在接電話,祝與淮聽見電話那頭催他來喝酒。
他說:“送人呢。”
電話那頭的人給他出主意:“你把他們放在哪個路口不就行了,也不會有人知道。”
司機猶豫著,那頭的人緊著催促道:“快點,哥幾個就差你了。”
司機心一橫:“知道了。”
司機掛完電話又開了一段,他冷不丁地停下,繞到後麵,粗暴地開啟門:“下車,自己打車回去。”
祝與淮和季柏青摘了頭套,走下來,站在馬路邊。
司機回到駕駛座,伸出根手指指著他們,威脅道:“不該說的話最好彆說。”
說完,他一腳油門揚長而去。
祝與淮和季柏青同時望向車牌號,看清並記了下來。
祝與淮看了看路標——陸豐路。
祝與淮剛剛在腿上畫了路線,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錶,四十六分鐘,距離最近的,時間最符合的應該就是青紗帳。
青紗帳是淮安郊區的一座山,三十多年前因為頻發搶劫和□□,故此得名。
也因此惡名遠揚,周圍的村莊慢慢搬離,漸漸地成了一座荒山。
祝與淮看了看四周,他們現在當務之急是回去,他擡起眼很快地看季柏青一眼,又把視線移開:“走吧。”
季柏青看著祝與淮,上下嘴唇碰了碰,欲言又止。
青紗帳來往的車輛少,他們兩個人隻好先沿著公路走。
公路兩旁的樹遮天蔽日,陽光曬不進來,多年來無人打理,有一種野蠻遒勁的力量感。
兩個人一時沒說話,沉默讓人的思緒飄出很遠,又讓人把理不清的思緒重新整理。
祝與淮滾動著喉結,想了想,還是開了口。
他的嗓音像裹著一層沙,很輕很緩地說:“季柏青,昨天……對不起。”
季柏青側過頭去看他,祝與淮用了很大的勇氣也回望過來,眼睛裡充滿無措和很多抱歉。
季柏青昨天怕的就是這個,更怕祝與淮因此躲著他,他問道:“為什麼道歉?”
祝與淮想開口,季柏青堅定地搖搖頭,接著說:“該道歉的人不是你。”
“可是我……”祝與淮的臉上閃過難堪的神色,後麵的話他說不下去。
“如果被下藥的是我呢?”
祝與淮蹙了蹙眉,隻是一個想象,他都覺得難以接受。他說:“不會。”
季柏青揚了揚眉,沒問祝與淮為什麼不會。
他篤定地一再假設下去:“如果昨晚被下藥的是我,被彆有用心的女人進入房間的是我,在藥物作用下展現**的是我,你會怎麼做?”
“你是不是也會覺得做錯這一切事情的人是我?”
“我是不是也應該要為我不受控的身體道歉?”
祝與淮的眉頭緊緊擰在一起,他想說不是這樣的,可那些話像團棉花堵在喉嚨。
他沒有辦法告訴季柏青真實原因,因為我喜歡你,所以當著你的麵做那些事,讓我感覺難堪,也讓我的喜歡變得輕浮。
半晌後,祝與淮很輕地說了一句:“事出有因,但選擇權在我自己。”
季柏青的目光很平很緩地看著他:“祝與淮,是我拉的你的手。”他伸出手去用指尖點了點祝與淮的胎記:“也是我先吻的你。”
“你隻是在幫我。”祝與淮說這句話的語氣有一點點急促,尾音沉甸甸的,砸在季柏青的心口處。
季柏青笑了笑,表情有些小無奈:“祝與淮,彆雙標,你道歉就可以,我道歉就不行。”
“我……”
祝與淮看著他,想起季柏青昨晚說的許多個對不起。
在這場事故裡,季柏青禮貌地問詢、真摯地道歉、怕他難受主動地引導,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最大程度地維持他的體麵。
季柏青不說,但祝與淮還是體會到了。
季柏青擡手,兩根手指交疊,放到祝與淮腦門上,彈了下。
季柏青彈得不重,但祝與淮還是下意識地擡手摸了摸被彈的位置。
季柏青笑笑,在祝與淮的手背上又彈了一個,尾調放緩了:“可以原諒我嗎?”
祝與淮被季柏青的邏輯繞進去,隻好點頭。
祝與淮心裡的陰霾被驅趕了一部分,他想到季柏青在賭桌上的熟練,問:“你怎麼會賭博?”
季柏青故意逗人:“懷疑我?”
“沒有。”祝與淮搖頭,他有一個猜想:“因為報道新聞學的?”
季柏青沒想到祝與淮猜得這麼準,笑笑說:“很久以前為了報道一起跨境賭博案,當時為了不露餡,特意學的。”
祝與淮看過季柏青的每一篇報道,印象中沒看過這篇,他問:“你什麼時候報道的?”
“沒有發表出來,沒過。”
季柏青記得為了準備這個選題,他沒日沒夜地通宵熬夜學習紙牌、骰子,就為了能潛入內部,報道一條完整的賭博產業。
最後報道寫了,卻死在了最後一步——過審。
因為這條產業鏈的幕後大佬涉及高官,怕新聞報道出去之後,影響公信力。
季柏青還記得拿到未過審訊息的那天,辦公室裡一片沉默。
儘管季柏青闡述的時候沒有任何失落的情緒,可由已推人,自然也就懂得他背後沒說出口的話。
祝與淮問:“後來那篇報道呢?”
“放在家裡電腦上吃灰。”
“我可以看看嗎?”
“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你還想看嗎?”
“嗯,想。”
季柏青笑了笑:“回去我發給你。”
“好。”
他們沿著路走,在路上攔了輛車,半個小時後,到達城區。
祝與淮沒敢用備用機打電話給岑科,找路人藉手機打了電話。
岑科的聲音懶洋洋地響起:“你好。”
“我,祝與淮。”
岑科的音調一下拔高了:“大哥,你再不打電話,我們要瘋了。”
“江雲濤收了我們的手機,把我們帶去了賭場,我怕有詐,你帶個技術人員過來看看。”
岑科罵了聲“這個狗東西”,接著問:“在哪?我馬上過來。”
“博物館旁邊,苜菽街,順便幫我把手機帶過來,在辦公室抽屜裡。”
祝與淮報了地址,把手機還了路人,他和季柏青兩個人站在馬路邊等著。
岑科他們很快趕到,技術人員檢查了之後,朝著他們說:“竊聽和定位都沒裝,也沒有木馬軟體,沒事。”
祝與淮說:“行。”
但是他不敢掉以輕心,他不相信江雲濤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祝與淮把手機接過來,左右翻轉著看了看,技術方麵的事他不懂,但是他記得江雲濤是計算機專業的學霸。
祝與淮換了個思路:“手機可以裝反偵查的軟體嗎?”
技術人員扶了扶眼鏡,拿出自己在專業上的權威,慢條斯理地說:“可以,但一般人也用不到,又沒做壞事。”
祝與淮“嗯”了聲,把手機遞過去:“裝一個吧。”
技術人員反應慢半拍的微張著嘴,祝與淮接著說:“不是不相信你,是江雲濤太過狡猾,我得多留幾個心眼,我怕有監聽。”
季柏青也把自己的遞過去,附和地說:“還有我的。”
岑科看看祝與淮,又看看季柏青,笑著拍了拍技術人員的肩膀,佯裝抱歉地說:“事成之後,我幫你把他們埋了。”
等全部一切都處理好,祝與淮和岑科要跟著回去,季柏青說:“等一下。”
岑科問:“季老師,還有什麼事?”
季柏青看著祝與淮:“有事,去趟醫院。”
祝與淮以為季柏青身體不舒服,忙問:“怎麼了?”
“不是我,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