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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的囚徒 走吧,正義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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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吧,正義之士

飛機十一點起飛,祝與淮和季柏青早上起來,檢查了一遍行李。

祝與淮翻著自己的包:“我的護照好像沒在包裡,是不是掉房間裡了。”

季柏青說沒事,我過去找,便往房間走,祝與淮跟在他的身後,等人彎腰翻找著抽屜,祝與淮拉過門,用鑰匙把門鎖了。

季柏青直起身來,在原地站了兩秒,以為祝與淮在和他開玩笑,笑著說:“待會趕不及了。”

祝與淮站在門外,沒有發出動靜。

季柏青的眉擰了起來,話語裡的笑收斂了,略有些嚴肅地喊他:“祝與淮。”

祝與淮在門外應了:“我會和岑科講,讓他過兩個小時來家裡,把你放出來。”

“你要做什麼?”季柏青壓低了聲。

“我過一段時間就回來,你照顧好自己。”

季柏青到這,都還沒慌,他知道祝與淮因為妹妹的事有些應激,他說:“寶貝,你說什麼呢,我們聊聊。”

季柏青的這聲“寶貝”通過門板傳過去,像絲糖落在祝與淮耳朵裡,又像一把匕首刺穿他的心臟。

這是季柏青第一次這樣叫他,祝與淮的心都是蘇的,他握緊了手裡的鑰匙,不吭聲。

季柏青的聲音還像往常一樣,他說:“說好我們兩個人一起去的,你先把門開啟,好不好?”

祝與淮他看著那扇門,隔了半晌才緩緩地說:“對不起。”

他接著叮囑:“最近天冷了,你早上起床多穿點,彆感冒。我給家裡網購了新的四件套,留的你的號碼,你到時候記得去拿。還有陽台上的花,我也買了新的營養液。我磕壞的那個碗,被我丟了,你洗碗容易劃到手。我買了一套新的貓和老鼠。”

祝與淮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想到什麼說什麼,他覺得怎麼都說不完,怎麼都不放心。

季柏青已經慢慢地從床邊走到了門邊,他聽出了掩藏在“好好照顧自己”背後的再見。那也是爺爺走的時候,比劃著的最後一句話。

他聽著祝與淮講這些,隻覺得心裡一陣陣的恐慌。

那種人在你麵前,你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看著他逝去,什麼也留不住,什麼也做不了的感覺又回來了。

季柏青的聲音發著不明顯的顫,他不要祝與淮的對不起,他已經經曆過太多失去,不想再多一次。

他軟著聲,似在哄、在求:“你答應過我的,你不可以言而無信。”

他接著說:“祝與淮,我一直都是一個不相信如果的人,我也不相信平行宇宙,我不信前世,我也不信來生,但我信你。你說你會對我好,會把曾經的那些遺憾都補足,但你現在就在騙我。”

“你說你很早之前就喜歡我,那你知道嗎,高一的時候,我經常會去水房接水,為的就是路過你們班教室門口能偷偷看你一眼。”

“高二那年,我知道你報了遊泳。我那個時候在準備英語競賽,每天都很忙,可我就是很想見你一麵。所以,我翹了課。你從來都不知道,我們第一次在泳池遊泳那天,我折返回去找過你,你坐在岸邊發呆,我本來想走過去,但我翹課被抓,老師給我打電話,讓我立刻回去。”

“高三,我們倆在公交站台相遇那次,那把傘是特意留給你的,因為我想這樣我就能有藉口和你說話了。”

“祝與淮,我很早就喜歡你了,喜歡到了現在。”

“所以,”季柏青很輕地說,“你不能這樣對我。”

祝與淮聽著季柏青的剖白,他從來沒想過季柏青年少時的晦澀心事會和自己有關,他低垂著頭,盯著自己的腳麵。

他忽然想起他和季柏青的第一次相遇,想起季柏青在雨裡的笑容。然後他想起很多年前在泳池遇到季柏青的夏日午後。

他一直以為當年不勇敢的隻有自己一個。如今,在他要走的最後關頭,他得知了全部真相。

祝與淮走得更近了一點,他無奈地笑了笑,很輕地笑著說:“季柏青,你怎麼連這個都要比。”

比起說喜歡,說愛,祝與淮又怎麼會輸。

他想了想,朝著門裡的人說:“我第一次見你,是中考結束那天,你應該沒有印象了。那天下了很大的雨,爺爺奶奶來接你,你的鞋壞了,你脫下來,拿在手機拎著。周圍的人都在看你,可你絲毫不在意。當時我就在想,這個人是誰?怎麼會這麼地勇敢。”

“後來,在學校遇見你,我剛開始隻是好奇。但是慢慢地,我發現我對你越來越著迷。”

“著迷到,你的每一次考試,我都會去看排名。我每次看到你第一名,我都會很開心。你都不知道,我為了離你近一點,拚命地學習,就想著排名榜上,我們靠得近一點。”

祝與淮的眼睛裡滿溢柔光,他頓了頓,又說:“現在想想,還挺幼稚。”

“我沒想過會再和你相遇,也沒想過我們會相愛。我就覺得你喜歡的人會和你一樣優秀,所以你說你要追我的時候,我腦子都是懵的。我第一反應居然是不可能。”

“你能愛我,是我從來沒想過的奇跡。”

季柏青聽他說這些,原本甜蜜的話語,放在此刻,變成了燒焦後的苦味。

祝與淮笑了笑,那笑裡帶著苦澀,儘管看不到,但他還是望著門,接著說:“你說你追我,我其實不用你追,我整顆心都是你的。你想要怎麼樣,我都可以給你。但是今天,不行。”

季柏青沒放棄,他竭儘全力思考著,要祝與淮把門開啟。

“你把門開啟,我們好好說,一定可以有解決的辦法。你自己去,你就暴露了,大家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你想想那些受害者,想想妹妹。”

祝與淮不為所動,他也不解釋,他擡手看了看錶:“過會,岑科會來給你開門,早餐我會讓他買著帶來,記得吃。”

說完,祝與淮轉身要走,他怕季柏青說出更多,也怕季柏青真的難過。

季柏青狠狠心,不得已拿出最後通牒,他清楚他是唯一的賭注,是祝與淮除了家人外的命門。

他提高了音量,說:“祝與淮,你想清楚,你今天要是走了,我們之間就沒可能了。”

季柏青的手握緊了門把手,他屏住那口氣,一顆心提著。

祝與淮的腦海裡閃過很多畫麵:季柏青叩響辦公室的門,他們一起坐在寺廟門前看日出升起,在小巷裡牽著手狂奔,在香港的叮叮車上聽過《紅日》……

它們一幀幀地像電影放映般出現,又像一團輕巧的霧被吹散。

祝與淮停頓幾秒後,乾脆利落地說:“好。”

季柏青徹底地墜入冰窖,也是從這一刻開始,季柏青慌了!

他大力拉拽著門把手,所有的從容穩重消失不見,他用手激烈地拍打著,大聲喊著:“開門!祝與淮!”

祝與淮沒停留,他轉身,朝著客廳走去,拎過自己的行李箱出去了。

季柏青尋找著房間裡的東西,他舉起台燈,用力地砸向門把,他的手控製不住地有些抖,他隻有一個念頭,把門開啟。

他邊砸邊喊“祝與淮”的名字,可是無論他怎麼努力,都打不開那扇門,也無法聽到祝與淮的回應。

無能為力席捲著季柏青,他覺得自己蠢透了,明明祝與淮的謊言多麼拙劣,一眼就能看破。

可他怎麼就是沒有發現!

季柏青砸門的動作漸漸地輕了,他看著麵前出不去的門,覺得身體裡的骨血全都被抽空。

他站在原地,連呼吸都帶著灼人的痛。

十點的機場,江雲濤戴著墨鏡,坐在椅子上,他看到祝與淮過來,身子和頭都往後仰,眼裡閃著毒蛇一般的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挺有種,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祝與淮心裡的那點煩躁浮出來:“少說廢話,人呢?”

“急什麼,我保證她還活著。”江雲濤邪氣地笑了笑,點開自己的手機,把顧讓、薑萊的照片翻出來,放到祝與淮麵前。照片上的人穿著乾淨的衣服,站在泰國警局門口。

他收起來,說:“你不應該感謝我,幫你個大忙,你那物件,你也不想讓他去吧。”

祝與淮沒吭聲,他知道自己這樣想不應該,可人在麵對自己喜歡的人時候,本就不客觀,也不公平。

“捨不得吧。”他沒等祝與淮回答,似笑非笑地接著說:“你說我該叫你簡繁,還是叫你……祝與淮。”

祝與淮看向他,反問道:“江雲濤,我是該叫你陳淵,還是刑厲?”

江雲濤氣音極短地笑了笑,像剖白,又像是嘲諷:“我都忘了我還有這個名字。”

江雲濤的眼神裡沒有探究,是貓捉老鼠般的玩味和運籌帷幄、勢在必行的痛快。

“你以為隻有你們警察聰明,我就是傻子嗎?我第一次見你,我就知道你是警察。”他搖著頭,“嘖”了聲,悠悠地說:“你們身上的味太正了,隔著一百米都能聞到。”

“所以,你設這個局,就是想讓我們往裡跳?”

江雲濤露出不愧是聰明人的表情,他砸砸嘴,又聳了聳肩,故作委屈地說:“不是你自己選的嗎?我可沒有逼你。”

祝與淮承認,這是他自己選的。

江雲濤說:“我就想看看,你們要怎麼玩,不就是玩嘛,我不介意奉陪到底。你們不是想查嗎,那我就直接給你們看。”

祝與淮沒忍住,壓低了聲,罵江雲濤:“瘋子。”

江雲濤笑了聲:“瘋子才痛快,你們啊,太高估自己了,也太過有道德了。如果我是你,有人用彆人的性命來威脅我,我隻會說,關我屁事。我根本不可能為了陌生人,犧牲我自己。”

江雲濤頓了頓,越發笑得猖狂:“你們還想救她,還叫她什麼,七喜。你知道嗎,那種人隻有一個稱呼,那就是賤人。”

“你們不是偉大嗎,要救眾人於危難嗎,那我就讓你的愛人眼睜睜地看著救不了你。我要讓他疼,讓他後悔,讓他餘生都在痛苦中度過。這不比看兩個人一起做亡命鴛鴦、伉儷情深有意思的多。”

“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呀,祝警官?”

江雲濤的瞳孔黑且深邃,他的目光鎖著祝與淮,眼睛從下往上眨動,冷笑著。

他的眼裡像是劃過一條痕,掩藏在黑色岩石表皮下的岩漿順著縫隙流出來,裹挾著濃濃的仇恨。

祝與淮握緊了拳頭,眉頭緊鎖,他不想和江雲濤做口舌之爭。

江雲濤恢複些許理智,他嗤笑著,拖長了音,說出口的話裹纏著濃烈的惡意:“你也可以選擇現在就走,還來得及,就是七喜,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

江雲濤的手指輕點著椅子邊緣:“可惜了……”

一股怒氣從腳底往上升,祝與淮隻覺得麵目可憎的羅刹都不會比這更過。

江雲濤偏著點頭,笑出聲來:“你知道嗎,我最喜歡看你們這種人一副為了彆人,匡扶正義的樣子,就好像這個世界非你不可,好像公道是一個多了不起的事。”

祝與淮不想在這種場合和他探討公平和正義,他冷著聲說:“這兩個字,你不配。”

江雲濤不意外祝與淮這個答案,他站起來,湊近了祝與淮,重複道:“我知道啊,所以我不要啊。不是懲惡揚善嘛,那我就做那個惡,你能拿我怎麼樣,你又能替多少人討回來。”

“正義,狗都不要。”機場廣播適時響起,他對著祝與淮嘲諷地說,“走吧,正義之士。”

十點半,岑科開啟了季柏青的房門,季柏青頹坐在床邊,身體彎曲成一條脆弱的線,雙手交叉擱在腿上,頭低著。

岑科作為唯一知道他倆情況的當事人,他看著滿地碎片,皺了皺眉,很輕地喊:“季老師。”

季柏青沒應聲,在祝與淮離開的一個半小時裡,他反芻了所有細枝末節,他能想到祝與淮這樣做的唯一可能就是江雲濤識破了他們的身份。

季柏青滑動著喉結,他慢慢地擡起頭來,去找一個答案:“你們都知道了?”

岑科沒法直視季柏青的痛苦還撒謊,他說:“是。”

所有人都清楚,隻有他被瞞在鼓裡。

岑科幫著祝與淮解釋道:“不是要故意瞞你,是江雲濤用人質威脅祝與淮,祝與淮不去,那些人質就會被殺掉。”

“那他呢?祝與淮呢?”季柏青痛苦地說,“他怎麼辦?”

季柏青去過戰場,他親眼看著許多活生生的人變成冰冷的屍體,而祝與淮的處境不會比戰場好到哪裡去。

這個問題,彼時祝與淮去找陸連旅那天,岑科也問過。

陸連旅的濃眉擠在一起,威嚴的臉上滿布憂慮,他在房間裡來回轉圈。

他們都不清楚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導致江雲濤敢明目張膽地和祝與淮談條件,一切發生地突然又蹊蹺。

江雲濤要祝與淮和他一起去馬來,不準帶其他人,如果祝與淮拒絕,那薑萊和顧讓就性命不保。

麵對這樣的兩難抉擇,陸連旅不忍不願祝與淮以身涉險:“這樣吧,我們先控製江雲濤不能出境,人質我們再想辦法。”

“不行,”祝與淮斷然拒絕,“我們控製了江雲濤出境,但我們現在的證據證明不了他和數字性剝削、人口販賣有關,我們定不了他的罪。隻有一個開設(貝者)場是不夠的,那我們做的一切就都沒用了。”

祝與淮說的這些,陸連旅何嘗不知道,但你要他眼睜睜地看著祝與淮步入危險,他做不到。

“太危險了,我們再想想。”

祝與淮一錘定音:“薑萊、顧讓還在他手上,我先把人換回來,她倆就可以作為人證,我們抓江雲濤、楚一鳴就更有把握。”

陸連旅還是堅持已見:“不行,江雲濤就是個瘋子,你去了……”

後麵的話,陸連旅沒說,但在場的人大家都懂。

祝與淮看著大家,他緩解著氣氛:“我得對得起我這身衣服。現在我已經知道她們活著,那我就得救她們。如果她們因為我,出了什麼事,我這輩子都會良心不安。更何況,我得把祝允樂受的罪討回來,江雲濤和楚一鳴,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他笑了笑,接著說:“你們就當是我為了完成自己的私慾,成全成全我。”

岑科看著祝與淮,他聽著祝與淮這些話,以往一起抓罪犯的場景還曆曆在目。他問祝與淮:那你呢,你怎麼辦?

如今,季柏青問了一模一樣的話,岑科卻無法作答。

他們都清楚,也都明白,這條路,沒那麼好走。

光明背後永遠是屍山血海堆積起的黑暗,雲淡風輕裡永遠藏著不為人知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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