汙染末日,我為救世主 第21章
夜晚的醫院很安靜。
燈光低垂向下,
住院部一片安靜,走廊裡隻有病人家屬偶爾走動時的腳步聲和低語。護士站裡,小護士撐著頭,
一點一點。
醫院總是會檢驗人性,金錢和時間在這裡成為了奢侈品。
有人睜眼就會看到陪床家屬,
櫃子塞著吃不完的食物。
也有人,
睜眼閉眼,都失望看向空蕩身邊,
床頭櫃上隻擺著兩隻坑窪鋼碗,
和破舊熱水瓶。
年老後總是覺少,
尤其是病痛折磨又不捨得花錢打止痛。
淩晨4點,她就睜開了眼,渾濁的眼睛看了眼身邊又失望收回,
無聲輕歎。
“吳嬸,今天也醒這麼早?”
旁邊陪床的家屬低聲問:“不舒服?”
她努力笑了下,蒼老臉上布滿皺紋和老人斑,
一輩子風吹日曬的臉不算精緻好看,但是慈祥又淳樸。
沒人會不喜歡這樣的老人。
“沒有。”
她連說話都費勁,
要歇一陣才能繼續說:“我挺好的。就是老了,
覺少。”
旁人歎了口氣。
十幾人的大病房住著,隻有吳嬸一人沒有家屬探望陪護,
其餘人早就打聽清楚了。病房裡,沒有傳不開的事。
“想你孫子了吧?”
旁人笑著勸:“你孫子多優秀啊,
一定在努力掙錢想孝順你呢。好福氣啊,吳嬸。”
“就是你兒子,
怎麼你住院這麼久他也不來看看。”
旁人皺眉,
忍不住埋怨:“老媽都生病住院了,
當兒子的在乾什麼?”
另外一床的病人聽見,也嘟囔:“沒良心的白眼狼,吳嬸白養了。”
她趕緊為兒子解釋:“沒有沒有,我家兒子特彆孝順,他就是沒時間過來,在想辦法賺錢。”
“是我這病,連累他了。”她的眼神黯淡下去。
旁人勸了幾句,也離開了。
她在靠窗的床位,這是她特意拜托醫護換的,因為窗戶正對大門。
如果她兒子或者孫子來看她,她就能第一眼看到他們。
吳嬸身世太難,其餘人都不忍心拒絕。換了後,她就一天一天的看著窗外,除了睡覺,就是等待。
她習慣等待。
年輕時是等待孩子長大,然後等待孩子幸福,兒媳死後,又盼望著孫子長大成家……現在,她在等待自己與這個世界最後的聯係。
她沒說謊,她那個孩子餘大,不是不來看她,是真的沒時間。
都是討生活的人,哪有那麼多時間可以跑出來呢?藥貴,病長,活著就浪費錢,她住一天院,她兒子就要打三天工。
本就不厚的家底,早就耗儘了。
吳嬸歎息,忽然疲憊。
“吳嬸。”
護士關切走過來,朋友般低聲道:“你兒子餘大上次交的費用已經用完了,還欠不少,院裡說先治療,一個月內結清就行。”
“你安心治病,彆想太多。”
吳嬸笑著道謝,目送護士離開昏暗的病房,踏進走廊的光亮裡。
她的笑容也隨之消失在昏暗裡。
隻剩疲憊。
“人老了,活著,就是給兒孫添麻煩。”
吳嬸低聲喃喃,她從枕頭下拿出小包,是藥。她打聽過了,這一把都吃下去,就解脫了。
省下來的錢,讓兒子彆再那麼累,也不給孫子添負擔。
她唯一捨不得的,就是住院數月還沒見兒孫最後一麵。
吳嬸垂眼,用枯瘦的手一遍遍撫摸著藥包,慈祥像拂過兒子的臉。
“今天電壓不穩嗎?”
回來的人疑惑嘟囔著:“怎麼外麵的燈一閃一閃的。”
“好像今天的燈是暗了點。”
“壞了吧,等明天再說吧,這麼晚彆打擾人家了。”
病房裡隻有壓低聲音的對話。
病房外,老舊的燈管閃爍跳動,電流聲滋滋啦啦,走廊明暗不定。
燈管熄滅的瞬間,打瞌睡的小護士忽然覺得自己麵前站著渾身血紅的人,像沒有麵板,隻剩血肉,血管遍佈骸骨如蛛網清晰可見。
小護士一驚,嚇得一哆嗦,清醒了。
眼前什麼都沒有。隻有護士站對麵的紅色宣傳欄,上麵的簡介照片裡,醫護笑得燦爛。
小護士拍了拍砰砰狂跳的心臟,暗道真是困迷糊了,這都能看錯。
她忍不住和年長護士說,對方笑了:“今晚沒什麼事,你趕緊去睡五分鐘,真是困得不行都出幻覺了。怎麼可能嘛,按你那個描述,早就該死了。”
小護士點頭:“今晚也太安靜了,外麵一點聲音都沒有,還暗,街上一個人也見不著。好奇怪。”
“路燈壞了?或者在修路?不知道。”
年長護士歎了口氣:“吳嬸太可憐了,對她來說纔是真的一個人都沒有。”
她忍不住埋怨:“來看老媽一眼就那麼難嗎?”
沒有人發現,牆上的醫護照片,在笑。
照片裡的嘴角越發上挑,一直咧開到耳根,順著弧度刨開了整張臉,隻剩眼白的一雙雙眼睛,無聲無息注視著走過的人。
年長護士走過。
她身後,宣傳欄裡的照片化成水,無聲的順著牆壁流淌而下,落在地麵上的瞬間隱沒。
紅光一閃而過,瓷磚下凹凸起伏,如鐵線蟲蔓延,緊追在年長護士身後。
暗紅遍佈地麵,蛛網般吞噬空間。
它存在於人最易忽略的餘光裡。
當誰漫不經心瞥過又詫異回望時,血紅管網重新隱沒,隻讓人莫名其妙覺得自己錯看。
走廊儘頭拐角的昏暗裡,血線飛速拔地而起,糾纏構建出人形輪廓。
瘦小佝僂的身影靜立在陰影裡,血色在它腳下蔓延,迅速爬滿牆壁,白牆漆血。
年長護士轉過拐角,猝不及防和一張血紅猙獰的臉相對。
護士猛地瞪大眼睛,猛地被嚇得心臟停跳。
“我……沒有……不孝。”
那人沒有麵板,隻有裸露在外的血肉連著筋骨。
他聲音嘶啞:“我來,接,母親,我,謝,接母親,團圓,母親……”
他像個壞掉的留聲機,像剛學會說話的孩子,顛三倒四組不清詞彙,反複卡頓在“母親”和“團圓”兩個詞上。
血線順著地麵向護士蔓延,包裹她的鞋一直向上,糾結成一團紅色蚯蚓般,將她牢牢包裹其中,眨眼間已漫過腰部。
護士猛地回神,死亡的恐懼無與倫比,她劇烈掙紮起來,試圖呼救。
但就在她張嘴的瞬間,血線卻從天花板垂下,迅速猛衝進她的嘴裡,順著食道一路向下,擠破胃袋紮根腹腔又纏繞其他臟器。
護士驚恐瞪大眼睛,疼痛和恐懼令眼淚順著臉頰流淌,她的掙紮和絕望都被血線囚困在陰影中,無人知曉。
“謝謝,你……”
漫長的卡頓後,那人像是終於找回了聲音,聲帶卻詭異嘶啞,不似人類。
“謝謝,你照顧我母親。我需要,感謝你。”
“和我們成為一體。”
黑暗降臨前,護士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我們將吞噬世界,在,你們的毀滅之上。”
紙張資料嘩啦散落了滿地,圓珠筆咕嚕嚕滾動,一角鞋子碎片安靜躺在陰影裡。
轉角後的走廊,重歸安靜。
剛剛的人影不知所蹤,隻有血線依舊在地麵蔓延,蛛網般遍佈磚石。
隻是,那些血線的花紋仔細看,似乎像一具沒了血肉的女性骷髏。
“砰!”
“砰!!”
“砰!”
燈泡沿著走廊一盞盞接連炸開,火星變成黑暗前最後的亮光,巨大的聲響是汙染的歡呼。
很多人茫然:“停電了?”
“保險絲燒了嗎?”
“醫院怎麼會停電,怎麼回事?”
也有一聲指責混雜其中:“我靠商南明!你快砸死我了!骨頭骨頭嗷嗷,疼疼疼壓著我胃了!”
角落裡,商南明閉眼避開炸裂瞬間的強光,睜眼後得以迅速適應黑暗。
也看清了被壓在地麵上一臉生無可戀的祈行夜。
他迅速起身,又向祈行夜伸出手:“能起來嗎?”
祈行夜虛弱歎氣:“已死,勿擾,可以直接送去解剖了。反正是在醫院,一條龍殯葬服務到家。”
“明年今日記得給我上香。”
商南明漠然點頭:“行。”
祈行夜:“!!!”
他一個鯉魚打挺迅速起身:“你還真想殺了我?”
商南明四下望去,將住院部大樓裡的情況儘收眼底。
“汙染源確實已經侵入醫院。”
“餘大母親的病房在哪裡?我們必須比餘大更快找到她,保護起來。”
祈行夜卻在環顧四周後逐漸嚴肅:“可能有難度。”
“和二重世界一樣,這裡也在被汙染粒子改變,醫院的地形已經變化。”
被黑暗沉默占據的建築無聲變化,鋼筋水泥柔軟波動,凹陷起伏。
像被隨意捏造形狀的橡皮泥。
祈行夜扶著牆壁試探向前,一步剛落地瞬間就陷進柔軟如沼澤的地麵。
他一個趔趄,商南明眼疾手快扶住。
“圖紙和真實地形都沒有用。現在唯一能依靠的,恐怕隻有對汙染源的判斷。”
祈行夜皺眉:“防護服能讓你在汙染源內部撐多久?”
汙染源在狂暴對兩人發起攻擊時,祈行夜兵行險著,出乎汙染源意料反向衝刺,不躲避而是衝向汙染源任由吞噬。
巢xue裡,汙染源就是操控者。硬碰硬行不通。
於是祈行夜乾脆搭了“順風車”,讓汙染源帶他們進入醫院,也追蹤了汙染源。
但問題是汙染。
祈行夜體質特殊,暫時無法被汙染,但商南明卻要依靠防護服。
可防護服有上限。
商南明平靜得像與自己的生死無關:“二十分鐘是極限。”
祈行夜咬牙:“放心,你要是被汙染了,我死也想辦法救你。”
“不必。”
商南明漠然:“如果我死亡,你繼續向前,追蹤汙染源。”
喧鬨中無人的角落,祈行夜定定看了商南明一眼,隨即轉身:“那就讓汙染源給你殉情。”
商南明:“……那也不必了。”
醫院已經開始混亂。
越來越多人發現了“停電”,需要儀器維持生命的病人更是陷入生死掙紮。
呼喊聲,責罵聲,哭泣和喧鬨交織混雜,醫護和員工匆匆跑過急切確認。
然後他們驚愕發現,醫院已經完全與外界斷聯,變成黑暗海麵中的孤島。
透過窗戶,所有人看到,外麵街區的大地在翻湧開裂,血線奔湧,眨眼間就將醫院圈入其中。
鮮紅刺痛人們的眼睛。
“我,我看錯了嗎?”
“那是什麼?”
人們顫抖著發問。
但更多血線如爬山虎一般順著醫院外牆迅速攀爬,如一團團糾纏蠕動的蚯蚓,將醫院籠罩其中。
天幕血紅,城市死寂如墳墓。
餘大佝僂著腰,於人群中逆流而行。
“母親,我來接你了。”
他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