汙染末日,我為救世主 第23章
淩晨四點,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沒了路燈的城市沉默在鮮紅裡,幢幢高樓四合如囚籠,壓抑不見天地。
街麵黏膩濕冷,
血海退潮。
隻剩下偶爾可見的碎骨嶙峋,頭骨摔破在血漿碎肉裡,
凹陷眼窩無聲質問黑暗。
“哢,
嚓!”
頭骨在戰靴下被踩碎。
楓映堂緩緩從鮮紅泥濘裡爬起身,搖搖晃晃站直,
仰頭看向天幕,
眼神渙散。鮮血順著額角流淌,
清澈稚氣的臉一半被血汙覆蓋,傷勢猙獰如鬼魅。
他像剛被火車撞飛,每一束肌肉都痛得難以忍受,
連擡手這樣簡單的動作都變得艱難。
防護服指示標已經鮮紅,不祥預兆著對汙染粒子的防範,將在十五分鐘後達到極限。
如果楓映堂等人再不撤離汙染最中心,
等待著他們的,就是被汙染,
異化。
曾經親手殺死汙染物的人,
將變成汙染物。
楓映堂艱難喘了口氣,顫抖著手一把拽出藥袋,
幾針阻斷劑下去,慘白如死人的臉色很快紅潤。
他沒停頓一秒,
立刻轉身去檢視其他人的情況。
好在有了最初爆炸的經曆後,所有調查官都將警戒程度提升到最高,
在異變突生的瞬間本能做好了防護,
並沒有在力量衝擊中喪生。
受傷是難免的,
也有人昏死失去意識。
商南明不在時,楓映堂就全權接管了現場指揮,他迅速翻看過每人的狀態,熟稔快速的為難以自主動作的人打了阻斷劑。
這支剛剛還在血肉餘汙中昏迷的隊伍,以最快速度重回巔峰狀態。
“汙染案預計二十分鐘後升格。必須在時限內找出並殺死汙染源,準許使用攜帶的全部武器,給予擊殺汙染源許可權。從此刻起進入a級汙染應對方案。”
“巢xue已經成型。汙染源一定在包圍圈內某處。”
楓映堂四下環顧,不見汙染源身影。昏迷前在天幕看到的那張骷髏頭顱已經消失不見,就連翻湧的血線也不知所蹤。
隻剩陰冷的風夾雜著血腥氣,從儘頭的黑暗吹拂,街麵枯葉嘩啦作響。
被捏扁的垃圾桶被吹得當啷滾動。
楓映堂下意識戒備,餘光瞥過又意識到什麼,猛地轉身看去:“衣服?”
調查官也都聞言看去。
磕磕絆絆滾動來的垃圾桶帶著人為破壞痕跡,像被火燒爆炸和硫酸傷害後的報廢品。
但引起楓映堂注意的,卻是垃圾桶上殘留的衣服碎片。
火燒後剩下的布料仍能大致看清衣服樣式。
風衣。令人印象深刻的款式。
青年風衣下擺飄揚在身後,站在陽光下視線越過人牆和警戒線,銳利直視向小巷黑暗,熙攘人群隻是模糊不清的背景。
那雙眼睛透露的堅毅冷靜,令人無可忘記。
“祈行夜……”
楓映堂喃喃恍惚。
“副官,祈行夜偵探來過這裡?”
旁人驚愕:“他應該留在指揮車才對。有晉南守在外圍,不會放他進來。”
“不對!”
一道光從腦海瞬間劃過,楓映堂:“正因為是晉南,他不會放無關人員進來,所以祈行夜才絕對有進入已封閉包圍圈的理由!而且一定是晉南帶他進來的。”
楓映堂熟知每一位下屬。
晉南謹慎但判斷力足夠,不畏懼擔責。他不會讓祈行夜這個半路殺出來的臨時同事獨自行動,是對祈行夜的保護,也是對案件的負責,防範有可能的刺探和乾擾破壞。
而能說服晉南的,隻有一種可能祈行夜真的如商南明所預料那樣,找出了汙染案cb0739破局的關鍵,並形成了完整可行的計劃案。
晉南必須護送“包裹”,直到計劃案交到商南明手裡。
“如果真如我所猜測,那祈行夜偵探二人已經和商長官彙合,他的安危不必擔憂。如果商長官判斷計劃案無誤,那他比我們早一步,應該已經執行中。”
楓映堂眉頭未鬆:“那我們就必須配合商長官和祈行夜偵探。”
但問題是計劃案,到底是什麼?
從阻斷裝置執行,任務正式開啟之後,楓映堂就沒有再見過祈行夜,更彆提會知道對方的想法。
但在楓映堂腦海中,整個調查局對於本次汙染案蒐集到的所有資料,迅速建立重現。
祈行夜所能接觸到的所有資料,他都知道。
臨行前,商長官將自己的終端給了祈行夜,計劃案也是在那之後提出。
所以必然是商長官能接觸而祈行夜之前未知的某些訊息,並且與汙染源有關,也就是當時在倉庫附近,或與三名保安有交集的存在。
少得可憐的資訊也被楓映堂快速提取線索,設為篩選條件,從龐大資料中迅速劃小範圍,再劃小,取所有條件的交集,反向逆推最有可能被祈行夜關注的訊息。
楓映堂記得,巢xue中出現過一棟白色建築。
江南區第三中醫院。
如果再加上這個條件,與醫院有關的資料,再次被劃小的範圍裡,隻剩下一個人的名字。
餘大。
一個居無定所的工人。
被拿起又放過的微末細節。
楓映堂皺了下眉,隨即眼眸大睜:“餘大!醫院,商長官他們去了醫院。”
他迅速向所有人說明瞭自己的猜測,並做出決斷:“向醫院的方向前進!”
“地形已經被汙染改變,拋棄江南區地圖,所有人全部假設自己是餘大,以他的角度去思考餘大會對地形做怎樣改變,他在乎和懼怕的是什麼。餘大在乎之處會有更多汙染聚集,懼怕之處防守薄弱。”
“找出最快速行進路線,和商長官彙合。支援他們的行動。”
一聲令下,所有調查官都動了起來,在楓映堂告知的資訊基礎上重新分析。
一條清晰的路線,很快在眾人手中成形。
所有標誌性建築已不再起作用,汙染源的巢xue中,汙染源是“神”。可以隨意更改一切。
而調查官也準確抓住了汙染源的心理,反向推導。
“恐怕來不及,副官。”
有人猶疑:“為何不捨棄不確定的醫院,直取汙染源所在?巢xue成形的時候,它出現過,我們可以據此定位……”
“但二重世界沒有真正成形。”
楓映堂沉下臉時,還帶著學生稚氣的臉瞬間威嚴篤定:“否則你們也不會站在這裡。”
爆炸後,除了楓映堂之外所有人都陷入偽昏迷狀態。
現在回想,根本就是二重世界的虛影。
調查官們沒有被汙染,正常的大腦才會因重影而茫然,一時無法分辨哪個是真哪個是影。
像是無法判斷空間與時間,導致意識錯亂。因此調查官們才會毫發無損的昏迷。
當時楓映堂想不通。
但祈行夜的風衣昭示存在,也讓楓映堂豁然開朗。
關鍵點合攏,一切環環相扣。
“商長官在等我們。”
楓映堂轉身,戰靴踩進一地血漿碎肉。
調查官們緊隨而上,彙聚成黑色洪流,沉默卻堅毅。
可以死亡,但不可被戰勝。
長街無聲。
寫字樓大門後,鏡子碎片反光。
晉南藉由鏡子反射觀察樓外情況,確認街麵空蕩蕩沒有汙染物之後,才謹慎出來。
汙染最重時,也沒有波及寫字樓43層。笨拙的父親,小心嗬護孩子的遺跡。
像小心繞過地麵玩具。
得益於祈行夜的準確判斷,狀態不好的晉南在43樓逃過一劫。
他辨認了下方向,沒有趁機離開,而是迅速走向醫院的方向。中途更換過的防護服,指示標還是黃色,a級汙染中還剩40分鐘。
隻是不知道,汙染源能否留給他這些時間。
但晉南相信,祈行夜和商南明會做到。
“搶走了公主的惡龍,總要給我這個‘勇士’一點時間吧。”他自言自語。
不過祈行夜對自己眼下的情況無法樂觀。
太安靜了。
前一刻還混亂的人群,怎麼會這麼迅速的安靜下來。吃瓜可是大眾愛好,剛從走廊返回的人們,會忍住不討論嗎?
連呼吸聲都沒有。
祈行夜瞬間冷了臉,向商南明使了眼色,隨即猛地衝向餘大母親的床位,揚手一扯床簾
血紅刺痛眼睛。
從天花板一直到地麵,甚至本來潔白的床鋪也都被血線覆蓋,它們如蚯蚓糾纏,將原本的牆壁床鋪啃噬殆儘又纏繞組成物品的模樣。
突變瞬間,所有血線都停頓動作,齊齊轉頭向祈行夜看去。
那一張張“臉”上,昆蟲般的口器翕動粗硬鞭毛開合,像被放大數倍的蟑螂臉,霎時間令人頭皮發麻。
祈行夜:“……”
他險些爆出口,下一秒立刻反應過來一把拽掉床簾,讓視野毫無遮擋,同時衝向旁邊床位,一個個迅速看去。
沒有人。
也沒有人。
病房裡空無一人,隻有血線。
汙染在快速侵占這片空間,就在他們眼皮底下,生生躲開走廊上他們的觀察直衝病房,這裡簡直是整座醫院汙染濃度最高之處。
但不見餘大母親的蹤影。
祈行夜迷茫一秒,隨即也顧不上思考餘大母親,耳邊曆風響起的瞬間他本能側身,避開了身後血線的攻擊。
反應過來的血線從四麵八方向祈行夜兩人進攻,他們就像落進鐵線蟲巢xue裡的可憐肉塊,一擁而上的蠶食。
商南明早有準備,揚手抽出腰間皮帶,“啪!”的重重抽向海浪般衝過來的血線,皮帶落在他手裡劃出殘影,密不透風,所有試圖靠近的都被抽飛爆裂成一團血霧。
一時間,無可近身的真空地帶。
祈行夜絲毫沒有他們正處於危險的緊張感,反而隨意吹了聲口哨,清脆悠揚。
他笑嘻嘻:“酷”
商南明在反擊中逐漸靠近祈行夜:“餘大母親不在這裡。他更改了醫院地形,障眼法。”
餘大的兩麵在逐漸融合。他在變得獸一樣陰詭狡猾。
與祈行夜交流過的餘大一定知道,他們在進入醫院後必定最先來尋他母親,因此改變也並非按照地形遞進,而是以餘大母親所在位置為開端。這間病房,最先被改變。
“請君入甕?”
祈行夜笑著否定,自問自答:“不,是內外更換。”
本來祈行夜他們在外,醫院在巢xue內。
而餘大不想讓他們破壞自己的計劃。
汙染源的認知中,這不是傷害母親。而是久彆重逢,珍而重之的接母親回家。
它不會覺得自己在做“壞事”,也就不會躲藏逃竄。
它需要一個穩妥而鄭重的場合。
至於原本的病房位置,是迷惑祈行夜兩人的。拖延步伐。
汙染源則可以趁機轉移母親。
像原本黑色中的白點,被汙染源切割,落進了另一重世界,變成了白色中的黑點。
也就是在真正的江南區裡,跳出包圍圈外唯一的汙染基點。
汙染源確認自己無法短時間內殺死祈行夜,就乾脆徹底拋棄了連同祈行夜在內的整個巢xue,以確保可以順利吞噬母親。
母親,纔是它威脅世界的基點。
祈行夜分析的沒錯,餘大的執念,確實是母親。
隻是,它還剩多少人的部分?
“商長官,你之前說,汙染物沒有人的理智。”
祈行夜聲音冰冷:“現在看來,還要再加一條:汙染物的執念也被汙染,為了它的執念,它有著被扭曲的智慧。”
商南明卻被牆壁吸引。
血線攀爬過的牆壁染成紅色,但其中,卻有一塊紅色,顯得與其他地方格格不入。
仔細看,甚至會覺得那是一具骷髏,筋肉血管俱全。
它不斷拍擊著牆壁,人性化做出求救哭嚎的慌張舉動。
牙頜骨開開合合,像是在說:救我出去,我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