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等候的回頭-給口飯吃吧 第1章
我是替身文學裡,被拋棄的正主白月光。
分開五年後回國,我在珠寶櫃台前,和孟懸撞了個正著。
他目光驚奇地盯著我,上來就抓著我的手腕不放:
“清池,你終於回來了!”
“你是專門回來找我的對不對?我答應你,我們複合!”
複合?
我一臉茫然地看著他自說自話,抬手亮了亮中指上的戒指:
“合什麼合,我都快結婚了。”
“要來隨份子嗎?
1
孟懸聽到我的話,先是一愣。
隨即看著櫃台上琳琅滿目的戒指,扯出抹無奈的笑:
“我知道你心裡有氣,這戒指……是在櫃台剛買的吧。用不著說這種謊來騙我。”
“清池,我是真的後悔了。”
我掙了兩下,孟懸扔不肯鬆手。
隻能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提醒道:
“孟總,夜深了。”
“我想,您的夫人還在家等您。”
話音落下的瞬間,孟懸的手機應景地響起,螢幕上跳出熟悉的“蘇念初”三字。
是那個小替身。
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我皺眉示意道:
“很吵,不接嗎?”
孟懸無奈,隻能鬆開了我的手,不耐煩地接通電話。
趁著這個空檔,我也急忙收回了手,轉身推門就走,直奔停在路邊的車。
這次回國,原本是為了籌備和未婚夫的婚禮。沒想到落地不到六小時,卻先撞見了孟懸。
剛坐進駕駛室,口袋裡手機就響了起來。
指尖一劃,是方既白溫潤的聲音:
“剛到國內還適應嗎,倒時差會不會難受?工作室都按照你的喜好安排妥當了,哪裡不合適或者遇到什麼事,隨時告訴我。”
“我後天晚上的航班,你不用來接我,我一下飛機直接去找你。”
我下意識瞥了一眼後視鏡,孟懸還僵硬地立在原地。不遠處,有個熟悉的身影正快步朝他走去,似乎在問些什麼。
不過,都和我無關了。
我平靜地移開目光,踩下油門,笑道:
“既白,我不是小孩子了,能照顧好自己。”
“你專心忙你的事,不用總惦記我。”
翌日清晨,我推開臨江工作室的玻璃門。既白的確很用心,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和我遠在米蘭的工作室如出一轍。我幾乎不需要適應,就很快進入了工作狀態。
正低頭整理畫稿的功夫,內線電話便響了起來:
助理遲疑地開口道:
“清池老師,有位蘇小姐沒有預約,但堅持要見您……”
蘇小姐?
我一愣,姓蘇的朋友屈指可數。
隻是沒想到,她會這麼快來找我。
“請她進來。”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
逆著光,一張和我有六七分相似的臉走了進來。她裹著剪裁考究的大衣,妝容精緻,活脫脫一位浸潤在上流社會的貴太太。
這樣熟悉又陌生的麵孔,讓我恍惚回憶起了八年前的那個下午——
破敗山區的希望小學,我在挑選新的資助物件。
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舊校服、臉頰帶著高原紅的女孩,也是這樣逆光走了進來,那雙清澈的眼裡,滿是惶恐和期待。
而此刻,站在我工作室的蘇念初,步履從容地走近,臉上漾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清池姐,好久不見。”
2
多年不見,我對蘇念初依舊沒什麼好臉色。
我站起身,態度疏離地伸手示意不遠處的會客沙發:
“蘇小姐,請坐。你特意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蘇念初似乎渾然未覺我語氣中的疏離,坐下後自顧自地說得熱切:
“沒什麼事就不能來找你了嗎?我昨天在商場附近,看見一個好像你的背影。但當時不確定,想著你或許回來了。今天特意一打聽,沒想到真的是你。”
“清池姐,你怎麼回國都不告訴我一聲?”
麵對蘇念初故作嗔怪的親昵,我語氣平淡地敷衍道:
“工作室剛起步,千頭萬緒。有些忙。”
蘇念初環視了一圈工作室,立馬蹙起眉頭:
“這也太小了,施展不開吧?”
“我在市中心有間更大的空置鋪麵,你搬過去吧。你放心,水電雜費我全包,你隻要安心創作就好。”
將我作勢就要張口拒絕。
蘇念初一把握緊我的手,堅持道:
“清池姐,求你了。就當是給我一個報答你的機會。”
“當年要不是你資助我,我哪有資格認識孟懸。你家裡出事時,我沒幫上忙,一直很過意不去。我知道,你心裡還是介意我和孟懸在一起的事。但這麼多年過去了……”
“我希望你能放下,也給我們彼此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看著蘇念初期待的眼神,我毫不領情。
直接將手抽了出來,語氣冷淡:
“不用了。我很喜歡這裡,不想再折騰了。”
蘇念初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又複而想起什麼,直接從手包裡取出一張黑卡,放在茶幾上。然後輕柔地撫上自己的小腹,臉上重新展開笑意:
“清池姐,你看我!光顧著敘舊,差點忘了正事。”
“我懷孕了。”
“孟懸緊張得不行,非說以前的衣服都不能再穿,催著我趕緊全部重做。你不是設計師嗎?按我的尺寸,幫我從頭到腳做幾身新的吧。也算是照顧你生意。”
我看著麵前那張孟懸的附屬金卡,心裡複雜得說不出話來。
這次倒不是有意推脫,而是照實拒絕道:
“蘇小姐,我未來三年的設計排期都滿了。”
“你的訂單,我實在接不了。”
話音落下。空氣一時間沉默下來。
我接二連三的拒絕,也讓這些年做慣了被人捧著的貴太太的蘇念初,有了情緒。
她一把將桌上的卡收回包裡。
再開口時,臉上那層溫婉的偽裝幾乎掛不住:
“紀清池,我看你還是沒搞清楚狀況。你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紀家大小姐了!我這麼多年來還記著你的恩情,好聲好氣地來報答你。你倒跟我端起架子來了?”
蘇念初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銳利的光:
“還是說,你這次回來的目的,就是要從我身邊搶走孟懸?”
我不明白怎麼又扯到孟懸身上,張嘴想要解釋。
卻被她憤憤地打斷道:
“你休想!我已經懷了他的孩子。”
“當年孟懸選擇了我,而不是你。五年前是這樣,這輩子都會是這樣!”
說完,蘇念初抓起手袋,怒氣衝衝地轉身就走,險些撞到正為我們送來咖啡的助理。
助理跟了我多年,也知道這些過往。
忍不住低聲抱怨道:
“搶了恩人青梅竹馬的男朋友,還這麼趾高氣昂的!
“怪不得老師您這麼多年都不肯原諒她!”
我看著消失在轉角的身影,疲憊地歎了一口氣:
“週週,你不懂。”
“我恨她,從來不是因為孟懸。”
週週愣了一下,滿臉不解地看向我。
我沒說話,隻是苦笑著搖搖頭,腦海裡全是當年那個靦腆地站在我麵前的蘇念初。
我問她:“給我一個資助你的理由。”
她抬起頭,眼神裡透著股勇氣和韌勁:
“因為……因為俺想讀師範,俺想學成以後,回來教大山裡其他的女孩子。告訴她們,俺們的人生也可以靠自己活下去,而不是早早地被嫁出去生娃娃!”
那一刻,她眼裡有光。
我恨的,從來都隻是眼前的這位光鮮亮麗的“孟太太”。
而不是當初那個信誓旦旦要回到大山改變更多女孩命運的“蘇招娣”。
3
蘇念初,是我親手給她取的名字。
我帶她回來那天,笑著問她:
“招娣,你阿爸給你取的這名字不好。在外麵可能會有人笑話你,清池姐給你想個新名字,一個能讓你昂首挺胸開始新生活的名字。好不好?”
我拿來紙筆,工工整整地寫下三個字:蘇念初。
“念初,‘念’是惦唸的意思,‘初’是你的本心。我希望你以後無論變成多厲害的人,都不要忘記你的初心——回到大山改變更多的女娃娃。”
蘇招娣看著那三個字,小心翼翼地描摹著紙上的筆畫。紅了眼眶:
“這名字……真好聽。俺以後就叫蘇念初了。”
“清池姐,謝謝你。”
大概是因為我們長得有六七分相似,所以我打心底裡把蘇念初當成了我妹妹。
蘇念初就拿著這張薄薄的紙,跟著我回了紀家。
她第一次見到抽水馬桶、霓虹燈和高樓大廈時,激動得整夜睡不著覺。
為了方便溝通,我開始教她普通話。
“這不是‘俺’,是‘我’。不要說‘弄啥咧’,要說‘乾什麼’。”
我一個字一個字用心地糾正她。
她學得很吃力,但異常刻苦,經常熬夜學到深夜。
後來上學的時候,蘇念初的英語發音也帶著濃重的土腔,被同學笑話,回來偷偷哭。
我就找來當時口語最好的孟懸幫她。
孟懸起初不耐煩,但架不住我這個小女朋友的軟磨硬泡,也就應了下來。
他教她英式發音,帶她看英文電影。
漸漸的,蘇念初的眼裡有了自信的光彩,成績從倒數一路攀升,人也出落得越來越水靈。
我並未察覺,在這一次次的接觸中,蘇念初看孟懸的眼神,漸漸從敬畏變成了傾慕。而孟懸,也似乎習慣了身邊這個眼裡全是依賴的女孩。
直到那天,我提前結束國外的學習專案回來,想給孟懸一個驚喜。
我推開孟懸公寓的門,看到的卻是蘇念初穿著我的睡衣,正在廚房為他準備早餐,動作熟練得像個小妻子。
孟懸則在一旁看新聞,氣氛溫馨得刺眼。
看到我,兩人都愣住了。
蘇念初手裡的鍋鏟“咣當”掉在地上,無助地看向孟懸。
孟懸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鎮定下來,對我解釋:
“你彆誤會,念初她……她隻是來幫我整理資料,早上順便做個飯。”
那一刻,我知道,有些東西從根子上開始爛了。
決裂那天,我無意中在孟懸的書房裡,看到了蘇念初的日記本。
我翻開了它。
前麵的內容,記錄著她初來城市的不安、對學習的渴望,以及對我近乎崇拜的感激。這些文字,讓我彷彿又看到了那個眼神清澈的女孩。
然而,越往後翻,我的心跳得越快。
「11月3日:今天特意穿了和清池姐一樣的裙子,孟懸哥多看了我一眼。他是不是也覺得我穿裙子好看?我和清池姐長的很像,孟懸哥為什麼不能喜歡我呢?」
「11月7日:我故意把英語考砸了。孟懸哥答應今晚單獨給我補習。清池姐,你彆怪我,你擁有的已經夠多了……」
「11月12日:孟懸哥吻了我。孟懸哥說,清池姐太強勢了,像我這樣溫柔依賴他的女孩,才讓他有被需要的感覺。他說,等時機成熟,就和清池姐分手!」
「11月17日:成功了,我和孟懸哥上床了。」
4
後麵的話,我已沒有理智去看清。
隻覺得天旋地轉,渾身冰冷。
我控製不住地抓著客廳的蘇念初,直接攤牌:
“蘇念初,我教你識字明理,是讓你用來搶彆人男朋友的嗎?”
蘇念初驚得臉色煞白,看到我手裡拿著的日記本。
臉上不再是當初含著土氣的怯懦,而是一種破釜沉舟的激動:
“清池姐。是,你對我恩重如山!”
“可恩情就要我用一輩子去還嗎?”
她指著窗外繁華的夜景,朝我吼道:
“你給我取名‘念初’,時時刻刻讓我記住山裡,記住要回去!可我已經見識過這樣的生活了,我憑什麼還要回到那個窮山溝?我也有權利追求我自己的幸福!”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解釋道:
“我讓你‘念初’,是讓你不忘本,是希望你有能力後去幫助更多像你一樣的女孩!不是讓你……”
“幫我?”
她尖聲打斷,眼淚湧了出來,卻帶著一絲冷笑:
“你是想讓我永遠活在你的恩情裡,永遠低你一等!孟懸哥能給我想要的一切,能讓我徹底告彆窮困潦倒的過去。”
孟懸聞聲趕來,見我和蘇念初發生爭執。
他下意識地將蘇念初護在身後,看得我雙眼刺痛。
忍不住問他:
“孟懸,事到如今。你還要騙我嗎?”
“你就這麼喜歡一個……一個模仿我的影子?”
孟懸深吸一口氣,也跟我坦了白:
“是,我承認!一開始我幫她,是因為她那雙眼睛像極了你。”
“可她不像你那麼強勢,那麼獨立。念初需要我,全心全意地需要我!是我一點一點把她培養出來,教她英文,教她處世,把她調教成今天這個樣子!”
“需要?”
我重複著這個詞,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裡充滿了荒誕。
“所以,孟懸,你愛的根本不是我。”
“你愛的是一個需要你拯救的、柔弱的‘紀清池’。”
我看向蘇念初,壓抑的情緒幾近崩潰:
“而你,蘇念初,你把我給你的機會,當成了攀附男人的墊腳石。”
那個夜晚之後,我把自己鎖在家裡,彷彿整個世界都塌了。
幾天後,我強打起精神,試圖收拾破碎的生活,卻先接到了爸爸的電話。
“清池,公司沒了。爸爸對不起你……”
命運的殘酷遠超我的想象。
公司突然倒閉,讓爸爸心臟病複發,沒能搶救過來,媽媽也追隨而去。
父母雙亡之際,我悲痛地喘不過氣來,還要變賣家產應付著債主的追債,手上窘迫地連葬禮的錢都湊不出來。
身心俱疲,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
我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撥通了孟懸的電話。
鈴聲每響一下,都像重錘敲在我心上。
電話終於通了,傳來的卻是蘇念初的聲音:
“喂,清池姐嗎?”
“孟懸在洗澡呢,有什麼事我可以轉達。”
我喉嚨發緊,聲音沙啞:
“我找他有急事。我爸媽……”
蘇念初打斷我,語氣輕飄飄的,聽不出半點悲傷:
“哦,叔叔阿姨的事我們聽說了,節哀順變。”
“不過清池姐,現在孟懸也很忙,我們正在歐洲度假散心呢,他好不容易纔從之前那些不愉快裡走出來。要不,你還是先自己處理吧?”
“畢竟人總要學會自己麵對困難的,總靠彆人也不是辦法呀。”
說完,她便掛了電話。
就在她結束通話電話後不久,手機收到一條銀行簡訊,是蘇念初轉來的一筆錢,數額不大,卻足夠支付葬禮的基本費用。附言隻有兩行字:
“清池姐,錢不多,算是我還你當年資助我的學費。”
“從此,我們兩清了。”
我看著“兩清”這兩個字。
倍感屈辱,卻又不得不沒有骨氣地收下。
沒了“妹妹”,沒了愛人,沒了爸媽。
世界在我二十二歲這一年,變得一片漆黑。
好在國外的小姨及時得知了訊息,幫我處理好一切後,帶著我遠赴重洋,重新開始。
一晃五年,我從沒想過自己還會回到這個傷心地。畢竟我和既白的婚禮在即,總該到爸媽墳前,親口告訴他們這個好訊息。
篤篤篤。
辦公室的門再次被人輕輕敲響,已經快傍晚了。
這個點來人……難道是既白提前回來了?
一抹笑意不由自主地爬上我的嘴角,我一邊伸手拉門,一邊笑著說道:
“你怎麼這麼快就……”
話音戛然而止。
門外站著的,不是風塵仆仆卻帶著溫柔笑意的方既白。
是孟懸。
他扯出一個極淡的笑,眼神卻是空的:
“清池,我要和蘇念初離婚了。”
5
我沉默了半晌,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感到意外:
“孟懸,你不該跑來跟我說這些。”
“無論是你,還是蘇念初再次出現在我麵前,對我來說,都是一種二次傷害。”
孟懸喉結滾動,似乎還想辯解什麼。
就在這時,週週略帶焦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孟總,您怎麼進來了?”
“我不是跟您說清池老師正在忙,不見客嗎?”
她快步走到我身邊,無奈地看了一眼孟懸,自責道:
“對不起老師,我就想去接個水……”
我安撫性地拍了拍週週的手背,示意她不必在意。
孟懸垂下了頭,像個做錯事不知所措的小孩。聲音低啞,幾乎是在啜嚅:
“清池,我已經不知道這些事還能跟誰說了。我能想到的人,隻有你……”
“你能不能看在以前的情分,請我略微坐坐,喝杯咖啡?”
我眉頭緊蹙,拒絕的話還未說出口。
週週已經一個箭步護在我身前,雙手叉腰,對著孟懸劈頭蓋臉地罵道:
“不行!想喝咖啡,門口左轉有咖啡館。”
“孟總,孟大少爺!你怎麼有臉提情分的。當初老師被債主逼得來安葬父母的錢都湊不起來,最難的時候打電話給你求助。”
“你跑到什麼狗屁歐洲旅遊就算了,還一分錢不出,讓蘇念初羞辱她!”
孟懸猛地抬起頭。
眼神裡是全然的震驚和困惑:
“歐洲?我當時一直在國內。孟氏的流動資金不夠,一聽到訊息我就在外麵到處湊現金。我還給你發了很多條訊息,讓你彆著急,錢很快到位。”
“我分了好幾批,陸陸續續給你打了過去。先是2個億,再是5個億。我當時聯係不上你,還以為是你還在生我的氣!”
“等我又湊夠了10個億趕回去的時候,你已經跟著你小姨走了。”
孟懸激動地辯解著,掏出手機,熟練地點開一個陳舊的聯係賬號。
將螢幕紙質地遞到我麵前:
“清池,你看。”
“我當年給你發了這麼多條資訊,怎麼可能會不理你?”
我眼神一掃,滿屏都是孟懸當年關切焦急的語句。
但我卻一條都沒收到。
下意識滑了兩下。
突然,我的指尖停住了。
“孟懸,你手機裡存的號碼。被人動過手腳了。”
孟懸瞳孔緊縮,順著我的指尖看去。
“我電話中間這位數,是7不是1。”
“你當年聯係的,從來都不是我。”
孟懸驚得踉蹌了兩步,險些撞到身後的牆壁。隻覺得整個腦袋都在“嗡嗡嗡”地響。
“我會查清楚的,一定會的。”
說完這句話,孟懸跌跌撞撞地衝出了工作室。我看著他的背影,疲憊地長歎了一口氣。
身旁的週週看著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明白她想說什麼,笑了笑寬慰道:
“放心吧,週週。我都明白了,無論當年的事真相如何,都不重要了。”
“沒有人回頭,是為了再愛你一次。有時候,給那個人第二次機會,就像給他第二顆子彈。因為第一顆沒能要你命。”
收回了目光,我囑咐道:
“聯係下物業。”
“將門禁係統升級為麵容識彆。”
我是真的,一點也不想再摻和進他們的事兒了。
6
自從那天孟懸離開後,“孟氏總裁婚變”的訊息便如同野火般竄上了各大新聞媒體的頭版頭條。
我不知道是孟懸的授意,還是蘇念初自己得罪人了。
被扒得的最狠的,就是當年蘇招娣如何恩將仇報,撬走資助人男友上位的故事。
一整天,週週都處在一種“大仇得報”的亢奮狀態。
時不時抱著平板湊到我身邊,笑得都合不攏嘴:
“清池老師你看,當初蘇招娣是怎麼撬走孟總的事,現在全被扒出來了。還有模有樣的,都在罵她白眼狼呢!活該!”
“還有這條,之前那些土裡土氣的照片也被人翻出來了。我看她以後還怎麼裝上等人,那天來的時候恨不得拿鼻孔看我。真是爽死了,哈哈哈。”
又翻了翻,聲音陡然拔高:
“我的天,有人爆料說孟總那年那筆錢,是被蘇念初中途改了卡號轉走了。這畜生,這種錢都要貪。簡直沒有良心!”
“要是沒有您資助,她早就不知道被賣到那個山溝溝裡生娃種地了!”
我抬起頭,寵溺又無奈地將週週手裡的平板摁滅。
“好了,週週。這些事就由得他們兩個自己處理吧。”
“我現在隻想專心畫稿。交稿的截止日期馬上就要到了,要是畫不完,我真不知道該怎麼麵對總監。”
週週聞言,也收起了八卦的心思,湊過來看了兩眼。
“老師,係列就差最後一幅的上色了,肯定沒問題的!”
“彆悶頭畫了。今天晚上的那個慈善晚宴,可是您主動牽頭的,方先生不在,應酬您可是推不掉的。”
我歎了口氣,放下畫筆。
在此刻格外想念方既白。
“好吧,我去換禮服。”
宴會廳裡燈火輝煌,倒是大家的穿著都很簡單。
因為這場慈善晚宴的核心環節是義賣——每位受邀者提供一件私人物品進行無底價拍賣,所得款項將全部捐贈給山區兒童的教育基金。
雖說目的是慈善,但我向來不喜歡這樣的場合。
正準備端著酒杯,去和賓客們寒暄客套。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毫不延遲的嗤笑聲。我順著眾人看好戲的目光看過去,原來是蘇念初被幾位珠光寶氣的名媛、貴太太圍在中間。
“念初,你今天穿得可真叫一個華麗!怕不是不知道今天是慈善晚宴吧?哦不對,瞧我這記性,現在是不是該叫你……招娣了?”
話音剛落,旁邊一位千金立馬“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嗔怪地挽住王太太的手臂,看似打圓場,實則補刀:
“王姐姐,您沒看到網上說的嗎?招娣是從山裡出來的,沒見過什麼世麵。這麼多年,哪次不是一有了好東西就往身上穿。那裡知道什麼叫場合和搭配的。”
“要我說啊,這衣服好換,骨子裡的東西可難換。不像我們,穿得在普通。也不乾不出那恩將仇報的惡心事來。你說對吧,蘇招娣?”
蘇念初孤立無援地站在那裡,被嘲諷得麵色慘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時候,一旁沒怎麼說話的張太太,晃著酒杯,狀似溫和地打斷道:
“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吧。”
“我聽說……孟總最近在商量離婚的事,說是有人假懷孕騙他。咱們以後說不準都見不到招娣了。怕是還得再回到山溝溝了,跟泥巴打交道去了。”
蘇念初像是再也受不了這樣的羞辱。眼眶通紅,淚水止不住地滾落下來。
她倉皇地環顧四周,每一張麵孔都帶著或明或暗的譏諷,竟沒有一個人願意幫她解圍。
絕望中,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宴會廳的入口方向。
孟懸來了!
7
蘇念初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也顧不得什麼禮儀體麵了,帶著哭腔,揚聲喚道:
“孟懸哥!”
這一聲呼喚,讓周遭的的竊竊私語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孟懸身上。
孟懸聞聲轉頭,目光冷淡地掃了過來。看到滿臉淚痕、神情狼狽的蘇念初身上時,沒有絲毫動容,反而嫌惡地皺起了眉頭。
目不斜視地徑直從蘇念初身邊擦肩而過。
徹底無視了蘇念初。
見狀,那群名媛太太們先是寂靜了一瞬,隨即爆發出一陣毫不掩飾的鬨堂大笑。
我正準備轉身去繼續應酬賓客。
不知怎的,蘇念初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我。
居然拎著裙擺,跌跌撞撞的朝我跑了過來。她臉上還掛著淚痕,聲音尖利顫抖:
“紀清池,你不準走!”
“當初是你把我從那個山溝裡帶出來的,是你讓我見識了花花世界。”
“現在你看我落到這步田地,被人這麼作踐,你怎麼能……像個沒事人一樣轉身就走,你怎麼能視而不見!”
蘇念初這番聲淚俱下的控訴,徹底重新整理了我對她認知的下限。
我從未想過,一個人竟能厚顏無恥到如此地步。
我輕嗤一聲,盯著她的眼睛:
“你說得對,我確實不應該像個沒事人一樣轉身就走。”
話音未落,我抬手對準她的臉頰,乾脆利落地揮了過去!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聲,在安靜的宴會廳裡顯得格外響亮。
“我確實應該好好‘教育’你一下,讓你清醒清醒。”
蘇念初被我這一巴掌徹底打懵了。
她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我,彷彿不認識我一般,眼淚都忘了流。
“你……你敢打我?”
她聲音顫抖,充滿了驚駭和屈辱。
“打你就打你了,又如何?”
我毫不猶豫,反手又是一記更重的耳光扇了過去!
啪——
這一下,直接將她打得踉蹌半步,頭上的盤發都散亂開來。
我逼近一步,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積鬱已久的憤懣。
“蘇念初!你捫心自問,我當初是怎麼對你的?我教你說話,教你禮儀,供你讀書,把你從泥潭裡拉出來!可你呢?”
“你撬我男友,截我救命錢,在我父母雙亡、最無助的時候落井下石!現在,你還有臉站在這裡,質問我為什麼視而不見?”
話說到這個份上,看著她那副隻會流淚博同情的模樣。
我心頭的怒火非但沒有平息,反而越燒越旺。
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讓我覺得剛才那兩巴掌根本不解氣!
我再次上前,揚手——
啪!啪!
又是連續兩記極其響亮的耳光,結結實實地扇在她臉上!
這兩下我用儘了全力,沒有絲毫留情。
蘇念初慘叫一聲,整個人被扇得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她捂著臉,抬起頭,用那雙充滿了怨恨和不甘的眼睛死死地瞪著我,尖聲叫道:
“紀清池,你憑什麼敢打我?你們紀家早就倒了!”
“你憑什麼還用這種眼神看我,你憑什麼還能擺出這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我緩緩蹲下身,平視著她狼狽不堪的臉,嗤笑出聲:
“蘇招娣,你也配和我比?”
“我打你,不是因為紀家。而是因為,我紀清池站在這兒,靠的是我自己。離了紀家,離了孟懸,我照樣是紀清池。”
“而你,脫了這身借來的皮,離了‘孟太太’這個頭銜,你還剩下什麼?”
蘇念初顯然怒到了極點,隻能梗著脖子,試圖找回場子:
“那你呢?”
“開個破工作時的窮酸設計師,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有什麼資格跟我參加同一場晚宴?”
“有什麼資格,你不妨低頭看看你手裡那張邀請函。”
我抬手指向入口處燙金的晚宴主題標識——“清池·慈善晚宴”。
“看清楚這晚宴的名字了嗎?”
“這是,我主辦的晚宴。”
8
一旁看戲的王太太見蘇念初吃癟,樂得譏諷道:
“嘖,還抱著紀家破產那點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說嘴呢?真是井底之蛙。”
她轉向我,瞬間換上一副熱絡討好的笑臉:
“清池,真沒想到你就是大設計師rohe,這些年在國外發展的真好。要不是米蘭的那場秀,我親自去現場看了,都快認不出你來了,真是厲害!”
我迎著王太太的笑臉,禮貌地寒暄了兩句:
“王太太過獎了,您能賞光來參加晚宴。也是清池的榮幸!”
隨即,我垂下目光,居高臨下地看著癱坐在地的蘇念初,說道:
“不過,我記得我並沒有給你發過邀請函。”
“你要繼續待著就老實些,不然我直接讓安保給你拖出去。”
說完,我不再理會她。
轉頭融入了賓客之中,得體地應酬。
自然不可避免地,會遇見孟懸。
他獨自站在陰影裡,像是等待已久。見到我,他快步上前。
“清池,我們能單獨談談嗎?”
我平靜地看著他,點了點頭。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道:
“清池,無論如何,對不起。”
“當年的事是我鬼迷心竅。我以為和蘇念初在一起會更好合適,因為她看起來……比你需要我。可這五年,蘇念初逐漸像變了一個人。”
他痛苦地閉上眼,像是在回憶:
“第一年,
我還覺得是找到了真愛。可後來我發現,蘇念初她……對珠寶、包包、豪宅的虛榮心,像個無底洞。我送什麼,她都嫌不夠,永遠在跟人攀比。”
“我漸漸覺得,她愛的不是我,是‘孟太太’這個身份能帶來的一切。”
“第二年開始,
她就變得疑神疑鬼。查我手機,跟蹤我,隻要我和女客戶多說兩句話,她就歇斯底裡地鬨,說我肯定和你有聯係,說我看不起她出身。
“我每天回家都像走進雷區。她變得越來越不可理喻,整個人都扭曲了。”
他崩潰地看向我,眼中是徹底的幻滅和悔恨:
“直到最近,我才徹底明白,我愛的根本不是我眼前這個麵目全非的蘇念初。我愛的是當年那個在我想象裡,單純、怯懦、需要我保護的影子。”
“這場婚姻對我來說,無異於是整整五年的折磨。
說完,孟懸頓了頓,眼中閃著祈求的光:
“清池,我知道現在說這些太遲了。”
“但我真的想彌補。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看著麵前這張熟悉的臉,心中隻有一片冰冷的荒蕪。
我冷靜地回望過去:
“孟懸,你的婚姻、生活,與我無關。”
“無論當年蘇念初如何矇蔽你,無論你這五年多麼煎熬,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
“你,出軌了。”
我長歎了一口氣,語氣決絕:
“在我紀清池這裡,出軌不可原諒。我絕不可能,給你第二次機會。”
他臉色慘白,嘴唇翕動,似乎還想做最後的掙紮。
上前一步,急切地說道:
“清池,我知道我……”
我抬頭打斷了他,沒有再給他繼續說下去的機會。揚起右手,說道:
“孟懸,看到了嗎?”
“我要結婚了。”
9
話音剛落,一個熟悉的聲音便自身後響起:
“清池?”
“原來你在這裡,我找了你好久。”
我驚喜地轉頭,眼中是掩不住的笑意:
“既白,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方既白走到我身邊,自然親昵地攬住我的腰,眼神溫柔眷戀:
“因為……想你了。”
我們之間旁若無人的親昵互動,落在孟懸眼中,紮得他心口劇痛。
直到看見孟懸臉色慘白,方既白彷彿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主動向孟懸伸出手,語氣平和疏離:
“孟總,好久不見。我是清池的未婚夫,方既白。”
“看你們剛剛聊得開心,本無意打擾。但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這次借慈善晚宴的機會,也是想向各位好友分享這個喜訊。”
“那清池我就先帶走了,孟總自便。”
直到走遠兩步,我忍不住戳了戳方既白的腰側,看著他剛才如臨大敵的樣子。
調侃道:
“小氣鬼!”
方既白笑了笑,抬手吻了吻我的手背。
“我就是小氣鬼。”
“看不好老婆,跟野男人跑了怎麼辦?你知道了,沒有老婆的男人都是鰥夫,鰥夫是很可憐的!”
孟懸僵在原地,眼睜睜看著我們親密互動的背影。
徹底絕望了。
他認識他方既白,家世清白、溫潤強大,是個良配。
而自己呢?
一個出了軌、離了婚、在她最艱難時缺席的前任。
孟懸自嘲地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他知道,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任何機會了。
孟懸頹然地蹲在角落陰影裡,將臉深深埋入掌心,最終難以自抑地發出了壓抑而破碎的嗚咽聲。
晚宴後續進行得十分順利。
但直到宴會散場,我都沒有再看到蘇念初和孟懸的身影。
想來,他們早已悄然離場了。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彷彿將積壓在心頭多年的沉鬱一並撥出。
主動伸出手,緊緊牽住了身旁方既白溫暖的手掌。
“累了?”
他低頭看我,聲音溫柔。
我搖搖頭,對他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
“沒有,我隻是覺得,終於都過去了。”
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我都不想再去理會,也再無瓜葛了。
後來的日子,果然安靜了許多。
隻是偶爾從旁人口中聽到一些零碎的訊息,說是孟懸與蘇念初已經徹底離婚,財產分割的時候鬨得很難看。最終,蘇念初並沒有分到多少財產。
平心而論,以她後來的學曆,找一份足以養活自己的工作並非難事。
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過慣了揮金如土的“孟太太”生活,她又怎能忍受重新變回一個需要為生計奔波的普通人?
巨大的心理落差,以及周遭勢利眼的嘲諷,讓蘇念初整日瘋瘋癲癲地酗酒。
在今天傍晚,從一個高檔公寓的頂樓,縱身躍下。
訊息傳來的時候,我正在試穿婚禮當天的最後一件禮服。
週週麵色複雜地把手機遞給我,螢幕上赫然是那條滾動的新聞標題。我渾身一僵,說不清是震驚、是悲哀,還是某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最終,隻是化作一聲長長的、沉重的歎息。
我結婚那天,是個萬裡無雲的好天氣。迎賓儀式結束後,週週悄悄過來,低聲告訴我,孟懸人沒到場,但是送來了一個紅包。
裡麵是一張數額巨大的支票。
“幫我匿名捐給山區女童助學基金吧。”
週週看著支票,神色間有些遲疑,大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原因。
我抬頭,望向不遠處正與賓客交談的方既白。他似有所感,四目相對時,隔著人群對我溫柔一笑。
我也回以一笑。
暗自慶幸那個經曆過背叛和絕望的紀清池,沒有懦弱地站在原地,頻頻期盼著誰的回頭。
而是主動趟著泥濘,一步一步,咬著牙走了出來。
走到今天。
想到此處,我決絕地將支票塞回週週手中,篤定道:
“總會有人記得的。”
“總會有人,走出大山,又最終回到那裡……帶著更多的女孩,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