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之境 第027章 | 0027 27. 老槐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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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老槐樹
嚴鴻波死在了一顆老槐樹下。
他身中七刀,分佈在肩膀,腹部,手臂。足以致命的有兩刀,其中一刀在腹部,而另一刀直插心臟,狠戾至極,一刀斃命。
屍體上有明顯的搏鬥痕跡,凶器下落不明。
梁嶼琛跟隨陳警官,是最早到達現場的一批。法醫還在查驗,他在警戒線外,清晰地看到了嚴鴻波的屍體。
嚴鴻波充血而灰敗的雙眼極力睜著,眼球突出,直勾勾地盯著他。
梁嶼琛神色淡漠。
老槐樹時常被認為是吉樹,象征繁榮、富饒與生生不息。
然而卻有另一種說法,槐樹乃大凶之兆,其樹乾粗糙,形狀扭曲且樹冠淩亂,陰氣極重,通常會招致厄運與不幸,甚至是冤魂不散的鬼魂。
嚴鴻波陳屍於此,死不瞑目,或許所有的恨都化作無形的怨氣,纏繞於枝乾之上,永不消散。
程晚到的時候,發髻散亂,麵色蒼白,嘴唇乾澀,麵上雖沒有過激的表情,可卻讓人覺得格外沉重,像是被人箍住脖頸,窒住呼吸。
法醫正在將屍體裝袋,她堅持要看一眼。可當她親眼目睹丈夫鮮血淋漓的屍體,那盞強行點亮的微弱燈光,在一刹那熄滅。她幾乎要失去意識,單薄的身體晃動兩下便往地上摔,梁嶼琛心一顫,正要上前去扶,但程晚已被身旁的女警小趙穩穩接住。
“嚴太太,”趙警員麵上流露同情的神色,“人死不能複生,你要保重身體。”
程晚微弱地張了張嘴:“我女兒”
“放心,我們有同事陪著她,但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趙警員遲疑片刻,“我想,這種事情,還是你親自和她說比較好。”
想到女兒,程晚空茫麻木的身體重新尋回幾絲微薄的力量,她深深地呼吸幾下,緩緩站直。
陳警官對現場作了初步的掌握,此刻走了過來,與趙警員眼神交彙,後者心領神會。
“嚴太太,請問你現在還支撐得住嗎?”趙警員柔聲問道。
程晚頓了頓:“我沒事。”
“那我們副隊長陳警官與你大概講一下情況,可以嗎?”
程晚機械地點頭。
陳警官走過來,停在她跟前,說道:“嚴太太,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很遺憾,請你一定要振作。”
“好。”
“死者的死亡時間初步估算是下午兩點半至三點,也就是一個小時前。請問你最後一次見到他是什麼時候?”
“兩點十五,”程晚思忖,隨後肯定地答,“他剛走,鄰居王嬸就過來找我一起去開會。社羣會議兩點半開始,我們一般提前十五分鐘動身。”
一警員與王嬸做完問話,此時恰好過來低聲與陳警官彙報:“死者妻子有不在場證明,王霞全程與她一起。”
“好的。”陳警官並不意外,眼前的女人無論是身形或力量,都不可能讓死者傷成那樣,還捅了他那麼多刀。
至於另一個人,倒是有足夠的能力殺害嚴鴻波,陳警官沉默地看了一眼在自己身後的梁先生。
當梁嶼琛得知嚴鴻波死亡後,便主動承認在兩點半之前,於家中曾見過死者。但案發時他同自己在慶蒼路,自己就是他最有力的不在場證人。
死者生前見到的最後兩人,嫌疑都可以排除。
陳警官沉吟片刻,又擡頭看向程晚,“或許你知道死者最近有沒有得罪什麼人?或是與誰結仇?”
聞言,程晚渾身一顫,隨後目光飄向陳警官身後,那個神色沉靜、身姿卓然的男人。
她的唇哆嗦幾下,然後輕飄飄吐出:“沒有。”
“老嚴不是爭強好勝的人,他,他人緣很好。”
“好的,我明白了。”陳警官心中瞭然,案件依舊以搶劫殺人為主要偵察方向。
“從表麵證據來看,這是一起搶劫謀殺案,”陳警官平靜地敘述,“死者路過此處時,被虎視眈眈的凶手盯上。死者身上的手機被搶走,脖子有被金屬鏈狀物品拉扯的痕跡。”
程晚立馬反應過來:“是的,他一直戴著一條鉑金鏈。”
“死者左手無名指呈現深淺不一的膚色,請問他平時是不是會戴戒指。”
“對,”程晚怔愣,“是我們的結婚戒指,可那隻是一個很小的金戒指,就為了手機、項鏈、戒指,就把一個活生生的人殺掉嗎?!”
她的聲音愈漸崩潰,陳警官無奈道:“對於一個窮途末路的人來說,這些足以滋生罪惡。”
“也或許一開始,凶手沒有動殺人的念頭,但死者反抗得太激烈,把他逼入了絕境。”
“從身上多處傷痕來看,死者生前曾經曆過嚴重的打鬥。”
“致命傷直接刺破心臟,估計也是在打鬥中發生。”
聞言,程晚的心猛然一顫,手不自控地捂住胸口,耳邊嗡嗡地響。
“趙警員,情況瞭解得差不多了,先送被害人家屬回去。”陳警官說道。
“是。”
程晚艱澀地開口:“陳警官,那老嚴,老嚴的遺體”
“抱歉,”陳警官微頷首,“因為涉及刑事案件,家屬暫時還不能領走遺體,等法醫工作結束後,我們會立刻通知你。”
程晚無力地垂下頭。
老槐樹離家很近,左右不過兩百米。程晚腳步虛浮地回到家,毫不知情的女兒撲上來:“媽媽,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有警察阿姨到家裡來了?”
嚴亦瑤眼神裡充滿擔憂,抱著程晚的大腿不撒手。
回家路上,程晚一直在做心理建設。要怎麼把這件事告訴女兒,是要告訴她爸爸出差了,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還是爸爸去旅遊了
可真正到了麵對女兒的這一刻,這些話堵在胸口,說不出一個字。
瑤瑤是個多麼聰明的孩子,這些謊話騙不了她,家裡的警察,外麵圍觀的人群,哪一樁都彰顯著事情的不尋常。
她蹲下來,與瑤瑤平視,伸出手撫摸她稚嫩的臉龐。
明明不能哭的,可聲音還是哽咽起來,“瑤瑤,爸爸遇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他去世了。”
嚴亦瑤瘦小的身體猛地一僵,然後豆大的淚珠不斷線地一顆顆掉落。
她哭喊:“不可能,不可能的”
然後眼神裡閃過一瞬間的驚恐,她猛地把自己的嘴捂上,撒腿跑進了房間。
程晚慌忙地跟在她身後,卻見瑤瑤把早就塞進床底的小鳥玩偶拿了出來,一拳一拳地捶打,眼淚和鼻涕往外飛濺,哭得幾乎要昏厥,可手上的勁兒卻不減。
程晚心疼地抱住女兒,也跟著哭,瑤瑤扔了玩偶,撲進她懷裡。
“媽媽,你不要有事。沒事,沒事的”她的聲音被悶在程晚的胸膛前,聽不太清。
程晚輕吻她的發頂:“瑤瑤不要害怕,媽媽會一直在的。”
梁嶼琛站在房門口,盯著那個被扔出來的小鳥玩偶,有一瞬間的失神。
再擡頭,母女兩人抱頭痛哭,他的心臟竟也跟著微搐。
對嚴鴻波這個存在於他與程晚之間的隔閡,他確實起過殺心。要造成一宗天衣無縫的意外易如反掌,可他不想看見的,就是眼前這種場景。
他轉身,大步走出門外。
lia等在鐵閘邊,看見他:“先生。”
梁嶼琛扯鬆襯衣領口,皺起眉頭:“給我好好查一查嚴鴻波,什麼狗屁殺人搶劫,哪有這麼巧的事。”
“是。”
其實在先生回國前,lia早就徹查過一遍嚴鴻波這個人。
他的底很乾淨,除了因一時貪念私自出租房屋以外,沒有任何問題。
況且他三年前與程小姐結婚後才來到潼寧,在這個城中村落腳,不可能與詹佑津的事情扯上關聯,與應隆也不過是超市老闆與顧客的關係。
但lia沒有說出口,先生此時的焦躁是從未曾見過的。
他或許隻是在尋找一個發泄口。
lia頓了頓,又問:“那慶蒼路。”
聞言,梁嶼琛終於轉過頭來,麵色逐漸冰冷,眸色極黯,如深不見底的寒潭。
“照常行動。”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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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昏暗,今晚雲層壓得很低,月光黯淡,明日隻怕又是一場大雨。
慶蒼路三橫巷18號。
這座詭異到瘮人的房子,如今已麵目全非。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刺鼻氣味,地麵、牆體、天花,全都被燒透,濃厚的黑煙將每一處都熏成粘稠的碳黑,地麵滿是碎片,崎嶇不平。
lia從二樓下來:“先生,什麼都沒有剩下。”
那些莫名其妙的兒童滑梯、蹦床、小床,全部都被熊熊烈焰燒成灰燼。
梁嶼琛皺眉:“這是用了多少助燃劑,纔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燒成這樣?”
lia頓了頓道:“晚上七點,幸光赫到現場來了,但對此事一無所知。”
梁嶼琛嗤笑:“怕不是他才第一次到這個房子來。”
“是的,”lia補充道,“他對警察說,這座房產隻是用以投資升值,一直處於空置狀態,所以不太清楚這裡的情況。”
“警察詢問完以後,他便離開了。此事大概與他並無關聯。”
“嗯。”
梁嶼琛微揚起頭,環顧此處。
這幢房子裡,除了那些不明所以的兒童玩具器材與用品,其餘所有的角落、縫隙、抽屜都空空如也,上次他與lia已將此處徹查過,並無任何線索。
這場火,來得突然,來得迅猛,來得莫名。
想起下午外麵圍滿了烏泱的人群,警察消防都出動了,為何冒著暴露的風險,也要將此處燃燒殆儘?
縱火的人,到底想掩蓋什麼?
真正的目的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