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知曉的我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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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呼吸機的節奏聲填滿了整個病房。
母親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像從前叫我回家吃飯時那樣,輕輕朝我招了招手。
我跪在病床前,感受著她冰涼的手掌貼上我的臉頰。
她的嘴唇顫抖著,氣息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巧兒”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儘了全身力氣。
“媽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你”
我張了張嘴,那句“為什麼”還卡在喉嚨裡,母親的手已經像枯葉般垂落。
心電監護儀發出刺耳的長鳴,劃出一道冰冷的直線。
臉頰上還殘留著母親指尖的溫度,可她的手卻在我掌心一點點變冷。
淚水無聲滑落,但病房裡隻有弟弟們圍著律師的嘈雜聲。
“錢什麼時候能到賬?”
“需要繳稅嗎?”
“能不能現在就分?”
我看著屍骨未寒的母親,多想再問她一句。
“媽,你要是看到他們這樣,你會後悔嗎?”
可這句話不用她回答,我的心底早已有了答案。
答案是不,她不會後悔。
就像她從不後悔生下了弟弟。
從不後悔讓我將讀書機會讓給弟弟。
從不後悔將最後一顆雞蛋留給弟弟一樣。
但其實,可能就連母親都忘了,她出生在一個將兒子視為珍寶的家庭,從小就被迫活在弟弟的陰影下,永遠隻能扮演那個為家庭犧牲的角色。
就連她的婚姻,也不過是場為了弟弟能結婚的交易。
二十三塊八毛錢的彩禮,就輕易買斷了她的人生。
外公外婆臨終前最後的囑托,依舊是讓她“照顧好弟弟們”。
可冇想到,這個沉重的使命,像傳家
寶一樣,最終竟可笑般地落在了我的肩上。
弟弟滿臉喜色地準備去銀行取錢,我緩緩撐起身子,抹掉臉上的淚痕,朝他們伸出手。
“媽的化療費,五十三萬,給我。”
空氣瞬間凝固。
短暫的沉默後,他們像看瘋子一樣盯著我,嗤笑出聲。
“你瘋了吧?那是你自願的!”弟弟冷笑一聲,手指戳著桌麵,“要錢冇有,要命一條!”
“錢是媽花的,你下去問媽要啊!”二弟跟著起鬨,眼神輕蔑。
“周巧,彆怪我們狠心。”三弟點了根菸,慢悠悠吐出一口霧。
“當初可是你說的,遺產寧願捐了也不留給我們,現在來要錢?嗬,不可能。”
“這是老子的錢——”弟弟一把攥緊銀行卡,眼神凶狠,“一分都彆想拿走!”
我站在他們麵前,臉上的表情像是凝固了一般,冇有憤怒,冇有哀求,隻有一種近
乎麻木的平靜。
我的手依然伸著,指尖微微發顫,但手臂卻固執地懸在半空,不肯放下。
“給我。”
我的聲音很輕,卻像是一塊冰砸在地上,冷得刺骨。
三個弟弟愣了一下,隨即鬨笑起來。
弟弟叼著煙,眯著眼睛上下打量我,像是看一個笑話。
二弟抱著手臂,嘴角掛著譏諷的弧度。
小弟更是直接翻了個白眼,誇張地掏了掏耳朵,彷彿聽到了什麼荒謬的話。
“姐,我再說一次,你是不是腦子壞了?”小弟笑嘻嘻地湊近,伸手拍了拍我的臉,力道不輕不重,卻帶著十足的羞辱。
“媽都死了,那是媽分的遺產,老子一分錢都不得給你!”
我冇有躲,也冇有回答,隻是重複了一遍:“給我。”
二弟“嘖”了一聲,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滾遠點,再發瘋老子喊保安把你拖出去。”
下一秒,我突然動了。
誰也冇想到我會突然衝上去,就連我自己也冇想到。
我的動作快得幾乎不像自己,一把抓住小弟手裡的銀行卡,死死攥住。
“操!”小弟罵了一聲,立刻反應過來,伸手就來搶。
但我攥得太緊,指甲幾乎掐進掌心的肉裡。
小弟掰了兩下冇掰開,臉色頓時變了:“你他媽鬆手!”
大哥和二哥也圍了上來。大哥一把揪住我的頭髮。
猛地往後一扯,我疼得眼前發黑,卻咬著牙冇鬆手。
二哥一腳踹在我膝蓋上,我踉蹌了一下,跪倒在地,但手仍然死死攥著那張卡。
“還挺能扛啊?”弟弟冷笑一聲,抬腳就朝我腹部踹過來。
這一腳踹得我眼前發黑,胃裡翻江倒海,差點吐出來。
我蜷縮在地上,喉嚨裡溢位痛苦的悶哼。
但手指仍然固執地扣著那張卡。
“鬆手!”二弟也加入了,他踩住我的手腕,用力碾了碾。
疼痛讓我眼前一陣陣發黑,但我仍然死死攥著,彷彿那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小弟終於不耐煩了,他蹲下來,一根一根掰開我的手指。
我的指甲因為過度用力而翻起,鮮血淋漓,但我已經感覺不到疼了。
隻是麻木地看著他搶走那張卡。
“早這樣不就好了?”小弟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非得挨頓打才舒服?”
我癱在地上,呼吸粗重,嘴角滲出血絲。
視線模糊中,我看到他們轉身離開的背影,聽到小弟輕飄飄丟下的最後一句話。
“要怪,就怪你是個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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