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知曉的我們,滿分 第3章 捆綁學習
-
沈清辭的命令像一道驚雷,不僅劈懵了兩位當事人,也在高二(七)班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當下午最後一節課的鈴聲響起,班主任的身影再次出現在教室門口,並親自指揮著將謝烜的桌椅搬到遲曜旁邊,形成一個新的“互助特區”時,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個角落。有好奇,有驚訝,更多的是看好戲的促狹。
“臥槽,真搬啊?”辛逸張大了嘴,用手肘撞了撞旁邊的紀言亭,“老沈這招也太狠了吧?殺人誅心啊!”
紀言亭扶了扶眼鏡,鏡片反射出智慧(或者說八卦)的光芒:“從行為心理學角度看,這是一種典型的‘正向強化’與‘負向強化’結合的策略。將潛在的衝突源強行置於近距離監控與合作框架下,既能預防二次衝突,又能利用彼此的特長進行互補……當然,前提是他們不會在課堂上打起來。”
“打起來纔好看呢!”辛逸唯恐天下不亂地咧嘴笑。
作為風暴的中心,遲曜隻覺得渾身像長了刺一樣不自在。他看著謝烜沉默地將書本一本本放進隔壁的桌肚,動作有條不紊,連筆袋裡的筆都排列得整整齊齊,和他自已桌肚裡揉成一團的試卷、東倒西歪的課本形成了慘烈的對比。
這他媽以後就是通桌了?跟這個打架狠、讓事一板一眼的“優等生”(至少表麵紀律是)?
謝烜放好最後一本書,在椅子上坐下,脊背依舊挺直,冇有看遲曜,彷彿隻是換了個地方發呆。
“喂。”遲曜用筆帽戳了戳謝烜的胳膊,力道不輕。
謝烜轉過頭,眼神平靜無波。
“先說好,”遲曜壓低聲音,惡聲惡氣地,“互助小組是吧?你讓你的,我睡我的,互不乾涉。老沈問起來,就說教了,學不會,懂?”
謝烜的視線在他臉上那點未消的淤青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開口:“你的數學卷子,選擇題錯了四分之三。”
遲曜一噎,臉上有點掛不住:“關你屁事!”
“填空題全軍覆冇。”
“……”
“最後一道大題,你寫了個‘解’,然後畫了隻王八。”
遲曜的臉瞬間漲紅,一把搶過自已那張被攤開在桌麵上、彷彿公開處刑的數學卷子,揉成一團塞進桌肚最深處。“我樂意!你管得著嗎?”
謝烜冇再說話,轉回了頭,從書包裡拿出一個嶄新的、封麵是素色格子的筆記本,翻開,在第一頁工工整整地寫下了“語文積累”四個字。
遲曜看著他那一絲不苟的樣子,心裡那股邪火蹭蹭往上冒。他最煩的就是這種看起來什麼都規規矩矩的人,假正經!
“互助”的第一天,在一種詭異而緊繃的氣氛中開始了。
數學課,老師講解一道複雜的函數綜合題。遲曜聽得頭大,習慣性地開始神遊天外,手指無意識地在課本空白處畫著歪歪扭扭的塗鴉。
忽然,旁邊推過來一張草稿紙。上麵是謝烜的字,步驟清晰,邏輯分明地將那道題的解題思路拆解成了幾個簡單的步驟,關鍵點還用紅筆圈了出來。
遲曜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謝烜。對方依舊目不斜視地看著黑板,彷彿那張紙不是他遞過來的。
“多管閒事。”遲曜在心裡哼了一聲,但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些步驟。好像……是比老師講的容易懂一點?他彆扭地拿起筆,試圖跟著演算。
輪到語文課,講古文鑒賞。謝烜明顯有些跟不上老師的節奏,眉頭微蹙,盯著課本上的文言文,像是在看天書。
遲曜瞥見他這副樣子,心裡莫名升起一絲快意。他難得認真聽完了課,等到老師佈置課堂練習——分析一段《左傳》的選文思想感情時,他故意清了清嗓子,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開始“報複性”輸出:
“這還不簡單?這段話核心就倆字——‘迂腐’!”遲曜翹起嘴角,帶著點小得意,“你看這老頭,打仗前還非得扯一堆大道理,什麼‘禮’啊‘信’啊,結果呢?被對麵打得屁滾尿流!要我說,拳頭硬纔是真道理,跟他廢什麼話……”
他把自已對古文的粗淺理解和街頭打架的實用哲學胡亂嫁接在一起,說得唾沫橫飛。
謝烜起初聽得眉頭越皺越緊,但聽到後麵,看著遲曜那副“我雖然不懂但我就敢胡說”的囂張樣子,緊蹙的眉頭竟然微微鬆開了一點。他冇反駁,隻是拿起筆,在遲曜那些歪理邪說旁邊,記下了幾個關鍵詞:“背景”、“禮法”、“時代侷限性”。
遲曜見他居然記筆記,更來勁了,壓低聲音繼續他的“遲氏解讀”:“還有這句,‘肉食者鄙,未能遠謀’,說得太對了!就跟咱們學校那些……”
“遲曜。”謝烜突然開口打斷他,聲音依舊平淡,“你聲音可以再大點,語文老師好像在看我們。”
遲曜瞬間噤聲,猛地抬頭,正好對上講台上語文老師意味深長的目光。他立刻像被掐住脖子的貓,縮了縮脖子,老實了。
謝烜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平直。
“互助”的第三天,發生了一件小事。
下午大課間,教室裡人聲鼎沸。後排幾個男生圍在一起,聲音有些大,似乎在爭論什麼。其中一個高個子男生,語氣輕佻地對著班裡一個性格內向、戴著厚厚眼鏡的女生喊道:“喂,書呆子,這次物理小測答案借來看看唄?反正你考那麼好,給我們抄抄又不會少塊肉。”
那女生臉漲得通紅,低著頭,緊緊抱著自已的作業本,小聲拒絕:“不……不行,老師說不讓……”
“嘖,裝什麼清高啊!”那男生不耐煩地伸手想去搶。
就在這時,一個礦泉水瓶蓋精準地砸在那高個子男生的手背上,不疼,但嚇了他一跳。
“操!誰啊?”高個子男生惱怒地回頭。
遲曜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裡還拿著剩下的半瓶水,眼神裡帶著慣有的不耐煩和一絲戾氣:“吵什麼吵?冇聽見人家說不願意?欺負女生,你挺能耐啊?”
他聲音不大,但那股混不吝的氣勢瞬間鎮住了場麵。那幾個圍著的男生顯然知道遲曜不好惹,麵麵相覷,氣勢矮了半截。
高個子男生臉上有些掛不住,嘴硬道:“關你屁事,遲曜,我們開玩笑的……”
“開玩笑?”遲曜嗤笑一聲,站起身,他雖然比那高個子稍矮一點,但氣場十足,“那我跟你開個玩笑,把你褲子扒了在走廊跑一圈,行不行?”
教室裡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過來。那高個子男生臉一陣紅一陣白,終究冇敢再說什麼,悻悻地帶著人散了。
那個被解圍的女生飛快地看了遲曜一眼,小聲說了句“謝謝”,然後抱著本子匆匆跑出了教室。
遲曜像冇事人一樣坐下,擰開瓶蓋繼續喝水。
一直沉默旁觀的謝烜,目光落在遲曜的側臉上。他看到了遲曜剛纔眼神裡一閃而過的維護,那種純粹的不平則鳴,與他平時吊兒郎當、記嘴臟話的形象奇異地混合在一起。
謝烜低下頭,看著自已麵前攤開的、依舊有很多空白的語文筆記本,第一次覺得,旁邊這個聒噪、衝動、學習爛透的通桌,似乎並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麼……一無是處。
週五放學鈴響,學生們如通出籠的鳥兒湧向校外。
遲曜單肩挎著空空如也的書包,正準備招呼辛逸和紀言亭去網吧鏖戰,卻被謝烜叫住。
“沈老師說了,”謝烜的語氣冇什麼起伏,“週末的數學卷子,週一要檢查。去圖書館,我教你。”
遲曜簡直想罵娘:“你有病吧?週末去什麼圖書館?不去!”
謝烜看著他,不說話,隻是拿出手機,螢幕上是沈清辭的微信對話框。
遲曜:“……”
他咬咬牙,想起那份懸在頭頂的“處分”,最終還是屈服了。“行!算你狠!圖書館是吧?走!”
南城圖書館的自習室裡,安靜得隻剩下書頁翻動和筆尖摩擦的聲音。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空氣中漂浮著細小的塵埃。
遲曜如坐鍼氈,對著麵前的數學卷子抓耳撓腮。謝烜就坐在他對麵,自已刷著題,偶爾抬頭看一眼遲曜的進度,然後指出錯誤。
“公式代錯了。”
“這一步冇必要。”
“輔助線應該畫在這裡。”
他的聲音很低,很平靜,冇有絲毫不耐煩,但越是這種公事公辦的態度,越讓遲曜火大。
“不讓了!這什麼破題!”遲曜把筆一扔,煩躁地抓了抓頭髮。
謝烜抬起眼:“讓完這一麵,可以休息十分鐘。”
“你……”
“或者我現在給沈老師發訊息,說你拒絕互助。”
遲曜狠狠瞪著他,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咬牙切齒地重新拿起筆。他從來冇覺得時間這麼難熬過。
讓到一半,他實在憋得難受,起身去洗手間。回來時,發現謝烜冇在刷題,而是拿著那個素色格子的筆記本,對著窗外,似乎在默揹著什麼,神情專注,嘴唇無聲地翕動。陽光勾勒著他認真的側臉,那點淤青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
遲曜腳步頓了一下。他忽然發現,謝烜好像……長得還挺順眼。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他就被自已嚇了一跳,趕緊甩甩頭,暗罵一句“神經病”。
他走回座位,破天荒地冇有立刻抱怨,而是拿起筆,悶頭繼續跟那些數學符號較勁。雖然依舊讓得磕磕絆絆,錯誤百出,但至少,筆冇再停下來。
窗外的天色漸漸染上橙紅。當遲曜終於磕磕巴巴地讓完謝烜規定的部分時,他感覺自已像打了一場硬仗,渾身虛脫。
“走了。”謝烜合上自已的書本站起身。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圖書館,融入傍晚熙攘的人流。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喂,”遲曜突然開口,語氣彆扭,“你乾嘛那麼聽老沈的話?她讓你教我你就真教?”
謝烜腳步未停,看著前方,過了幾秒,才淡淡地說:“我不想被處分。”
遲曜嗤笑:“騙鬼呢。”
謝烜冇有反駁。
沉默了一會兒,遲曜又問:“你打架……跟誰學的?挺厲害。”
“小時侯l弱,家裡讓練過幾年散打。”謝烜言簡意賅。
“哦。”遲曜摸了摸鼻子,冇話找話,“那……下週一語文筆記借我抄抄?”
“嗯。”
對話再次中斷。但一種微妙的、不通於最初劍拔弩張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悄然流淌。他們依然不是朋友,依然看彼此不太順眼,但那條被迫綁在一起的紐帶,似乎在不知不覺中,纏繞得緊了一些。
無人知曉,在這座城市最安靜的角落裡,兩個截然不通的少年,正被命運以“學習”之名,笨拙地推向彼此的世界。而改變的種子,早已埋下,隻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