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入帝王懷 124
勸解
範二郎在京郊大營尋到範三郎時,已然瞧不出他麵上有什麼不對,若非他手下人來稟報,他恐怕都要當三弟並未差點犯下大錯。
駐紮在郊外的營帳到底不如京中佈置得舒適,範二郎環顧了營帳內的寥寥幾件傢俱,方道:“三弟可忙?”
“二哥怎麼來了?此時倒也無事。”
範三郎平靜頷首,指著營帳內的一把矮椅道:“坐吧,可是有什麼要事?難道是府上出了事情?”
“如今也算不上要事。”範三郎收起平日的懶散作派,麵色鄭重地望向他:“隻是怕你再犯糊塗,回府後,免不了被大伯母責罰。”
範三郎露出一縷苦笑:“二哥知道了,其實我剛過了城門不久就察覺到不對了,派人探查了聖人在朝堂之上對那些人的處置後,我便回去了。”
既然聖人嚴厲處罰那些說她是非的官員,便證明聖人不會因官員的幾句彈劾而真的將她定為不祥之人。
“聖人極為寵愛……”範三郎沉沉緩了一口氣,道:“寵愛宸妃娘娘,根本無需旁人多言,聖人也是不會信的。”
範二郎見他這副麵色,便知他心中還是未曾完全放下。
“不管聖人信或是不信,你都不該與她再有任何糾葛。”
他望著神色落寞的三弟,狠著心道:“你以為她對你有半分情意嗎?當初顧家應下婚事,不過是迫於形勢,男未婚女未嫁之時,不管她對你有無情意,隻要你歡喜,我也願幫你。”
宸妃在未入宮之前,對三弟的神態無半點特殊,範二郎不是不清楚。
“可時至今日,你若再在聖人麵前提起她,難道是想聖人將你遣去邊關嗎?況且她得蒙聖寵,將來怕是連那位置都能坐上去,你就算是真心想為了她好,也不該再讓外人瞧出來你的心思。這不是讓人抓住她的把柄,萬一有人以你來挑撥聖人與宸妃的關係,那對她纔是大大的不利。”
範三郎慢慢垂首,目光虛無地落在暗沉的案桌上。
他明白,隻是他偶爾也會不甘心。
若非聖人強行下旨,她本能成為他的妻子。
“吳王昨日來尋我,說她在宮中飽受流言困擾,聖人似乎也聽信了那些話,又礙於太後的施壓,許是有讓宸妃先出宮以暫避風頭的意思。”
“我當時想,若是聖人真的要如此待她,為何當初非要將她搶走。”
午夜夢回之時,他總是想起那個在驕陽下騎馬的少女,是他從未見過的明媚。
他早就想,若是能娶她為妻,往後的日子也變得令人期待起來。
那是他第一次有了成家的念頭。
後來聽聞她與竇家議親,範三郎特意著人將顧家與竇家的事情查了個乾淨,原來不過是鄭夫人與王夫人曾經相識。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知道若是到鄭夫人麵前,他不管說得天花亂墜都無法贏得鄭夫人的青睞。
幸好母親對顧家並無偏見,聽聞他喜歡顧家六娘子,隻想了一日便欣然同意。
母親說,她是鄭夫人的女兒,她自然是相信六娘子的品行。
原來母親與鄭夫人閨中相識,隻是各自嫁人後方漸漸少了聯係,後來鄭家與平國公府在朝堂後宮相爭,幾乎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母親也無法與鄭夫人再似閨中那般無所不談。
他征得了母親的同意,提防了太後的阻礙,便是竇二郎那處他也有法子應對。
不管王夫人再如何開明,若是竇二郎惹得她不喜,那婚事也定然不能成的。
一切都順著他的心意發展,連太後意欲賜婚的意外都幫了他的大忙。
可是,為何隻差了一步。
“二哥,聖人早就知道我喜歡她,當初我進宮求旨,聖人明明還未下旨,可是卻還是讓許內侍去了顧家。”
範三郎手背青筋起伏:“若是聖人不是聖人……”
“三弟,你瘋了嗎?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也是你能說的?你是忘記了大伯父從小對你的言行教導,還是想讓整個平國公府為你的私情私慾陪葬?”
範二郎怒其不爭道:“彆忘了,我們早就議好,不會摻和到吳王黨派中去,你早就瞧出聖人對吳王的不滿,就該明白,與吳王牽扯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當初拒絕太後賜婚時,三弟明明說得頭頭是道,怎麼到瞭如今反倒又糊塗起來。
“聖人地位穩固,吳王的那些事在聖人眼中不過似小孩子玩鬨一般,他是聖人親弟弟,就算他犯錯,聖人也不會要了他的性命,可其他人呢?”
聖人早已非初登基之時那般飽受禁錮,雖不知聖人為何對吳王的小動作放任不管,許是顧忌太後心情,或是源於那麼一點點的骨肉親情。
但誰知將來聖人會不會狠下心來根除了有意推舉吳王上位的黨派。
從北胡使團那次,就足以看出聖人想要清理的心了,若是平國公府也摻和進去,那聖人可不會顧念親緣。
“我明白。”範三郎喃喃道:“二哥,我明白,為了國公府滿門,我不會再掛念她,待,待過兩年,我會娶妻生子,再也不想她了。”
他還能如何呢。
她待他無心,他也爭不過聖人,如今竟然隻有當做與她不曾相識,才能讓她不必因自己而受難。
範二郎盯著他端詳片刻,最後道:“不要辜負大伯父和大伯母對你的期望。”
含光殿內。
許賀立於在聖人身側,低聲稟報了幾句話,而後道:“可要臣去將那些人處置了?”
“不必。”
司馬辛淡聲道:“先盯著,祝司正那處還未查出人?”
“應當快了。”許賀想起今日下麵人傳來的話,道:“宸妃娘娘派了瓊玉去司正司,而後祝司正便已將張柳二位美人及其宮婢內侍都押入了司正司內問審。”
“似是用了刑的。”他道。
司馬辛沉吟一息,道:“看來是著急了,讓人給些線索,這兩日就將此事解決了。”
許賀卻躊躇片刻:“那之前的謀劃?可是要重新擬定?”
司馬辛眸中泛冷:“不必再等,沒有妨礙。”
柳美人與吳王府有牽扯的事情聖人已然知情,隻是聖人似乎打算想等證據足夠多時去與太後交換什麼,畢竟這柳美人也翻不出什麼風浪來。
可這柳美人想瞞天過海,將主意直接動到了宸妃娘娘身上,雖然未曾造成什麼影響,可也令人不愉。
如今宸妃又心急查出真相,聖人不願再等下去,許賀也知聖人應當不會改變主意。
儘快解決也好,若是將來那些人狗急跳牆,以為他們做的事情沒有人察覺,還費心去掩藏真相,誰知將來會不會再做下什麼讓人難以預料的事情。
“何家的事,到了哪一步?”
聽聖人發問,許賀忙稟道:“已然尋到了賬本,隻待取到返程,應當不足一個月的事情。”
司馬辛微微凝眉,似並不太滿意,卻也未曾斥責,隻道:“此事不容有誤,盯緊一些。”
許賀躬身道:“諾,那範三郎君那處,可要臣去提點兩句?”
那人都差點衝入宮中來了,到時候聖人就算不因此而生出妒忌之心,怕是也要為他損了宸妃娘孃的聲譽而震怒。
“他沒來,也該想明白了,不必去了。”
司馬辛對這個表弟尚存幾分容忍之心,當初二人婚約未能成行,就算是口頭約定也不過是形勢所迫,他在朝朝心中怕是半點分量都沒有。
何必在意他。
許賀剛欲稱諾,又聽聖人道:“挑些金玉賞賜給平國公夫人,讓她也該早些為朕的表弟選門親事,讓他早日收心,將來好為朕分憂。”
許賀暗想,聖人的意思,難道是要範三郎君成了婚之後,纔能有調回京都的可能?
也不知聖人到底是大度還是仍舊在意範三郎向聖人請旨賜婚的事情了。
“臣這就去辦。”他道。
與此同時,司馬辛口中那個心急的顧月嬋正坐在檀木扶手椅上悠悠喝著茶。
那四位說她壞話的大臣被關入詔獄快一日的時間,前朝也未有什麼德高望重的老臣勸諫聖人,看來這件事不過是幾個腦子不好的人私下行事。
若真的有官員要跪下死諫,那還值得顧月嬋煩憂。
如今嘛,顧月嬋覺得此事也成不了什麼氣候,心情轉好,頗有閒心地坐在軟榻上與瓊玉碧文二人喝茶閒聊。
若非最近卻是不適宜貪圖玩樂的,隻好窩在殿內,與瓊玉下會兒雙陸,不然她就去三林苑走一走了。
瓊玉的心思卻還在今日的事情上。
“娘子,奴婢在想,李昭容與您往日也並無恩怨,為何她父親要在朝堂之上為難您?可是李昭容受人指使?這才請她父親在朝堂上說您的不是?又或是有人直接對李禦史施壓?那此人的勢力定然是不低的。”
“雖也有可能是李禦史真的腦子糊塗,但奴婢總覺得……”
顧月嬋擱下茶盞,望了眼她手中遲遲不落下的骰子,不滿地打斷她的話:“瓊玉你真是不專心,話好多哦。”
“娘子。”瓊玉無奈道:“您也得好好想想纔是。”
娘子這才入宮多久,前朝後宮就有不少人表露出對娘子的敵意來,若是不將那些人連根拔起,將來娘子豈不是要時時提著心?
對比起來看,太後的不喜都算不得什麼大事了。
這段時日她也瞧出來了,太後不喜娘子,就光明正大的為難娘子,那倒還好辦,如今聖人寵愛娘子,也願意護著娘子,而且娘子也不是個忍氣吞聲的主兒,故而也吃不著虧去。
可那暗地裡的魑魅魍魎才令人防不勝防,這都在一個後宮裡頭住著,萬一那日收買了哪個宮人在娘子的身邊做點手腳,那纔是令人擔憂的事兒。
“這還需要想嗎?”
顧月嬋見她沒心思下雙陸,也乾脆不玩兒了,對搬了個繡墩坐在榻邊繡荷包的碧文道:“去拿些蜜餞果子來。”
她要邊吃蜜餞邊看話本。
一旁的瓊玉正等著娘子的下半句話,結果見她此刻卻隻想著吃,一時不知娘子是真的胸有成竹,還是沒心沒肺……
幸好,顧月嬋倒也沒忘記了她。
“肯定是謝貴妃。”她篤然道。
瓊玉以為她是察覺到了什麼,忙道:“娘子為何這樣說?若是有什麼線索,不如晚上娘子與聖人說說,到時候聖人肯定會為娘子做主的。”
顧月嬋沉思片刻,道:“暫時還沒有線索,將來可能會有。”
瓊玉:“……”
所以娘子不過是在胡說?她剛還想說會不會是範充媛呢,畢竟入宮後,範充媛對娘子的敵意甚大。
範充媛的母家還是顯赫有勢的平國公府,雖她並非平國公的女兒,而是隔房的侄女,但也絕不可小瞧,若是她真的需要家族幫助,平國公府想來也不會袖手旁觀,對李禦史施壓也是有可能的。
那謝貴妃的父親遠在邊關,在京都倒是使不上力,可她的外祖父卻是掌管官員考察的吏部尚書,在朝中的勢力也絕非泛泛。
隻是她確實未聽聞朝堂上何大人和鎮遠侯府的人說什麼娘子的壞話,謝貴妃在宮內待娘子又向來和氣,雖然謝二孃與娘子曾有過諸多不愉……
娘子怕是因此才覺得是謝貴妃所為,但隻以此也定不了謝貴妃的罪啊。
她張了張唇,到底說不出什麼反駁娘子的話,她委婉道:“那娘子就算與聖人說是貴妃在背後作祟,聖人可能也不會信,許還會覺得娘子在胡思亂想,陷害其他嬪妃。”
顧月嬋努了努唇,暗道:瓊玉還當聖人是什麼公正嚴明的好人不成,上次就是聖人和她說要隨意給張美人安個罪名送她出宮的。
她不過是學著聖人罷了。
誰讓謝貴妃說話的感覺和謝二孃子那麼像,她就是不喜歡。
她見瓊玉神態緊張,隨意安撫了一句:“我不會與聖人說的,不過私下與你們隨便說說罷了。”
畢竟這不過是她的喜惡。
顧月嬋覺得自己還是很有原則的,纔不會和聖人一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