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入帝王懷 159
珍寶
七日後,顧月嬋在太和殿前接過立後詔書和鳳印,接受大臣們的跪拜,成為名正言順的皇後。
與從前相比,倒也沒有什麼區彆。
她依舊住在宸熙宮,宮人們待她如同往常一般敬重。
隻是聖人想將宸熙宮擴建一番,好讓她住得更舒適,待將來她生下孩子,也不至於顯得逼仄,隻是若重新佈置,
免不了動靜大,這隻怕會不利她安胎,聖人又道讓她暫時搬至含光殿,與他同住。
顧月嬋覺得如此豈不是整日與聖人待在一起,怕是自己想做什麼都不得自由,聖人定然會不準她做這,不準她做那。
往日聖人去含光殿處理政務,宮人們隻會勸諫,也甚少阻攔她做什麼事情,可聖人卻不同,他勸了又勸,定要將她勸服。
自她有孕後,她想讓表姐入宮,聖人都尋藉口推辭,還說是表姐有事無法入宮。
顧月嬋覺得聖人定然是在撒謊,表姐知曉她有孕,怎麼會不進宮來探望她。
至於聖人所說的搬至含光殿,她一開始是不同意的,誰讓聖人惹她生氣了。
況且,她都已經是皇後,就算不住宸熙宮,也可以選其他宮殿居住,比如去住皇後規製的淑景宮,哪裡就非要住到含光殿去。
司馬辛聽她說要住淑景宮,沉思片刻便應下了:“如此也好,從前母後就是居住淑景宮,朝朝與母後往後也有更多的話可聊。”
顧月嬋默默瞪了聖人一眼。
最後她還是屈服,搬入了含光殿。
含光殿乃聖人居所,顧月嬋隻來過他處理朝務的前殿,卻還不曾來過他安寢的後殿。
她頗感新奇地巡視了一番他曾經的寢室,半日不到的功夫便失去了興趣,實在是太寡淡了,不知是不是幾個月沒有住人的緣故,瞧著總讓人感覺發冷,半點沒有她佈置的宸熙宮舒適。
鑒於她要在此住上好幾個月,顧月嬋絲毫不客氣地決定將這裡改造一番,她指揮著瓊玉和碧文她們將重新整理,將宸熙宮的錦帳香爐都搬到了這裡,儼然將這裡的寢居變成了第二個宸熙宮。
顧月嬋有孕近四月時,楊淑妃方來含光殿求見她。
依著聖人所言,她應下了楊淑女自請出宮的請求,隻是憐於她父親已逝,家道中落,特賜宅院供她居住。
楊淑女俯身謝恩,隻是離開含光殿時,她忍不住瞧向那以往總將後宮嬪妃拒之門外的殿門。
宸妃娘娘入宮之前,她也和其他人那般,以為聖人是有疾在身,這纔不願親近嬪妃。
她那時還覺得聖人可憐,幼時被先帝趕出宮去,未曾享受身為先帝嫡長子的榮華,回宮後登上帝位,卻又患了這種難以言齒的病,麵對嬪妃時,怕是也心有自卑。
將來這江山,還要拱手讓給旁人,沒想到此,她都為聖人感到傷心。
她曾想過,就算聖人有疾病也無妨,她可以隻陪伴在聖人身側,與他下棋也好,作畫也罷,無需有床笫之歡,她也覺得聖人是個很有氣概的郎君。
她想告訴聖人,過往的痛苦就讓它過去吧,哪怕不能有子嗣,她也心甘情願地陪伴在他身側,隻是聖人從來不給她機會,她也不敢去尋聖人。
如今,楊淑妃隻覺得自己當初的想法是多麼可笑,那些同情,不過是她臆想中的聖人。
瞧聖人喜歡的女子,根本不是什麼溫柔如水,能夠撫慰他內心創傷的女子,而是那樣嬌豔的女子。
聖人不過是不喜歡她們罷了。
楊淑妃轉過身,心中默唸了一下自己的名字,楊嬅,將來,她要用這個名字在宮外過上一生了。
宮中的這些歲月,就當是她做的一場夢。
除卻安排楊淑妃出宮的事情,放一些宮人出宮的事情也在同步進行。
擬定出宮的名單顧月嬋已然過了一眼。
許多宮人們她都未曾見過,自然也談不上什麼意見,隻是掃過幾個眼熟的名字,便交給許賀,讓他照著擬好的名單來辦就是。
夏日熱氣難耐,顧月嬋已無需人提醒,自個兒也懶怠出去。
司馬辛見她天熱後便精神萎靡,讓人收拾了太清池旁的芙蓉閣,讓她小住幾日。
顧月嬋神色怏怏地瞧他:“那能讓阿孃阿姐他們入宮嗎?”
司馬辛望著她渴求的眼,頷首道:“自然,可以讓她們在宮中陪你幾日。”
一住進芙蓉閣,濕潤的風消散了些許酷暑的悶熱。
顧月嬋又精神振奮起來,忙讓人請阿孃阿姐她們入宮,鄭瀅自然求之不得,雖聽聞女兒有孕後,聖人都是親自照看她,宮中也有太醫在。
隻是女兒的兩個婢女到底都未生養過,宮中太後又不會真心幫襯,鄭瀅想起這些仍舊難免憂心。
芙蓉閣內。
顧月嬋對母親晃了晃手中的小塊甜瓜,委屈道:“阿孃,她們每日就隻肯讓女兒吃三塊,也不肯用冰涼過再給女兒。”
“隻忍耐這兩月便好了。”鄭瀅溫聲安撫:“若是吃得多了腹痛,到時候太醫還要給你開苦藥,豈不是得不償失?”
想到苦藥,顧月嬋不吭聲了,望著手上那小小的一塊甜瓜,覺得自己也不是很饞。
“那阿姐這次不來?”
“你阿姐此次本也想來,隻是忽而有事走不開,下次入宮,阿孃一定讓她來。”
“都有事要忙。”顧月嬋語氣微微落寞:“表姐也不怎麼入宮來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鄭瀅微垂著眼,輕搖著團扇,給女兒道:“你如今住在含光殿,阿瑜去了也不便,她與聖人雖是親兄妹,隻也沒什麼兄妹情分,阿孃之前不是與你說過?”
顧月嬋自然知曉。
但是,她總覺得如今應當是不同了的。
“聖人又不會介意的。”她道。
鄭瀅心中遲疑片刻,到底沒說什麼,隻道:“阿瑜也是不想多惹事端,你如今有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將來你還怕少見了你表姐?”
也是,表姐與她都年輕,等她生下這個孩子,她便不用整日顧忌這顧忌那兒。
想到近些日子的苦楚,她忍不住輕輕伏到阿孃肩上,道:“當初阿孃生下阿姐、我還有阿弟的時候,是不是也很辛苦?”
鄭瀅無聲輕笑。
“早就記不清了,如今阿孃看到你們三個都過得平安順遂,心裡隻感覺到喜悅和滿足,朝朝,你是上天賜給阿孃的珍寶,所以將來不管遇到什麼事情,就當是為了阿孃,也要想想自己,不要衝動行事,好嗎?”
顧月嬋不知道阿孃為何又說起此事。
“阿孃還信不過女兒嗎?”
她笑容燦燦道:“女兒如今都當上皇後了呢,當初答應阿孃的事情,女兒可都做到了。”
“是,朝朝最是讓阿孃放心了。”鄭瀅麵色自然道:“是阿孃杞人憂天了。”
有了母親的陪伴,顧月嬋心情愉悅許多,晚上窩在司馬辛懷中,話又多了起來,偶爾還會與他講她小時候的事情。
隻是若提起幼時,總免不了提到幼時與她玩耍的人。
顧月嬋初時未有察覺,後來見聖人許久都不曾開口,後知後覺地想,聖人難道又因為她提到葉二郎不開心嗎?
她隻是偶爾會忘記顧忌。
“那聖人,你說說你幼時的事情?樂華長公主說,你從小讀書便很厲害,是真的嗎?”
司馬辛摸著她溫熱的手腕,聲音沒什麼起伏。
“朕每日不過就是讀書學武,沒什麼可聊的趣事。”
顧月嬋又覺得好似聊的話不太對,聖人幼時能有什麼值得令他開心的事情呢。
“朝朝幼時除了與寧熙,以及那葉郎君玩得好,還有其他合得來的人嗎?”
顧月嬋臉頰貼著他的肩,沉默了片刻。
“其實也有,隻是他生來……生來多坎坷,阿孃說,因為他太過溫善,上天不忍他在人間受苦,讓他去天上享福了。”
司馬辛仰躺在床榻上,目光深深地盯著昏暗得瞧不清顏色的帳頂。
“那真是可惜了。”他道。
顧月嬋輕輕吐出一口氣,道:“是可惜。”
所以她很少去想起他,那個她曾經喚作阿兄的人,死在了聖人回京那年的中元節。
而後不到一年,姨母與先帝相繼病逝。
聖人登基,鏟除鄭家黨羽,不久,外祖父辭官,父親外放為官,她就此離開京都。
顧月嬋早已不似往常想得那般簡單。
京都的權貴們汲汲營營,不過都是盼著得聖人青睞,不必遭遇排擠,免於禍事,若能平步青雲,加官進爵,他們也願拋卻良知,以此獲得更大的權勢。
“妾從前以為葉彥是真心喜愛明湖縣主,所以寧肯悔婚,不顧他與阿姐從小相識的情誼和顧葉兩家長輩的施壓,也要娶明湖縣主。”
“可是上次阿孃說阿姐有事不能來,妾擔心阿姐是不是遇上了什麼難題,遣人出宮探聽了才知道原來是明湖縣主與葉大郎的事情波及到了阿姐。”
司馬辛安靜地聽她說著話,能傳到含光殿的訊息,他早已提前知曉。
“那葉大郎居然有臉去尋阿姐,還說當初是被明湖縣主施壓,怕連累顧家這才隱忍負重,這話據說還讓姐夫知曉了。”
顧月嬋氣哼哼道:“不過是見形勢轉換,便不要臉皮地說這些瞎話,阿姐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司馬辛輕撫她的背:“何必為了外人生氣,朕會替朝朝處理。”
“也沒有很生氣。”顧月嬋還是記得太醫叮囑的話,孕期需心緒平和:“不過是與聖人閒聊而已,希望將來表姐的婚事可要順當些,若是表姐有了喜歡的人,想要成婚生子了,那將來表姐的孩子能經常入宮嗎?”
她輕撫了下腹部:“就像妾與表姐小時候那般。”
司馬辛聽出了她話中的期待。
而他總是不忍讓她失望的。
他低聲道:“當然。”
待她生下孩子,就算她知曉了往事,想來看在孩子的麵子上,也會寬宥他幾分。
宮中日子寧靜,不知不覺間,太清池的荷花已然盛開。
七月是聖人二十六歲生辰,範太後遣人問聖人可要大辦。
司馬辛以不願母後勞累而推拒,範太後也便沒有再問,隻讓宮中辦場小宴,請幾位長公主入宮來聚聚。
聽聞此事,顧月嬋卻不滿道:“太後壽宴也沒這般簡陋,怎麼到了聖人這裡,連宮宴都不大辦了。”
司馬辛的掌心輕輕貼了下她的腹部,嗓音裡含著笑道:“明年再辦也是一樣的,宮宴繁瑣,朕也不差這一次生辰宴。”
如今她有孕滿快五月,隻是襦裙寬大,她腹部也未隆起多少,若非用手觸碰,也覺察不出與她未有孕的區彆來。
“朝朝此次怕是也要委屈了,待你下月生辰,不若請顧家人入宮陪你一日,可好?”
顧月嬋不禁歎氣:“瞧為了這個孩子,不僅妾要行事受限,連聖人都要委屈自己,不但要時刻陪著妾,連生辰宴都要不辦了,希望這個孩子能像妾一般,是個美貌乖巧懂事的。”
她想了想,又怕期望得太多,讓這個孩子受了驚嚇。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康健。”
她抬首望向司馬辛:“聖人希望呢?”
司馬辛順著她的意思道:“自然是康健。”
果然,顧月嬋笑著依偎到他懷中,貼心地遞了一塊玉盤中的桃肉給他。
“聖人與妾都這般想,那他一定是會是個康健的。”
入了八月,京都已沒有七月那般酷熱,顧月嬋又重新搬回了含光殿居住,瓊玉擬了她生辰宴那日的宴客名單。
“如今五娘子已順利和離,不知可要讓她帶著湫哥兒來?”
瓊玉聽聞,若是抱一抱小孩子,許是能沾染些喜氣。
顧月嬋搖搖頭:“還是算了,湫哥兒還小呢,還是讓二叔母帶在家中吧,大堂兄家的兩個孩子倒是可以帶著。”
宮宴吵鬨,小孩子總是容易生病的,等他大些再入宮也是一樣的。正好她也不想讓二叔母入宮,從前是陰陽怪氣地說她的婚事,如今卻是巴巴地奉承著她。
沒幾句她愛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