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入帝王懷 166
訴往事
當年,鄭家家主鄭霈位拜中書侍郎,雖受先帝信重,隻離宰相之位仍有一步之遙。
他偶然從先帝的隻言片語中探知先帝對平國公府的忌憚之心,那時,他想到一個能夠讓鄭家躋身京都望族之首的法子。
鄭霈發妻生育兩個女兒,花容月貌之色,冠絕京都。
長女已嫁入顧家,可次女卻還未許人家,隻有一纏著次女的人較為礙眼,戰場上刀劍無眼,隻需略作手腳,便可解決他,讓次女心甘情願地入宮,幫助鄭家站到比平國公府更高的位置之上。
鄭瀅說起這些時,一度難以為繼。
隻是已決定將事情都告訴女兒,她忍下心痛,繼續說起往事。
鄭娡相信了他父親的話,滿懷著仇恨入宮。
她貌美又聰慧,入宮不久便榮獲盛寵,壓倒淑賢二妃,半年後,鄭娡身懷有孕,彼時宮中唯有兩位皇子,三位公主,皇嗣稀少。
先帝特晉她為貴妃,以示恩賞。
次年,鄭娡誕下三皇子,先帝大喜,封賞鄭家諸多珍寶,又賜予鄭霈伯爵之位,鄭家一時風頭無兩。
隻好景不長,三皇子頻頻染病,不到一歲的年紀便夭折。
而後有人告知她,皇後施行厭勝之術,三皇子這才早夭,鄭娡並不信隻憑詛咒便能置人於死地,隻她也懷疑皇後做了其他手腳,若是能趁機壓下皇後,她入宮的目的便能達成。
先帝順水推舟,命近身內侍搜查皇後寢宮,果真從皇後宮中查出詛咒三皇子的木偶。
皇後若失德,先帝自有理由廢除皇後之位,到時,與皇後有關的一乾人等皆會因此而失勢,當時身在皇後寢宮中司馬嫣已然是能明白此事利害的年紀,她看了眼百口莫辯的母後,和母後身側的阿弟,主動將此事攬下。
不知先帝是否因怒氣正甚,竟言若此事真乃她所為,便要將她送去和親。
後來,太子站出來,隻稱阿姐是為他攬責。
先帝遲疑了。
顧月嬋聽到此處,忍不住問道:“那木偶,是範太後做的嗎?”
“不是。”鄭瀅語氣艱澀道:“是淑妃所為,一石二鳥,她厭恨你姨母獨占帝王寵愛,而她誕育的二皇子卻因此受到先帝冷落,隻是你姨母後來查清此事時,事情已經不是你姨母能夠控製的了。”
那年,歧城地動,整個臨平縣被大地吞沒,死傷萬千百姓。
有朝臣稱,乃太子命數有礙大晉國運,又不知誰將太子詛咒三皇子,致其亡故的訊息宣揚出去,平國公及其黨派力勸先帝,稱此事恐為人所陷害,卻被鄭霈黨派的朝臣反擊,道此事恐平國公府眾人也參與其中。
彈劾平國公府的奏章如雪花般飛入帝王的禦案,鄭霈進言,平國公依仗從龍之功,遲遲不肯交出兵權,宮中皇後與太子囂張跋扈,排除異己,這天下到底是聖人的天下,還是他平國公的天下。
這番話正中先帝心病。
太子被廢,移入道觀長居,直到十一年後,先帝病重,四皇子過世,而五皇子又年幼,若是立五皇子為太子,將來子弱母強,司馬家的天下怕是岌岌可危。
先帝無法,唯有將廢太子重召入京。
鄭瀅輕輕將女兒攬在懷中,如她兒時般輕輕拍著她的背。
“朝朝,過去的事情,阿孃也論不出個對錯,你心中應當有自己的判斷。”
顧月嬋伏在母親懷中,垂淚不語。
該怪誰呢,利慾薰心的外祖父,心性涼薄的先帝,被捲入其中的姨母和聖人。
往日裡那一套對錯理論已全然派不上用場,她想,當初她總是對阿孃的話不以為然,不過是她年幼不經事。
不知何時,她又累得昏睡過去,醒來時,屋內已有點點燭光。
手背上是和白日裡一樣的觸感。
顧月嬋顫了顫眼睫,輕聲道:“庭哥兒醒了嗎?”
“又睡了。”
讓人瞧不清臉色的男子坐在床側,低低道:“你想見他嗎?”
顧月嬋輕輕動了下那被他覆著的手,似是想要起身,司馬辛扶住她的手臂,讓她半坐起。
靠著軟枕,顧月嬋用帶著沙沙的嗓音道:“想喝水。”
司馬辛怔了下,又霎時站起身,去給她倒了一盞熱茶,喂給她喝下。
被熱水潤過的嗓子舒適了些,顧月嬋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坐在床邊的男子臉上,許久,她道:“聖人還是該休息的,變醜了。”
司馬辛抿唇不語,隻握著她剛剛用過的茶盞,不知在想些什麼。
顧月嬋也沒什麼力氣去探問。
“讓瓊玉將晚膳送進來,聖人一起用吧。”
司馬辛張了下唇,自幼沉穩的帝王罕見地生出了躊躇的容色,他知道,鄭夫人定然與她說了往事。
隻是鄭夫人說了什麼,她又是如何想的,他全然不知。
“好。”他道。
默默無言地用完晚膳,顧月嬋腦子昏昏,依舊沒什麼精神,被瓊玉伺候著洗漱過後,便又睡下了。
司馬辛每日處理緊急朝務後,總是待在內室陪著顧月嬋,庭哥兒醒的時候長了些時,他也將孩子抱給他瞧。
隻是二人之間卻依舊沒什麼話。
宮人們也能察覺到聖人與皇後之間的不對勁來,他們不知內情,也不敢問主子們,唯有做事時更加小心翼翼。
庭哥兒洗三那日,司馬嫣帶著賀禮入宮,見到孩子時便笑著與顧月嬋道:“他長得和聖人小時候可真像。”
顧月嬋唇角輕扯,笑意卻不甚明顯。
司馬嫣眉心微壓,隻麵上似毫無察覺地與她說著話,待見完顧月嬋,她方私下去見了聖人。
“聖人與皇後鬨矛盾了?”
司馬辛淡淡道:“不曾。”
司馬嫣對這個弟弟的心思也能瞧出幾分,她思索片刻,道:“聖人寡言少語,皇後又剛生下孩子,正是容易多思多慮的時候,如今聖人有後,皇後功勞甚大,聖人也該溫言幾句,免得皇後產後憂思,傷了身子。”
“朕明白。”
司馬辛不欲多言,隻道:“阿姐不必憂心。”
聖人也非不知事的小兒,司馬嫣隻勸了兩句,見他應下,也未喋喋不休。
隻是洗三宴後,她方從宮人們的口中知曉了皇後分娩前的與聖人似有爭吵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