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入帝王懷 170
番外一
聖武十二年,三月,驪山圍場。
小太子司馬庭冷著臉坐在草場上搭好的營帳前,目光時不時望向空無一人的樹林小道。
鄭瀅察覺到他的視線,從案桌上拿了一塊玉露團遞給他:“庭哥兒餓了嗎?你阿孃怕是還要些時候才能回來,先吃這個好不好?”
“不餓。”
司馬庭神色低落了些:“阿孃去騎馬,帶了表姐,卻沒帶我。”
“你年紀尚小,不帶你去,也是怕你受傷。”
鄭瀅溫和安慰道:“你瞧,湫哥兒不也沒去。”
司馬庭瞧了眼右側端正坐在五姨母身側的表哥,唇抿了抿。
可是阿孃明明說最喜愛他的,湫表哥又不是阿孃的兒子,阿孃也沒說過最喜歡湫哥兒。
遠處忽而響起陣陣馬蹄聲,司馬庭驚喜地站起身,眺望過去。
在瞧清為首那墨色胡服男子的麵容後,司馬庭驚喜道:“阿爹回來了。”
既然阿爹回來了,那阿孃定然也回來了。
司馬庭的在阿爹兩側徘徊許久,都未曾見到阿孃的身影,他麵上漸漸升起困惑。
阿孃人呢?
聖人歸來,營帳前的人們皆起身行禮,司馬辛隨意道了聲“起”,大步邁向兒子。
司馬庭抱手作揖,道:“父皇。”
“來。”
司馬辛伸手,牽過兒子,司馬庭和鄭瀅辭彆,方一步一步地跟著父皇坐到首座。
端坐在父皇身側,司馬庭又等了片刻,想聽父皇會不會主動與他說為何阿孃不在,隻是父皇卻遲遲不肯開口,司馬庭臉色暗了暗,想起阿孃說過,父皇就是話少的性子。
雖然阿爹在阿孃麵前話一點都不少。
小小的人兒鬱悶了一下,他忍不住抬首望向父皇:“阿爹,阿孃怎麼沒有一起回來?”
司馬辛將桌案上放著蜜餞果脯的碟子放到他身前,道:“你阿孃怕你哭鬨,讓阿爹回來照看你。”
言下之意,就是阿孃還沒有玩夠。
司馬庭哦了一聲,道:“兒子已經快五歲了,纔不會哭鬨。”
隻是那雙與顧月嬋極像的眼睛泛起霧氣,阿孃還記得他,但是阿孃也就剩下能記得他了。
“不喜歡?”
司馬辛見他要哭,嗓音微沉:“想要什麼,說便是,哭什麼。”
司馬庭癟了癟唇:“想要阿孃。”
父子二人對視幾息,司馬辛又端了一碟子炙肉給他:“你阿孃最愛吃的,嘗嘗。”
司馬庭輕哼了一聲,他就知道,阿爹也沒辦法讓阿孃回來。
林中,被父子二人談及的某人正興致勃勃地帶著外甥女看戲。
“寶姐兒,你說,你表姨母還要生多久的氣。”
陸凝寶跟姨母做賊似地躲在大樹後,望著不遠處正在爭吵的一對男女,更確切地說,是一個啞巴似的郎君正在挽留麵色冰冷的女郎。
她心下突生無奈,阿孃有孕,阿爹要留在家中照顧阿孃,唯有她隨著外祖母來驪山圍場。
來之前,阿孃還叮囑她不要隨著六姨母胡鬨,如今,她倒不知道算不算胡鬨了。
她壓低嗓音道:“表姨母若是知道了,定要生氣的。”
顧月嬋可不怕,誰讓表姐居然一直都不告訴她,原來表姐與府上那叫藺七的侍衛暗度陳倉了。
若非她偶然看到表姐手腕上的痕跡不對,特意讓聖人去調查了一番,她還不知道要被表姐瞞多久呢。
“哎哎哎……”
顧月嬋望著遠方的二人瞪大了眼,表姐這是被強吻了嗎?
許是她的聲音過大,司馬瑜狠狠地推了下壓著她的男子,轉頭瞧向顧月嬋的方向。
幸好二人及時躲避,顧月嬋蹲在樹後,微微屏住呼吸,可忽然又覺得不太對,她有什麼好躲的,她可是皇後,關心一下表姐的婚姻大事有什麼問題。
“表妹,我看見你的馬了,不必躲了。
顧月嬋思索了一下,乾脆利落地站起身,對冷著臉的表姐訕訕一笑。
司馬瑜身側的藺七忙躬身行禮:“拜見皇後娘娘。”
“不必多禮。”顧月嬋拉過一側的陸凝寶:“表姐,寶姐兒腿不舒服,我帶著她下馬走走,誰知竟遇上了你們。”
陸凝寶忍著偷窺長輩私事的羞愧,垂首作揖道:“表姨母安好。”
司馬瑜頷首,對她露出一抹笑:“腿可曾好些?”
陸凝寶不敢瞧她,垂著眼道:“好多了。”
“既然寶姐兒好了,我也該返程了,庭哥兒若是見不著我,定是要鬨騰的。”
司馬瑜看著表妹睜眼說瞎話,庭哥兒可比她小時候穩重多了,不過卻不似聖人那般沉冷,許是將二人的性情中和了下。
“就算此處是皇家圍場,身側怎麼也沒人護著。”
顧月嬋抬手指了指:“誰說沒有的。”
話音剛落,兩名女子翻身而下,拱手行禮:“長公主金安。”
見有人護著,司馬瑜放心了些:“我與你一同回去。”
回到營地時,天色將暗。
顧月嬋一路上都沒敢與表姐說剛才的事情,生怕她惱羞成怒,直到表姐將藺七遣開,方悄聲道:“你準備何時成婚啊?萬一有孕了,這孩子還認藺將軍嗎?”
三年前,藺七不知為何離開了京都,前往邊關參軍,直到今年被聖人擢升為五品定遠將軍,方被調回京都。
“你怎麼確定,我將來的孩子就是他的呢?”
顧月嬋眨了眨眼,難道表姐是有新寵了嗎?剛才二人爭吵不會就是因為這件事吧。
“那,那就讓聖人將他發配到邊關,或者離京都遠一些的地方,免得他纏著表姐,表姐你覺得可好?”
司馬瑜悶不吭聲地瞧著表妹,竟一時不知表妹認真為她解憂,還是與聖人學壞了。
“阿孃。”
二人沉默間,一道稚嫩的童聲從遠處傳來。
顧月嬋轉頭,見兒子風風火火地走過來,許賀與瓊玉正匆匆忙忙地跟在他身後。
“庭兒。”
她伸手抱住撲過來的兒子,瞧了瞧他的臉蛋,道:“你阿爹有沒有好好照顧你?”
司馬庭仰頭,與表姨母兼姑母問了聲安,而後那水汪汪的眼眨也不眨地瞧著阿孃:“阿爹隻會餵我吃東西。”
顧月嬋沒聽出來有什麼不對,小孩子不就是要吃東西嘛。
“那庭兒還想吃什麼嗎?讓瓊玉姑姑帶你去吃,阿孃還有事情要處理。”
司馬庭委屈極了:“那表姐也去嗎?”
顧月嬋瞧了瞧一旁的外甥女,覺得還是不要讓她聽了,免得她說予阿姐聽,到時候阿姐定然會覺得她教壞了寶姐兒。
“寶姐兒也去吧,你也該餓了吧。”
陸凝寶從善如流道:“是,姨母。”
見阿孃沒再帶著表姐,司馬庭勉強滿意了些,那阿孃肯定是有事要忙,不是故意拋下他與表姐去玩樂。
待兒子離開,顧月嬋才重新將目光投向表姐,等著她的回答。
“還是表姐覺得,要一勞永逸?”
司馬瑜氣不過,擰了下她的鼻尖:“故意的是不是?”
見她氣急,顧月嬋陡然笑出聲來:“表姐你真是喜歡口是心非。不過我剛才的話也是很認真的,表姐,當初我可是與你說過,你有什麼要我幫忙的,我定會為你赴湯蹈火的。”
想起從前,司馬瑜神色中露出幾分感慨,一轉眼,過去這麼多年。
表妹的孩子都已經長到那般大了。
“我的事情,我可以處理好,你啊,還是多關心太子吧,瞧剛才他委屈的模樣,怕是見你沒帶他去騎馬,卻帶了寶姐兒,傷心了。”
顧月嬋自認哄兒子頗有一手,半點不擔心。
“待會兒便去,那表姐你可得快給我個準話,我好讓聖人快下聖旨,這若是天熱起來,辦婚典可就受罪了。”
司馬瑜笑道:“知道了,不過是讓他長長記性,免得將來還敢不聽人言。”
顧月嬋敬佩地望著表姐。
還是表姐會馭夫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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