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入帝王懷 025
遇襲
宴會沒幾日,顧明途走馬上任,府中景象煥然新生。
葉顧兩家走動頻繁起來,明眼人都瞧出顧家六娘子和葉家二郎君好事將近。
鎮遠侯府。
謝珮蘿聽完婢女的稟報,麵色平靜。
倒是鎮遠侯夫人何氏臉色難看,她冷聲道:“還以為許夫人是個聰明人,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見顧家重新起來了,倒似全然忘記從前的話了。”
她望向女兒:“你外祖母前幾日還問起你,吳王已經十六歲了,太後有意為他選妻,你年歲與吳王相當,聖人無子嗣,你姐姐雖然位居貴妃,可沒有皇子傍身,不過是空中樓閣,將來……”
將來這皇位,隻怕還是要落到吳王頭上。
“阿孃。”謝珮蘿垂下眼:“您之前不是說過,女兒無需聯姻嗎?而且吳王年不過十六,府內就姬妾無數,連孩子都有兩個了。”
何氏勸道:“他是親王,皇室又子嗣不豐,他早早有了孩子也是好事,將來你無需似你姐姐般,膝下空虛。況且若是你能嫁給吳王,你的孩子纔是嫡子,那些庶子庶女不過是給份家產打發的事兒。”
她見女兒無動於衷,苦口婆心道:“你外祖父本是更屬意你四表姐,還是你外祖母心疼你,來與我說此事。”
“若是你同意,過段時日平國公夫人大壽,我去走走她的路子,請她在太後麵前提你幾句,你姐姐也能幫襯你,等你成了吳王妃,葉二郎又算得了什麼,便是長平侯府和顧家的人都得在你麵前俯首。”
謝珮蘿眼波微動,可到底沒有立刻鬆口。
“便是女兒嫁不了葉二郎,她顧六娘就能如願以償嗎?”
何氏不解:“你何必在意那顧六娘,就算她能嫁入長平侯府,葉二郎又無法繼承爵位,倘若爭氣些,得個誥命已是頂天了。”
謝珮蘿執拗道:“阿孃,京都不少娘子都知道女兒的心思,若是葉顧兩家婚約如常,旁人豈不是覺得女兒輸給了那顧六娘,那女兒可沒臉出門赴宴了。”
何氏沉思片刻,見她不肯轉圜,無奈道:“我去見見長平侯夫人,瞧瞧她可有其他想法。”
謝珮蘿這才將身子轉向母親,唇輕揚起:“還是阿孃疼女兒。”
十月過半,京都寒風漸冽。
世家權貴的請帖卻日益繁多起來,不是娘子們約著玩樂,就是哪家辦喜事。
顧月嬋清閒了幾日,初時還玩得忘記了要去道觀送謝禮的事情,直到阿孃與她說要和長平侯夫人去寺廟上香,並給她與葉二郎合婚,她才又重新想起此事。
哪有請人家辦完事,就將人拋之腦後的道理。
去寺廟許完願,還得去還願呢。
她暗暗譴責了自己一瞬,轉眼又為謝禮為難起來,六百兩她是沒有了,不如再買些杏榮居的糕點帶去。
可若無金銀之物總顯得沒有誠意。
她翻箱倒櫃半日,唯一符合道長身份的唯有上次馬球賽贏的彩頭,一幅仕女圖。
可那是樂華長公主的東西,道長似乎與長公主相識,萬一被長公主瞧見了,倒也不太好。
她乾脆找阿爹,軟磨硬泡地要了他收藏的一幅遊春圖。
一切準備妥當,她這才帶著婢女登上前往永安觀的馬車。
她也不求見到道長的麵,隻要觀內的道士將東西轉交給他,讓他明白,自己可是個知恩圖報的守信之人,如此便夠了。
去永安觀的路依舊偏僻荒涼,顧月嬋沒有興致再瞧。
碧文買糕點時,順路給她帶了幾本時興的話本,她靠著軟枕,看得都快忘記去吃杏榮居新出的紅棗奶酥。
“沒想到京都的話本這麼有趣。”顧月嬋翻了一頁,剛想讓碧文下次出府再買幾本時,馬匹驟然發出一聲嘶鳴。
須臾,馬車驟然停下,顧月嬋沒穩住身子,直接撞到了車壁,發出一聲痛呼。
“娘子,有人襲擊,小心。”車外的藺七沉聲道。
瓊玉心一驚,忙上前和碧文一起扶住自家娘子,緊張問道:“難道是賊寇?”
如果是賊寇,那就不足為慮。
就怕這些人是收錢辦事。
車外藺七隻交代其中兩個侍衛守在馬車旁,務必保護好顧六娘子的安全,自己迅速帶著其他侍衛上前迎敵。
刀劍交擊聲響起,聽得人心惶恐不安。
碧文膽子最小,扶著顧月嬋的手抖得厲害:“娘子,這裡是京都城外,怎麼有人敢光天化日之下攔截官家娘子的馬車。”
顧月嬋雖也害怕,但有表姐的人在,心裡氣憤更多。
“定要將他們都送進大獄,居然敢打劫……”
“叮”的一聲,一支箭從遠處射入車壁,顧月嬋望著那箭頭,啞了聲。
“娘子。”碧文終於忍不住哭出聲:“這些人到底是打劫還是要殺人啊。”
顧月嬋攥緊了手,忽而,車簾被掀開,一侍衛急道:“娘子可無恙?”
她懵懵地點頭。
侍衛鬆了口氣:“娘子放心,藺大人武藝高強,那些人不足為慮。”
藺七是司馬瑜府中最受信任的侍衛,近日司馬瑜不得空,知道表妹要去永安觀,便派他帶人護送。
來回不過幾個時辰的事情,顧月嬋本沒覺得會出事,大晉民安和樂,在近京都的地方,幾乎不會有不長眼的人行打劫之事。
可是居然被她遇上了。
車外兵戈聲停止後,藺七抹了抹臉上的血,轉身來到馬車前稟告。
“六娘子,他們應當是死士,沒能留下活口。”
顧月嬋緩了緩心神,慢慢從馬車走出。
灰撲撲的道路上,橫七豎八地倒著十幾具屍體,鮮血的氣味順著風送入她的鼻間,帶著令人作嘔的腥氣。
顧月嬋艱難地撥出一口氣,強作鎮定道:“那就將他們的屍體帶回去,讓京兆府查,他們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
藺七:“諾,那娘子可要繼續前往永安觀?”
此處距離永安觀還有一盞茶的行程,顧月嬋暗忖片刻,道:“藺侍衛覺得,此時若是去,可還會有危險?”
“若以娘子安危為重,自然此刻返程最好。”藺七一板一眼道:“不過,依小人之見,賊人不會這麼快就再次派人來。”
顧月嬋點頭:“那就繼續走。”
她看了眼嵌入馬車的箭:“將它拔了。”
藺七抬手,示意侍衛照辦。
留下兩人收殮屍體,馬車輪滾過浸潤著鮮血的泥土路,向著永安觀的方向前去。
晃晃悠悠的車廂內,瓊玉還想寬慰娘子兩句,可瞧著低著頭不知想什麼的娘子似乎並未感覺到害怕,反倒是碧文還在無聲地抹眼淚。
瓊玉暗想,娘子的膽量真是不可小覷,第一次瞧見這麼多死人都麵不改色。
幸好娘子此次準備周全,若是上次遇見這夥人,恐怕她們早就身首異處了。
想想真是令人後怕。
馬車停至永安觀前,瓊玉掀開車簾,轉身剛欲扶娘子下車,卻見娘子坐著未動,隻睜著一雙眼兒望著她。
她輕聲道:“娘子,怎麼了?”
顧月嬋想說她有點腿軟,但是她覺得如此會顯得她格外嬌弱,上次去驪山圍場,她可是射中不少獵物的,怎麼能被一群已經被解決的山匪嚇住。
也可能不是山匪,藺侍衛說,也許是死士。
隻是她想了許久,也沒想出自己和誰有什麼深仇大恨。
“沒什麼。”她抬起手,讓碧文扶一下她:“就是坐累了。”
永安觀大門緊閉,並無人守在門外。
藺七上前敲門,沒多久,門被人從內開啟,一個圓臉道士走出,剛欲說此處閒人不得進,就聞見一股濃鬱的血腥氣。
圓臉道士露出警惕的目光:“你是何人,來此處有何事?”
藺七沒答,而是讓開身子,露出身後容貌嬌豔的小娘子。
“這位道長,我有事找青玄道長。”顧月嬋眉眼微彎,客氣問道:“請問他可在觀內?”
圓臉道士一眼就認出她是上次被雲風師兄帶入觀內去見聖人的女子。
雲風師兄囑咐過,若是這位娘子再來,就請她入內。
他態度緩和了些,對她道:“請隨我來。”
顧月嬋以為自己來得極巧,正好撞上了青玄道長在觀內,看來她運氣還算不錯。
途中的那點波折瞬間被她拋之腦後。
同上次一樣,隻她一人進入觀內,圓臉道士見她抱著兩個木盒頗為不便,便主動拿過瞧著更重的食盒,領著她去見師兄。
顧月嬋跟在圓臉道士身後走了片刻,忽而問道:“道長,這道觀地處偏僻,不知附近可有山匪出沒?”
圓臉道士不假思索道:“沒有,顧娘子不必憂心。”
若是有這等子不長眼的人,恐怕不出三日,師兄就會請人來清理乾淨了。
顧月嬋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邊走邊道:“我路上遇到了持刀劍的歹人,還想著等會兒見到青玄道長,要提醒他一下,讓觀內的道長們小心些,雖然那些歹人已經被我帶來的侍衛解決了,可就怕還有餘黨。”
她越說,圓臉道士越震驚,他腳步微頓,訝異地轉頭看她:“顧娘子說的可是真的?怪不得剛才那人一身的血腥氣。”
“自然是真的。”顧月嬋悠悠歎氣:“若非我此次帶了侍衛,恐怕就要身首異處了,本來遇到此等變故,我是想早些回去的,可眼看著快到了,青玄道長又助我良多,我肯定要來謝過他再走的。”
等一會兒見到青玄道長,她定要再訴訴苦,好讓他覺得,自己心誠得很。
若是能幫著她更快地抓住幕後之人就再好不過了。
圓臉道長麵色為難了一瞬,還是沒說什麼,抬手道:“娘子請,師兄就在前麵。”
“好。”顧月嬋以為他口中的師兄是青玄道長,抱著畫匣,走快了兩步。
可等圓臉道長對室內的一青衣男子喊師兄,又說顧娘子到了時,顧月嬋還未反應過來,他領著自己的見的人並非是青玄道長。
她的視線從左掃到右,又從右轉到左,最後定在屋內唯一的青衣男子身上。
“青玄道長,不見我嗎?”
雲風揮揮手,圓臉道士放下食盒就安靜離開了。
他指著屋內的扶手椅,對顧月嬋道:“顧娘子請坐,師兄近日不在觀內,不過他有幾句話讓我轉告於你。”
顧月嬋慢慢走入屋內,坐到扶手椅上,思索了一息,想起青玄道長曾喊過他的道號。
“多謝雲風道長。”
雲風:“顧娘子可要喝茶?”
顧月嬋沒什麼心情,搖搖頭:“不必了,青玄道長有什麼話要告知我?””
“師兄說,請你往後不必再來了。”雲風不急不緩道:“顧娘子的事情,師兄不過隻在聖人耳邊提了一句,並未付出多少心力,請顧娘子不必一直掛念此事,不然師兄會於心不安。”
按照雲潭的叮囑,委婉地說出聖人的意思,雲風自覺他的態度絕對稱得上溫和,措辭也比聖人的那句“讓她往後不必再來”體麵許多。
可他看著顧娘子變得濕潤的眼,不禁開始反思,自己剛才的話是否過於嚴厲。
“顧娘子。”雲風剛欲補救一番,就見那女娘驀地起身上前,將手中的畫匣扔到他身側的案桌上。
“嘭”的一聲響,似帶著怒氣。
“這是給青玄道長的謝禮。”顧月嬋垂著眼,道:“請他放心,
我不會再來叨擾他了。”
說罷,她毫無留戀地轉身,向門外走去。
雲風懵了一瞬,感覺自己的差事好似是辦砸了。
他又想起聖人還交代了另一件事,忙起身跟上她,喊道:“顧娘子,請留步。”
顧月嬋頓住,咬了咬唇,壓下心底突然翻湧的委屈。
“敢問還有何事?”
他從袖中取出一個樸素的青色荷包,遞到她麵前:“這裡麵是六百兩,師兄命我將它給娘子。”
顧月嬋不明白,青玄道長為什麼突然要和她劃清界限。
不僅不想再見她,連六百兩都要還給她。
難道,她就這麼惹人煩嗎?
她看著雲風道長手中的荷包,手指微動,卻沒有伸手去接。
“這是我捐給道觀的香油錢。”顧月嬋轉過身,低聲道:“沒有收回去的道理,這樣豈不是對真人不敬,我該回去了,請青玄道長放心,我會當從未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