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生存指南:他和他的高光時刻 第105章 鏡中的母親
商業街像一條被抽走了魂魄的巨蛇,在灰霧裡無限延伸。兩側櫥窗的玻璃早已碎裂成鋒利的獠牙,每一片殘片都映著扭曲的光,空氣中浮動的低沉嗡鳴,細聽竟像是無數張嘴在耳邊竊竊私語,那些聲音黏膩又冰冷,順著衣領鑽進麵板裡,讓人渾身發緊。
淩曜和葉燃背靠著背往前走,肩胛骨抵著肩胛骨,像是彼此唯一的錨點。他們的腳步聲在空蕩的街道上顯得格外突兀,剛落下就被周圍的竊竊私語吞掉。突然,左側一扇櫥窗的碎片裡猛地探出隻由陰影凝成的利爪,指甲泛著烏青的光,直抓淩曜的後頸。葉燃反應極快,側身擰腰,一拳帶著風聲砸過去,“砰”的一聲,利爪瞬間潰散成黑霧,可他自己也被反震得後退半步,喘著粗氣道:“這鬼地方沒完沒了!這些鬼影子根本殺不完!”
淩曜的臉色比周圍的霧還要白,額角沁出的冷汗順著下頜線滑下來,砸在衣領上暈開一小片濕痕。他沒有回頭,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快速掃過四周每一塊玻璃殘片,聲音壓得極低:“它們在消耗我們的體力和精神。必須找到規律……你看,每個恐懼幻象出現前,對應的鏡麵都會有微弱的波紋。”
葉燃聞言,用力咬了咬下唇,壓下心底翻湧的煩躁,學著淩曜的樣子凝神觀察。果然,不過十幾秒後,不遠處一輛廢棄汽車的後視鏡表麵,突然閃過一絲極淡的水紋——像是有人在平靜的湖麵投了顆石子。他立刻拽住淩曜的胳膊往旁邊躲,下一秒,一隻布滿黑毛的手就從後視鏡裡拍了出來,指尖擦著淩曜的衣角掠過,抓了個空。“有用!老淩,你眼睛真毒!”葉燃鬆了口氣,聲音裡帶著點劫後餘生的慶幸。
靠著淩曜發現的規律,兩人總算有驚無險地穿過了商業街。可剛踏出街道儘頭的霧靄,眼前的景象就讓淩曜的腳步猛地頓住——那是一片老舊的小區,斑駁的牆皮上爬著枯萎的爬山虎,單元樓門口的信箱掉了門,歪歪扭扭地掛著,連樓下那棵歪脖子梧桐樹的位置,都和他記憶裡家附近的小區一模一樣。
這裡的鏡麵比商業街更多,也更完整。家家戶戶的窗戶玻璃、陽台的推拉門、甚至樓道口的玻璃公告欄,都像一雙雙沉默的眼睛,冷冷地注視著他們。周圍的低語聲也變了,那些不似人聲的嚎叫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模糊的、帶著暖意的人聲。
“小曜,快回來吃飯了,你爸燉了排骨!”
“跑慢點,前麵有台階,彆摔著!”
“這孩子,怎麼又把作業忘在鄰居家了?”
那些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卻又清晰得彷彿就在耳邊。淩曜的身體瞬間僵住,手指不受控製地蜷縮起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這些聲音……是他童年時鄰居張阿姨的嗓門,是奶奶扶著門框喊他回家的語氣,是那些早已被他壓在記憶最深處的、帶著煙火氣的溫度。
“淩曜?”葉燃察覺到他的不對勁,溫熱的手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臉色更差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就在他的指尖觸到淩曜肩膀的瞬間,前方三號單元樓下那扇布滿灰塵的玻璃門後,突然有光流動起來。灰霧像是被無形的手撥開,一個穿著素雅棉布連衣裙的年輕女人緩緩凝聚成形——她的頭發挽成簡單的發髻,耳邊彆著一朵白色的小雛菊,麵容姣好,眉眼間那點溫柔的弧度,竟與淩曜有七分相似。女人就那樣隔著蒙塵的玻璃,靜靜地看著淩曜,嘴角慢慢牽起一個溫柔的笑。
淩曜的呼吸在這一刻徹底停滯了。
那是他的母親。是在他十五歲那年,因為重病,在醫院的白色病床上永遠閉上眼睛的母親。
“媽……”他下意識地向前邁了一步,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平時那雙總是冷靜得能看透幻象的眼睛,此刻裡盛滿了難以置信的悲傷,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近乎貪婪的渴望。他想再靠近一點,想看清母親眼角的細紋,想聞聞她身上總是帶著的、洗衣粉的清香味。
“淩曜!那是假的!”葉燃心頭猛地一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這是鏡城的幻象,它在騙你!”
玻璃後的“母親”像是沒聽見葉燃的話,隻是朝淩曜伸出手,聲音清晰得彷彿就貼在他耳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與誘惑:“小曜,外麵危險,到媽媽這裡來。這一次,媽媽不會再離開你了。”
淩曜的理智像一根被拉到極致的弦,一邊是無數次在夢中驚醒後殘留的遺憾——他總記得母親臨終時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的手,記得她最後那句沒說完的“要好好活”;一邊是清醒的認知——這是鏡城的陷阱,是針對他內心最脆弱之處的攻擊。兩種情緒在他胸腔裡瘋狂拉扯,讓他覺得五臟六腑都在疼。
周圍的鏡麵突然開始劇烈波動,像是被投入了巨石的池塘。家家戶戶的窗戶玻璃裡,樓道的公告欄上,甚至地麵上積水形成的小水窪裡,都開始浮現出“母親”的身影。她們穿著不同的衣服,有的係著圍裙,有的拿著他小時候的作業本,可臉上的表情卻在慢慢變化——從最初的溫柔,漸漸變成了難以言喻的哀傷,繼而扭曲成極致的痛苦。
“小曜……媽媽好痛……化療針好疼啊……”
“為什麼……為什麼當初不勸媽媽再試試彆的療法?是不是你也覺得媽媽麻煩了?”
“你答應過媽媽要好好活下去的,可你看看現在的自己,活得像個沒有心的木偶……”
無數個“母親”的聲音交織在一起,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從四麵八方將淩曜緊緊纏繞。那些話語像淬了毒的針,精準地紮進他心底最隱秘的傷口——他永遠記得母親化療時嘔吐不止的樣子,記得自己偷偷躲在病房外掉眼淚卻不敢進去,記得母親彌留之際,他握著那隻冰冷的手,卻連一句“彆離開我”都說不出口。
淩曜痛苦地捂住耳朵,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膝蓋一軟,幾乎要跪倒在地。葉燃連忙伸手撐住他的腋下,對著四周的幻象怒吼:“滾開!彆碰他!”他揮起拳頭砸向旁邊一扇窗戶,玻璃碎裂的聲音卻被那些重疊的“母親”的聲音蓋了過去,絲毫不起作用。
就在這時,最初那扇玻璃門後的“母親”動了。她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像是隨時會消散,臉上帶著淩曜記憶裡最清晰的、極致的不捨與悲傷。她張了張嘴,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卻精準地擊穿了淩曜所有的防線——
“小曜……一個人……要好好的……”
這是母親臨終前,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對他說的話。
“媽——!”淩曜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低吼,眼中瞬間布滿血絲。理智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他猛地掙脫葉燃的手,不顧一切地朝著那扇玻璃門衝去。他不管這是不是幻象,不管是不是陷阱,他隻想再靠近一點,再抓住點什麼——哪怕隻是一片虛假的影子,也好過每次從夢裡醒來,空蕩蕩的房間裡隻有他自己。
他的手指距離玻璃門隻有幾厘米,幾乎能觸到那層冰涼的玻璃。可就在這時,“砰”的一聲巨響突然炸開!
葉燃後發先至,用儘全身力氣,一拳狠狠砸在了那扇映照著“母親”身影的玻璃門上。特製的鏡麵應聲碎裂,無數鋒利的碎片四散飛濺,有的擦過淩曜的臉頰,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玻璃後的幻象像是被掐斷了訊號的電視螢幕,瞬間扭曲、消散,連帶著周圍所有“母親”的身影,都在同一時間消失無蹤。
整個世界突然安靜了下來。那些竊竊私語、那些重疊的聲音,全都消失了,隻剩下兩人沉重的呼吸聲。
淩曜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滯在半空,指尖還殘留著想象中玻璃的冰涼。他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空空如也的門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眼角的淚痕在蒼白的麵板上格外顯眼。
葉燃喘著粗氣,收回的拳頭被玻璃碎片劃破,鮮血順著指縫往下滴,落在地麵上,暈開一朵朵小小的血花。他看著淩曜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裡揪得慌,剛想開口說句什麼安慰的話,卻猛地察覺到不對勁——
那些飛濺落地的玻璃碎片,並沒有像之前的幻象一樣消失。它們散落在地麵上,每一片碎片的表麵,都清晰地映照著一個人影。
那是他自己的臉。
可碎片中的“葉燃”,卻和他平時的樣子完全不同。那雙眼睛裡沒有絲毫溫度,取而代之的是濃稠得化不開的絕望,還有一種近乎怨毒的背叛感。無數個“葉燃”從碎片裡抬起頭,用那種他從未見過的、冰冷刺骨的眼神,死死地盯著現實中的他。
葉燃的心臟猛地一沉。
他知道,鏡城的反擊開始了。而這一次,它的目標,換成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