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生存指南：他和他的高光時刻 第116章 心魔與錨點

    淩曜和葉燃背靠著背站在廣場中央時，腳下的地磚還在隨著空氣裡的低頻嗡鳴微微震顫。這座都市廣場像一幅被揉皺又強行展平的畫，高樓大廈的玻璃幕牆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斑斕的色塊順著建築輪廓流淌下來，在地麵彙成扭曲的水窪，倒映出他們被拉得狹長破碎的影子。

“第十次了。”淩曜的聲音裹著沙粒般的沙啞，指尖因攥著那柄精神力具現的刻刀而泛白，指節凸起如嶙峋的石棱，“這個街角，我們已經走過十次。你看路牌——”他抬眼望向不遠處的金屬路牌，原本該是“長樂街”的字樣正像活物般蠕動，最後凝練成“失卻巷”三個漆黑的字，“每次都不一樣，卻總往心裡最堵的地方鑽。”

葉燃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胸腔裡因環境扭曲而翻湧的煩躁。他抬手拍了拍淩曜的肩膀，觸手竟是一片刺骨的涼，像摸到了寒冬裡結霜的金屬。“彆怕，都是假的。”他刻意讓聲音裡裹著慣常的陽光氣，可緊蹙的眉頭卻沒藏住擔憂——眉峰擰成一道深痕，連帶著眼尾都繃得發緊，“有我在，這些幻象傷不了你。”

話雖如此，兩人都清楚，在鏡中幻城這地方，最鋒利的刀從不是扭曲的景物，而是藏在心底的鬼。

話音剛落，四周的景象突然像被投入石子的靜水，猛地炸開一圈圈波紋。高樓、路牌、流淌的玻璃色塊全都成了模糊的虛影，淩曜猛地捂住頭，喉間溢位一聲壓抑的痛哼，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像是有無數根細針在紮他的太陽穴。

“淩曜！”葉燃下意識伸手去扶，指尖卻徑直穿過了淩曜的肩膀——不是他的手出了問題，是淩曜的身影正在他眼前變得透明，像被風吹散的煙，邊緣在空氣中微微顫動，彷彿下一秒就要徹底融入這片扭曲的空間。

“是……針對我的……”淩曜的聲音斷斷續續，每一個字都裹著難以忍受的痛苦，“它找到了……我的……”最後那個“軟肋”沒能說出口，他的身影便徹底消散在廣場中央，隻餘下一縷極淡的、近乎透明的光痕，很快也被空氣裡的嗡鳴吞噬。

葉燃的心臟驟然一空，下一秒，眼前的景象驟然凝固。融化的玻璃幕牆停在了半流淌的狀態，地麵的水窪不再晃動，連空氣裡的嗡鳴都消失了，整個世界安靜得像座墳墓。唯有廣場中央，憑空浮現出一麵巨大的鏡麵，足有三層樓高，邊緣泛著冷冽的銀輝，像一塊被精心切割過的冰。

鏡麵裡映著淩曜的身影。

不是此刻的淩曜。是十四歲的他，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瘦得像根豆芽菜，正拚命拍打著一扇老舊的木門。門內傳來女人淒厲的呼救聲，夾雜著重物撞擊門板的悶響，而他的手掌已經拍得發紅發腫，門卻紋絲不動。門縫下，暗紅色的液體正緩緩滲出，順著門檻蜿蜒，像一條絕望的蛇，纏上他的帆布鞋。少年淩曜的眼淚砸在門板上，混著那些液體，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

不等葉燃回神，鏡麵裡的場景驟然切換。這一次，淩曜就站在他身邊，穿著他熟悉的黑色外套，可臉色慘白得像紙。他懷裡抱著的人是自己——葉燃看見鏡中的“自己”胸膛被一根鏽跡斑斑的鋼筋貫穿，鮮血正順著鋼筋的紋路往下淌，染紅了淩曜的外套前襟。淩曜用手死死按住傷口，指縫間的血卻越湧越多，溫熱的液體順著他的手腕往下滴，砸在地麵上發出細碎的聲響。鏡中的“自己”眼神正在淩曜懷裡逐漸渙散，最後落在淩曜臉上時，隻剩下一片無力的溫柔。而淩曜，隻是徒勞地抱著他，嘴唇翕動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連手指都在不住地顫抖。

場景還在切換。有他沒能護住的同伴，有在他麵前碎裂的承諾，每一幅畫麵都刻著“無力”與“失去”的烙印。鏡中的淩曜從最初的焦急嘶吼，到後來的崩潰落淚，最後隻剩下一片死寂——他垂著眼，任由那些痛苦的場景在眼前迴圈，像個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

“淩曜！醒醒！那是假的！”葉燃衝到鏡麵跟前，抬起拳頭狠狠砸了上去。指尖觸到鏡麵的瞬間，傳來的卻是刺骨的冰涼，像是砸在了萬年不化的寒冰上。鏡麵紋絲不動，反而有一道充滿惡意的低語順著他的指尖鑽進耳朵，黏膩得像毒蛇的信子：“看見了嗎？這就是他心底最深處的東西。一個連重要之物都守不住的廢物……你，不也是他恐懼的一部分嗎？”

葉燃的拳頭僵在半空。他看著鏡中那個因自己“死亡”而徹底崩潰的淩曜，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悶痛順著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可這痛感隻持續了一瞬，他猛地皺起眉，眼底的擔憂被怒火點燃，朝著鏡麵怒喝：“放屁！”

聲音在寂靜的廣場裡炸開，帶著他慣有的滾燙溫度：“正因為害怕失去，纔要拚儘全力變強！正因為在乎，纔要拉著彼此的手活下去！你懂個屁！”

他不再徒勞地砸擊鏡麵，而是將手掌緊緊貼在冰涼的鏡麵上，掌心的溫度透過鏡麵傳過去，像是在觸碰另一個世界的淩曜。他微微俯身，目光灼灼地盯著鏡中那個麻木的身影，用儘全力嘶吼，聲音因太過用力而微微發顫，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淩曜！看著我！我在這裡！我好好的，沒有死，也沒有離開！你聽得到嗎？你不是一個人！我們說好要一起走出這鬼地方的，你忘了？”

“你的刻刀呢？你不是說過，要靠它在這幻城裡刻出一條生路嗎？現在就被這點破事打垮了？你要是認慫，我可就真看不起你了！”

“相信我，就像我每次遇險都相信你一樣！彆被它困住！打破這破幻象！”

葉燃的聲音像洪鐘，穿透了鏡麵的阻隔，也穿透了淩曜心海裡那片厚重的迷霧。鏡中的場景開始劇烈晃動，那些迴圈的畫麵像老舊的膠片般卡頓、重疊，最後變成一片模糊的色塊。而那個垂著眼的淩曜，手指終於微微動了一下——先是指尖，再是手腕，像是從深眠中逐漸蘇醒。

在葉燃聲嘶力竭的呼喊裡，鏡中那個即將被黑暗吞噬的淩曜，猛地抬起了頭！

他的眼底不再是空洞的死寂，而是燃著一簇決絕的火焰，像寒夜裡驟然亮起的星火。他緩緩抬起手，掌心躺著那柄熟悉的刻刀，刀身正泛著淡淡的銀光——那是精神力凝聚到極致的模樣。

沒有猶豫，也沒有停頓，淩曜轉身，朝著自己所在的“鏡中世界”的邊界，將刻刀狠狠刺了下去！

“哢嚓——”

一聲清晰的碎裂聲傳來，卻並非來自鏡內，而是來自葉燃麵前的這麵巨大鏡麵。一道裂痕從葉燃手掌按壓的地方蔓延開來，像蛛網般爬滿整個鏡麵，銀白色的碎光順著裂痕往下掉，落在地上便化作了齏粉。

可就在這時，葉燃突然感到一股強烈的眩暈襲來，天旋地轉間，周圍凝固的景象再次開始扭曲、分解，融化的玻璃幕牆、破碎的地磚、空氣中的嗡鳴全都攪在一起，成了一片混沌的色塊。他下意識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視線恰好穿透了碎裂的鏡麵——

鏡麵之後並非他熟悉的廣場，也不是現實世界，而是一片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那黑暗裡沒有任何光亮，卻透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彷彿藏著某種古老而龐大的存在。

緊接著，葉燃看到了那雙眼睛。

那是一隻巨大的、毫無感情的眼睛，瞳孔是純粹的黑色，虹膜卻泛著淡淡的銀輝，正靜靜地凝視著他。沒有惡意，也沒有善意，隻有一種近乎漠然的審視，彷彿在看一隻闖入禁地的螻蟻。

意識徹底模糊前，葉燃最後一個念頭是：這雙眼睛，到底是什麼？是鏡中幻城的核心，還是……他們曾經聽聞過的“深淵迴廊”本身？

而被他喚醒的淩曜，此刻又在哪裡？他們這一次強行破局，究竟引來了怎樣的存在？

黑暗徹底吞沒視線的前一秒，葉燃彷彿聽到了第二道碎裂聲，遙遠而清晰，像是從世界的另一端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