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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相子 第133章 子母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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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了白骨淵外的清幽山林,晨霧還未散儘,沾在衣擺上凝成細小的水珠。掌中四寶——鼎身碎片、焦黑樹枝、定風珠與太陰幽冥根——氣息愈發圓融,彼此纏繞流轉:鼎身的淡金龍氣裹住幽冥根的生死之力,樹枝的混沌火種溫暖著定風珠的秩序輝光,四種力量如同共生的藤蔓,相互滋養,每一次流轉都有精純的能量滲入我的混沌本源,讓本源的灰霧愈發凝實,連之前與白骨夫人交手時殘留的細微滯澀,都被悄然撫平。

萬聖公主——如今該喚她“敖傾”了。昨夜溪畔,她坐在青石上,指尖撚著飄落的楓葉,眸中映著漫天星子,聲音輕得像晚風拂葉:“尊上,妾身閨名敖傾,是父王取的,說願我如潭水般柔韌,也如龍族般挺拔。”此刻她隨在我身側,青色裙擺掃過路邊的草葉,眉眼間的清冷疏離已儘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柔婉的依戀——偶爾轉頭看我時,眼底會先泛起一層淺淺的水光,再彎起細碎的笑意;指尖會無意識地蹭過袖口,那是昨夜我握過她手腕的地方,連走路的步伐都刻意放慢,與我保持著半步的距離,不遠不近,卻恰好能在我轉頭時,第一時間對上她的目光。

這般情態,與往日截然不同。她依舊會在路過密林時凝神戒備,鼻翼輕動,分辨空氣中是否有異常氣息;依舊會在我駐足凝視星圖時,安靜地站在一旁,不打擾半分。但這份沉默裡,多了無需言說的默契——我抬手時,她會提前遞過擦拭靈樞的軟布;我蹙眉時,她會輕聲提醒附近的地形特征。昨夜溪畔的傾訴與承諾,像無形的絲線,將兩顆曾各自孤寂的心緊緊拉近,在這危機四伏的旅途上,築起了一方隻有彼此能懂的暖隅。

星圖的指引愈發清晰,越過最後一片荒蕪山嶺,前方視野豁然開朗——成片的阡陌縱橫交錯,田地裡種著翠綠的麥禾,麥穗已開始泛出淡金;矮矮的土坯屋舍排列整齊,屋頂覆蓋著茅草,屋簷下掛著曬乾的草藥與紅辣椒;田間有穿著淺藍色布衣的女子彎腰勞作,發間插著不知名的野花;河畔有梳著雙丫髻的少女嬉戲,手裡提著竹籃,笑聲清脆如鈴。整個國度裡,竟不見半個男丁。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異的甜香,像是花蜜混著水汽,帶著蓬勃的生機,卻又隱隱藏著一絲不安的躁動,如同過度生長的藤蔓,透著虛假的繁盛。

“此地……似是傳說中的西梁女國?”敖傾停下腳步,微微蹙眉,鼻尖輕嗅——身為龍族,她對水脈氣息尤為敏感,“隻是這國中水汽太過濃鬱,且那生機裡摻著一絲刻意催生的虛浮,像是……少了陽剛之氣的調和。”

我們收斂氣息,化作尋常行商模樣——我穿著粗布長衫,腰間掛著裝靈樞的木盒;敖傾則換了一身淡粉色衣裙,長發用木簪束起,看起來像隨夫遠行的女子。步入城中,街上的行人見了我們,先是停下手中的活計,睜大眼睛驚訝地打量,隨即三五成群地低聲議論,目光落在我身上時,帶著毫不掩飾的好奇,甚至有大膽的少女紅著臉,偷偷遞來繡著花紋的帕子。若非敖傾悄悄釋放出一絲冷冽的龍威,讓周圍的人下意識後退半步,隻怕立刻便要圍攏上來,問東問西。

尋了一處臨河的茶攤坐下,攤主是位年約四十的中年婦人,臉上帶著風霜的痕跡,雙手粗糙,卻很是麻利。她端來兩隻粗瓷茶杯,杯壁上印著簡單的蓮花紋,倒茶時熱水冒著白汽,茶香混著空氣中的甜香,格外濃鬱。“兩位客官麵生得很,是從外邦來的吧?”婦人笑著擦了擦桌子,目光在我和敖傾之間轉了轉,“我們這西梁女國,自打建國起就沒見過多少男子,客官可是稀客呢!”

我端起茶杯,指尖觸到杯壁的溫熱,目光越過婦人的肩頭,落在不遠處那條貫穿國境的寬闊河流上——河水清澈見底,卻泛著淡淡的綠色靈光,水麵上漂浮著細小的白色花瓣,隨波輕輕晃動。不用細探也能察覺,那奇異的甜香與勃勃生機,正是源自這條河。“店家,這河水看著頗為特彆,不知喚作什麼名字?”

婦人聞言,臉上立刻露出自豪的神色,聲音也提高了幾分:“客官好眼力!這可是我們西梁女國的聖河,名叫子母河!”她指著河水,語氣帶著敬畏,“凡我們國家的女子,隻要飲一口這河水,不用靠男子,便能感而成胎,十月之後生下孩子,咱們女國的子嗣,全靠這聖河滋養呢!”

果然如此。我不動聲色地將神識探入河底——河床的泥沙之下,埋藏著無數細小的、透明如蟲卵的靈蘊節點,每個節點都在緩慢地吸收天地靈氣,還會牽引著女子飲下河水後散逸的純陰之氣;節點吸收足夠能量後,會釋放出一縷催生生命的奇異力量,融入河水之中,供下一位飲河女子汲取。這絕非天然形成的景象,倒像是有人佈下了一座龐大而古老的陣法,將整個西梁女國籠罩其中,強行篡改了此地的生命繁衍法則,讓女子無需陽剛之氣,也能孕育後代。

敖傾也察覺到了河水的異常,指尖悄悄碰了碰我的手背,以神識傳音:“尊上,這河水的生機看似磅礴,實則根基虛浮得很——就像沒有根的樹木,沒有源頭的火焰,全靠陣法強行維係。長此以往,女子體內的純陰之氣會越來越稀薄,生出的孩子也會越來越孱弱,遲早會出問題。”

她話音未落,街上忽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與嗬斥聲。隻見四名穿著深青色官服的女子,手裡握著木質的長棍,押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走過——那被押的女子穿著破了好幾處的粉色衣裙,頭發糾結在一起,臉上沾著泥土,眼神狂亂,嘴裡不住地嘶吼:“我不要喝!我不要再生了!這不是繁衍,這是囚禁!放我走!讓我離開這裡!”

押解的女官麵色嚴肅,厲聲嗬斥:“胡言亂語!身為西梁女國的子民,為國度繁衍子嗣是天職!你若再反抗,便按國法處置,強行灌下河水!”

周圍的行人見了這場景,大多隻是低下頭,繼續做自己的事,偶有幾位年長的女子輕輕搖頭,發出低低的歎息,卻無人敢上前勸阻。顯然,這樣的事情,在西梁女國早已習以為常。

茶攤的婦人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望著那遠去的身影,低聲自語:“唉,又是一個喝了河水後心神不穩的。前些年還好,這兩年,這樣的姐妹越來越多了……有的生下孩子後就瘋了,有的乾脆跳了河,真是造孽啊。”

就在此時,我懷中的四寶忽然同時傳來一陣細微卻清晰的悸動——鼎身碎片微微發熱,表麵的龍紋閃爍;焦黑樹枝的紋路亮起淡金色的光;定風珠的秩序輝光輕輕晃動;太陰幽冥根則釋放出一縷極淡的生死之氣,與某種遙遠的力量產生共鳴。它們的指引方向並非眼前的子母河,而是直指河對岸那片被高牆圍住、守衛森嚴的皇室宮殿群深處!

那裡,有一股極其隱晦的“寂滅”氣息,正緩緩蘇醒——那氣息與太陰幽冥根的生死之力同源,卻更加古老、更加冰冷,像是沉睡了萬古的寒冰,透著吞噬一切生機的意味。而子母河那磅礴卻虛浮的生機,正如同無形的養料,被那深處的存在悄無聲息地汲取著,每一縷生機融入,那寂滅氣息便強盛一分。

“看來,這西梁女國,並非表麵看起來的世外桃源。”我放下茶杯,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目光穿透虛空,落在那片宮殿群的最高處——那裡有一座尖頂的塔樓,塔樓頂端籠罩著一層淡黑色的霧氣,正是寂滅氣息的源頭。是無麵佛母的手筆?還是另有上古遺留的存在?

敖傾順著我的目光望去,龍族敏銳的靈覺讓她也感受到了那股潛藏的威脅,她下意識地靠近我,手輕輕攥住我的袖口,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低聲道:“尊上,那股氣息……好冷,像是能把人的神魂都凍住,讓人很不舒服。”

夜幕漸漸降臨,我們並未離開西梁女國,而是在河邊尋了一處僻靜的客棧住下。客棧的房間臨河,窗戶推開便能看到子母河的夜景——河水在月光下泛著銀色的波光,偶爾有螢火蟲飛過水麵,留下點點綠光。敖傾倚在窗邊,手肘撐著窗台,手輕輕托著下巴,月光灑在她的側臉,勾勒出柔和的輪廓,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淡的陰影,眉宇間卻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憂色。

“這滿城的女子,看似自在無憂,能自己孕育子嗣,不用依賴男子。”她輕聲說著,目光落在河麵上嬉戲的女子身影上,未儘的話語裡帶著憐憫,“可她們不知道,自己不過是被這子母河、被這陣法圈養的生靈,連繁衍都成了被操控的任務,清醒者痛苦,麻木者無知,何其可悲。”

我走到她身後,沒有觸碰她,隻是與她一同望著那靜靜流淌的河水。夜風拂過,帶來她發間的清香,混合著河水的甜香。“天地本就是一座大棋局,眾生皆在局中。有的甘為棋子,在既定的軌跡裡麻木苟活;有的試圖掙脫,卻在清醒後承受更多痛苦。”

她緩緩轉過身,仰頭看著我,眸中映著皎潔的月光,也清晰地映著我的身影,像把一整個夜空都裝進了眼底:“那尊上與我,在這局中,是執棋的人,還是……想要打破棋局的棋子?”

“我們是我們。”我抬起手,指尖虛虛拂過她垂在肩頭的青絲——發絲柔軟,帶著淡淡的清香,混沌氣流隨著指尖的動作自然流轉,輕輕托起她的發梢,讓發絲在月光下微微揚起,卻沒有真正觸碰她的肌膚,“不做任人擺布的棋子,也不羨高高在上的棋手。這天地棋局,我們想走便走,想破便破,隻遵自己的心意,隻走自己的路。”

她微微閉上眼,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如同停在花瓣上的蝶翼,感受著那縷混沌氣流拂過發梢的輕柔觸感。屋內的空氣漸漸變得安靜,一種無聲的親密在我們之間蔓延,超越了肉身的界限,是氣息的相互纏繞,是本源的彼此靠近。

忽然,她睜開眼,眸中閃過一絲決然,不再猶豫,主動伸出手,輕輕握住了我停留在她發梢旁的手腕。她的指尖微涼,帶著龍族特有的清潤,卻握得異常堅定,彷彿握住了此生唯一的依靠。

“尊上,”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玉石俱焚般的勇氣,每個字都清晰地落在我耳中,“敖傾願與尊上,氣息相融,神識共遊。我想……更靠近你一點,也想讓你,更懂我一點。”

這不是凡俗的肌膚之親,而是修行者之間最為徹底、也最為凶險的信任與交付——需敞開自己的部分本源,放下所有戒備,讓彼此的氣息、神識在毫無隔閡的情況下短暫交彙。一旦出現排斥,輕則傷及本源,重則神識受損。

我看著她眼中那份毫無保留的信任,看著那信任之下深藏的情意,混沌心湖如同被投入一顆溫熱的石子,層層漣漪悄然蕩開。沒有猶豫,我反手握住她的手,一縷最為精純、也最為平和的混沌氣流從掌心溢位,混合著定風珠的寧和意蘊,緩緩渡入她的經脈——這股氣流不含任何攻擊性,隻帶著包容與溫暖,如同春日的溪流,慢慢融入她的龍族本源。

她的身體微微一顫,隨即徹底放鬆下來,閉上眼睛,引導著我的混沌氣流在她經脈中流轉。沒有激烈的衝突,沒有力量的碰撞,隻有水乳交融般的自然與和諧——我的混沌氣流像溫暖的霧氣,包裹著她清冽如寒潭的龍氣;她的龍氣則像清澈的泉水,滋潤著我混沌本源中的死寂。兩種力量交彙的地方,漸漸生出絲絲縷縷淡金色的精純靈機,一部分反饋給她,讓她的龍氣愈發凝練;一部分迴流給我,讓我的混沌愈發穩定。

我們的神識也隨之悄然探出,沒有深入對方識海的核心,隻是如同兩條溫柔的溪流,在識海邊緣輕輕觸碰、纏繞。透過這微妙的神識連線,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心底的情緒——有對西梁女國女子的悲憫,有對前路凶險的警惕,更有對我那日益深厚的情意,混雜著崇拜、依賴與純粹的愛戀,如同潭底的珍珠,純淨而明亮。而她,或許也觸碰到了我混沌本源深處那片萬古死寂之下,因她而生的那一絲暖意,以及我對“大湮”之謎、對歸墟之眼的執著。

這是一種奇妙的體驗,遠超肉身的歡愉,是靈魂層麵的相互靠近與彼此取暖。窗外子母河的流水聲彷彿漸漸遠去,屋內隻剩下我們彼此氣息流轉的細微聲響,以及神識交融時那無聲的共鳴,連油燈跳動的光影,都變得格外溫柔。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才同時緩緩收回氣息與神識。敖傾的臉頰泛著淡淡的緋紅,眸中盛著水光,如同剛被春雨滋潤過的桃花,氣息卻比之前更加圓融飽滿,顯然從這次交融中獲益匪淺。她看著我,唇角慢慢彎起一抹驚心動魄的淺笑,聲音帶著一絲未散的顫抖:“原來……與尊上氣息相融,是如此溫暖的感覺。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另一半自己。”

她的話語未儘,意思卻已明瞭。我輕輕握了握她的手,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熱與依賴,聲音比往常柔和幾分:“休息吧,明日天亮,我們去會一會那皇宮深處的‘客人’,看看它究竟在汲取子母河的生機,圖謀什麼。”

她乖巧地點點頭,眉眼間再無半分憂懼,隻有與我並肩而行的安然。她轉身鋪床時,動作輕柔,偶爾回頭看我一眼,眼底的笑意如同星光,點亮了整個房間。

窗外的子母河依舊在靜靜流淌,月光灑在水麵上,像鋪了一層碎銀,滋養著這座看似祥和、實則詭異的國度。客棧的油燈漸漸燃儘,屋內陷入柔和的黑暗,氣息交融的餘韻還在空氣中彌漫,一種比之前更加緊密、更加深刻的聯結,已在我們之間無聲結成。

前路依舊凶險未知,但身側有敖傾相伴,掌中有四寶指引,還有這剛剛建立的、超越形質的神魂聯係,足以支撐我們破開眼前的迷障,揭開西梁女國隱藏的秘密。河底的靈蘊節點還在汲取生機,皇宮深處的寂滅氣息還在蘇醒,這場圍繞著“生機”與“寂滅”的博弈,即將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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