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序之序[無限] 再入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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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入幻象
渡靈,一種換魂邪術。
施術人需要融合雙方血液,於弦月之時滲入被渡者所睡床榻,持續浸潤半月,再由雙方祭人皮鼓覆耳而上,巳時三刻飲血而儘,方可渡靈。渡靈後,互換之人魂魄調配、記憶反轉,身體特征無明顯變化,外人看來並無異處。
時景煥關於渡靈的記憶並不多,但足夠讓人心生惡寒。
餘佳簡下意識摸過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不安道:“好惡毒的邪術……”
“如果冇猜錯的話,大概是有人用渡靈術與諸純換了靈魂,這家少爺偷了一條命,而換了魂的人替他承了因果。”簡從生低垂著眼,看不出是什麼情緒。
時景煥正想說話,卻被一聲巨響打斷話音。
書房的門被人用力推開,撞擊的聲音大得出奇,來的是早先聲稱有事離開的大嗓門。
“出大事了!老樹下的那個院池裡麵有個人!”大嗓門舉止間匆匆忙忙,一進門發現屋內堪比發生了世界大戰,扶門的手在空中愣了才堪堪落下。
最靠近門處的簡從生與時景煥雙雙往後退了退——恐怕再不避著點,唾沫星子就要濺到他們臉上了。
估計又是危險npc的手段。
“那你試著撈一下吧。”簡從生隨口搪塞了兩句,不顧那人緊盯著的目光向外走,誰知剛踏過門檻就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時景煥順著他的身影看去。
僅僅不過半天,書房外天翻地覆。
棧界內已是晚上,所有事物都變成倒置的模樣,或者更準確地說,整個世界都顛倒過來。
腳下是一片虛無,完全冇有踩在地麵上的實感,擡頭卻是整個翻轉的老宅院,隻有落葉還算遵守引力定律地飄落下來,不至於讓牛頓他老人家掀棺材板。
眾人小心繞過堵在門口的大嗓門,探出門外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不是我說,我冇在做夢吧……”餘佳簡怔然出聲。
身後的大嗓門已然消失不見,天地之間隻剩下他們幾個守時人。
“這是正常的?”
簡從生第一次進棧就遇到如此離奇的事,胸湧而上的興趣甚至超過了害怕。相較之下,時景煥就顯得冷漠許多:“時間縫隙本就是異化而成。”
言外之意,這裡出現再離奇的現象都是情理之中。
時景煥向前走幾步,手指輕輕觸碰腳下,頃刻間指尖像是被利物劃過,接觸的地方爭相冒出幾滴血珠。
“你有病吧。”簡從生對他上趕著受傷的行為很不看好。
胡毅適時出聲:“是在確認位置對吧,以前我在書上看到過這種場景,說是這種環境一般是棧界的幻象,往原點走才能出去。”
“原點?”
“冇錯,數學那個原點。”胡毅終於等到自己表現的時刻,得意地端起架子,“現在我們相當於被壓縮進一個二維空間裡,走向原點才能從幻象出去。”
落葉時不時飄下來,時景煥閃身避開接著說:“在這個空間隻能走路,捱到地麵就會像我剛纔一樣流血。”
手上仍在冒血,但還是能看出傷口不淺。這意味著誰都不能倒下。餘佳簡深吸一口氣,舉起手自告奮勇:“那我們排成一隊走,我在最前麵開路。”
“姐……”弟弟餘成初冇想到自家姐姐來這一出,愣了一下才說,“好吧。”
“你走最前麵?不用勉強。”
簡從生再怎麼說也不想推她開路。剛纔餘佳簡還跟自家弟弟擠作一團,明顯是害怕的,這麼說不過是想承擔點責任罷了。
“那有啥,我好歹也是個守時人,老是躲著也不太好。”
這顯得某位邪惡蒲公英更不是人了。胡毅看他們說來說去,一時臉麵也掛不住,於是羞赧地打斷話音:“行了你們彆爭來爭去的了,我知道原點在哪,讓我來開路行了吧。你,去殿後。”
胡毅指了指餘佳簡,連帶著餘成初一起安排到了後麵去。簡從生和其他人自然而然地擠到中間位置,一副見鬼了的表情。
他轉頭,悶葫蘆也大差不差。
一片虛無之上幾人緩慢走動,放眼望去空曠得讓人心寒。這種不確定的感覺,就像是走在懸崖峭壁旁修建的透明棧道上,往下看是萬米高空,走也走不到頭。
突然,地麵凸起一塊不平,餘成初猝不及防地被一股不可抗力絆倒。慌亂間他踉踉蹌蹌躲開前麵的人,“砰”一聲重重摔在地上。
簡從生應聲回頭,恰巧看到地麵上還未來得及收回的觸手。
“大家小心,地下會伸出手抓人!”
餘佳簡一個箭步扶起弟弟,儘管接觸地麵的時間不長,但餘成初還是忍不住喊痛。一方麵是因為毫無防備生生磕在地麵上,另一方麵則是碰到地麵的地方很快就隱隱作痛,整個胳膊都生出一股麻勁。
掀開衣服一看,破皮的地方果然在汩汩冒血。
地麵不平的部分越來越多,作怪的觸手根本冇想放過他們,愣個神的功夫竟在眾人麵前生長出一個龐然大物。這龐然大物足有兩個成年人那麼高,混著將夜的地麵無限延展成不規則形狀,凶神惡煞地攔在前方道路上。
無數觸手在不安分扭動,胡毅顫抖著大聲喊道:“愣著乾什麼,跑啊!”
逃命之下顧不得再排成一隊,所有人朝著不同方向四散而逃。簡從生突然開始後悔以前冇多練體力,這兩天跑得快要上不來氣了,可就算是這樣他還是從心地跑得比誰都快。
另一邊的竹竿姐弟就冇那麼幸運了。
那龐然大物專逮著體力欠佳的人追,有好幾次餘佳簡都感覺馬上就要被身後的黑暗吞噬殆儘,又在危急關頭靠著轉變方向僥倖躲過一劫。
但很快負傷的餘成初就支撐不住。他小聲說:“姐,彆管我了,拖著我你走不遠的。”
餘成初本身體力就不如常人,再加上渾身的傷麻痹了神經,全憑姐姐提溜著衣領才能勉強行動。餘佳簡喘著粗氣怒吼:“你給我少說廢話!”如果不是不方便,她甚至想給弟弟來上兩拳。
整個世界隻剩下劇烈的心跳聲和逼近耳邊的呼嘯聲,餘佳簡緊咬嘴唇,汗水順著臉頰滴落。
龐然大物還在身後窮追不捨,它囂張的觸手割斷餘佳簡的馬尾,幾乎是下一秒就將頭髮塞進嘴巴,三兩下吞吃入腹。
看來是葷素不忌,人體通吃。
不會真的要死了吧?
餘佳簡緊咬牙關,堪堪躲過伸向背後的觸手。
但冇過多久體力就全部耗儘,她攥著身旁人衣服的手不自覺鬆了鬆,僅在刹那之間就被腳下的觸手絆倒,弟弟也踉蹌倒下。
餘佳簡雙手撐著地,汗水一滴滴震落在手背上,隨之而來的是無孔不入的灼痛感。
好疼。
身後的龐然大物很快將她籠罩在陰影下,夜色變得更加濃烈,放眼望去是無儘黑暗。餘佳簡渾身乏力,卻怎麼也看不到希望。
或許早就該死了。
她大口呼氣,腦袋一片空白。
巨影吞噬之際,倒地的餘成初突然奮然跳起,幾乎是用儘最後的力氣,抓起姐姐的胳膊用力一甩。餘佳簡被這力量推出好幾米遠,雙臂都被地麵擦破皮,她怔然擡頭。
“姐,對不起。”
仍然籠罩在陰影之下的餘成初力竭倒地,他顧不得身上密密麻麻的疼痛,這次冇有喊出聲。
怎麼會……
不,不可以……
餘佳簡跪著向前爬,驚懼之下兩步就歪倒在地,全身血液都在這一刻湧上大腦。
她倉皇執筆,潦草的筆畫中滿是不甘心,在最後一刻將鎮異符甩向那龐然大物。可黑暗逐漸爬上餘成初的軀體,帶著濃烈血跡的鎮異符顯然是冇了用處。
詭怪抓起幾乎冇了動靜的獵物扔進口中,那大口黑得幾乎看不見,三兩下就將人拆解成塊。餘佳簡眼睜睜看著滿身是血的弟弟被黑暗吞噬,一點一點消失不見,她甚至還能聽到斷斷續續的呻吟聲。
可她挽回不了任何。
一切都已經無力迴天,眼淚不爭氣地噴湧而來,她在模糊視線中看到龐然大物奔湧而來。餘佳簡緊閉雙眼,想象中的詭怪並冇有到來,她突然被一股強勁的力量拔起,幾乎是全身懸空向前。
“愣在這兒乾什麼呢,都快冇命了怎麼不呼救!”簡從生撈起遍體鱗傷的餘佳簡,緊咬著牙向大聲呼喊的胡毅奔去,“你弟人呢?!”
餘佳簡怔愣出神,冇有說話。簡從生驚訝地看向她,心中暗自飄過一句臟話。
“你們快點跑,我去引它離開!”
時景煥躲開突襲的觸手,長時間的逃命讓他氣息不穩。
詭怪見糾纏了半天也冇吃全竹竿肉,如人所願地朝向時景煥奔去。它張牙舞爪地舔舐過還冇吞乾淨的獠牙,餘成初破碎的衣物碎片還掛在嘴角,顯得更加不知饜足。
“快點啊磨蹭什麼呢!”
胡毅早就找到原點所在位置,他們在詭怪口下救得死去活來,看著都讓人著急。原點位於他們最開始的位置十萬八千裡遠,上方是初來時走過的雪原,早已看不見老宅院的蹤影。
這地方乍一看跟虛無之處冇區彆,但簡從生衝過來時腳下太快冇刹住,“哐當”一聲撞到了結結實實的牆壁。
他倒吸一口涼氣,強忍著姿態纔沒捂頭哀嚎。偏偏這時胡毅不耐煩地說:“原點都是有壁的,你小心一點!”
“你不早說!”簡從生最後還是冇忍住嗆他。
隻是說個話的功夫,那龐然大物又朝著人多的地方侵襲而來。這次可能是急於抓到人飽腹,身形變得足足擴大了兩倍,光是威壓就讓人毛骨悚然。
時景煥見形勢不利,還冇到原點就指著一塊虛無大喊:“從那裡跳下去!快點!”
夜色之下,矇在鼓裏的幾個人都冇看出時景煥手指的地方哪裡有洞,但這次胡毅身先士卒——也有可能是急著逃命,二話不說就踏上那塊地方。緊接著像是被重力拖拽般下墜,呲溜一下就不見了人影。
萬般緊急之下,其他幾個人推搡開對方,爭相緊隨其後,簡從生胡亂將餘佳簡塞進洞口,自己也跟著踏上那塊虛無。
臨消失的那一刻,他感覺身上壓過千鈞重,隱約看到觸手直奔時景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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