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垠雲海赴明月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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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京圈軍區司令員的獨子,也是紀家找回來二十年的真少爺。
我五歲時才被接回家,可假少爺卻覺得我搶了他的寵愛,對我百般刁難。
姐姐總說他從小備受寵愛,性子嬌慣,要我多讓著點。
我見他父母雙亡舉目無親,一忍再忍。
直到成人禮那天,父親派下屬在幾大軍區挑選傑出女軍官,讓我抽簽挑選未婚妻。
姐姐卻故意調換簽筒,害我當眾抽出下下簽。
下下簽對應的是駐守邊境的老女軍官,執行任務時早已殘廢毀容。
全場嘩然,起鬨聲此起彼伏。
我眼眶通紅地怔在原地。
姐姐卻語重心長地安慰我:
“彆怪我,明宇說你搶了他先看上的越野車,我這個做姐姐的,總得給他出這口氣。”
“明宇從小到大哪受過這種委屈?我不過是讓你抽個下下簽,哄他高興罷了。”
“放心,你畢竟是司令員獨子,不會真讓你娶個老殘廢的。”
我看著她眼底對紀明宇的偏愛,心疼到無法呼吸。
原來在她眼裡,我這個親弟弟的尊嚴,還比不上那個假少爺的一句委屈。
……
姐姐的話音剛落。
我僵在原地,渾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凍結。
台下的賓客們交頭接耳,議論聲密密麻麻。
姐姐重重咳了一聲,隨即拔高聲音,試圖挽回局麵:
“剛纔是我弟弟手滑冇拿穩,抽簽結果不算數,我們重新抽一次。”
說著,她不動聲色地朝陸欣然遞了個眼神。
陸欣然是我的竹馬,也是今天我最期盼能抽中的人。
我下意識抬眼望向她。
她正斜靠著廊柱,一身墨綠色軍裝襯得身姿挺拔,肩窄腰細,軍帽簷下的眉眼清麗得如同畫中之人。
察覺到我的目光,她眼底飛快掠過一絲冷淡,隨即直起身,聲音洪亮地開口:
“抽簽選妻本就講究公平公正,哪有結果說改就改的道理?”
“堂堂司令公子,難道要當著眾人的麵反悔嗎?”
心臟猛地一沉,我攥著西裝褲的手指用力到指節泛白。
周圍立刻響起一片附和聲:
“陸少校說得對!抽簽結果哪能隨意更改!”
“紀司令一向最講信用,今天這是要破例不成?”
眼看場麵越發失控,姐姐臉色鐵青,伸手指著陸欣然,語氣帶著怒意:
“你……你明明從小就跟清彥一起長大,當年在軍區大院還說過,這輩子隻娶你一個人!”
“現在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
台下頓時傳來一陣鬨笑,有人高聲打趣:
“這還不明顯嗎?陸少校心裡早就有彆人了!”
“昨天還有人看見,她陪著紀家二少爺去商場買手錶,買的東西堆得像小山似的,恨不得全給她搬回家!”
“聽說她今天是被家裡人硬押著來的,根本就不想被抽中。”
原來是這樣。
我緩緩垂下眼睫,強忍著把眼眶裡的濕意逼回去,深吸一口氣,邁步向前。
我拿起話筒,聲音不算大,卻清晰地傳到了宴會廳的每個角落:“誰說結果不作數?”
“既然抽中了,那就是天意,這門親事,我認了。”
姐姐猛地轉頭看向我,聲音又急又衝:“清彥,你是不是瘋了?”
“你是司令的獨生子,怎麼能真的娶那個老殘廢?”
我側過頭看她,眼眶早已紅透。
曾幾何時,她還是那個會把我護在身後,替我擋住所有風雨的姐姐。
可現在,就因為紀明宇一句輕飄飄的“他搶了我的越野車”,她竟在我人生最重要的成人禮上,親手把我推向了深淵。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極淡的冷笑:“紀柔,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現在我要娶一個老女人了,你的好弟弟紀明宇,總該滿意了吧?”
紀柔愣了一下,眉頭緊緊皺起:
“你還在怪明宇?明明是你先做錯了,他今天這樣,不過是……”
後麵的辯解我已經聽不清了,隻是轉過身,提起西裝下襬,一步一步走下樓梯。
賓客們紛紛往後退,自發地讓出一條路。
那些或好奇、或同情、或嘲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無數根細針,密密麻麻地紮著。
經過陸欣然身邊時,她忽然開口叫住了我。
語氣裡帶著幾分自以為是的勸解:“清彥,彆為了氣我,就拿自己的終身大事開玩笑,真要娶給那種人。”
她往前湊了半步,語氣放軟,彷彿真的在為我著想:“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一直把你當親弟弟看待……以後我一定會幫你找一門門當戶對的好親事。”
我回過頭,扯出一抹譏諷的笑:“親弟弟?”
陸欣然頓時語塞,眼底閃過一絲心虛。
我目光銳利如刀,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陸欣然,你要是敢正大光明地承認你變心了,我還敬你有幾分骨氣!”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動了動,最終卻隻是沉默地彆過了臉。
我冇有再停留,徑直從陸欣然身邊走過,西裝褲角輕輕掃過她鋥亮的軍靴,朝著宴會廳角落那個坐在輪椅上的身影走去。
滿場的議論聲瞬間消失,空氣彷彿都靜止了。
姐姐紀柔趴在二樓的欄杆上,幾乎要探半個身子下來,急聲喊道:
“紀清彥,你清醒一點!彆耍小孩子脾氣!”
陸欣然依舊站在原地,下頜線繃得緊緊的,眉宇間滿是冰冷的怒氣。
這一刻,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微微彎下腰,平視著那個半張臉蓋著銀灰色麵具的女人。
她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手指佈滿了疤痕,雙腿上蓋著一條薄薄的羊絨毯。
“你……願意娶我嗎?”
輪椅上的女人喉結用力滾動了一下,那雙冇被麵具遮住的眼睛驟然迸發出銳利的光芒。
她開口,聲音清冽而沉穩:“你不後悔?”
“不後悔。”
“好,我娶你。”
紀柔猛地衝下樓梯,卻在最後幾級台階被陸欣然伸手攔住。
“你現在過去,才真的遂了他的意。”
“你什麼意思?”
陸欣然冷笑一聲,目光卻死死地盯著我的背影:
“他不過是在賭氣罷了,怎麼可能真的娶一個殘廢……”
我聽著身後壓抑的爭執聲,冇有回頭,隻是向輪椅上的女人伸出了手。
她的掌心粗糙而溫暖,穩穩地握住了我的指尖。我和姐姐紀柔還有陸欣然從小在軍區大院裡一塊長大,形影不離。
直到五年前,我去邊境探望執行任務的陸欣然時意外失蹤,徹底與他們斷了聯絡。
父母因此備受打擊,家裡再冇了往日的歡聲笑語。
直到紀明宇出現。
他是父親戰友的兒子,父母在一次任務中犧牲,眉眼間竟有幾分與我相似。
父母見他可憐,當即將他接來收養,對外稱是遠房親戚的兒子。
紀明宇性格開朗,嘴又甜,冇幾天就把家裡上上下下都哄得開心。
從那時起,冷清的家裡因為他的到來漸漸有了生氣。
時間久了,似乎所有人都慢慢忘記了我的存在。
直到半年前,邊境戰亂平息,我九死一生從敵營逃出來,跨越千裡回到家。
我以為等待我的是久彆重逢的溫暖,冇想到他們卻怕紀明宇多心,刻意與我保持距離。
我回家那晚,親耳聽見母親安慰紀明宇:
“宇宇,你永遠都是爸爸媽媽最疼愛的兒子,這一點不會因為任何人改變。”
“況且你弟弟在那種地方過了好幾年,性子早就變了,粗鄙不堪,哪像你這麼懂事貼心?”
我像被冰水澆透,僵在門外。
手裡還攥著失蹤前母親給我求的平安符,符紙早已被攥得發皺。
……
司令公子要娶給一個老殘廢的訊息,很快在京圈裡傳開了。
我回到家時,父母和姐姐正坐在客廳沙發上閒聊,紀明宇依偎在母親身邊,手裡把玩著一塊新的名錶。
紀柔話音剛落,父親就一掌拍在茶幾上:
“胡鬨!我們紀家的臉都要被他丟儘了!”
母親整理著茶幾上的首飾盒,頭也不抬:
“一會兒清彥回來,你彆吼他,不然他又該鬨得全家不安寧。”
“他也就是氣阿柔當眾讓他難堪,才賭氣說要娶個殘廢。他連對方叫什麼、住哪兒都不知道,難道真敢娶?以後都不見我們了?”
一旁的紀明宇適時擠出兩滴眼淚,聲音哽咽:
“媽,都怪我……要是我冇跟姐姐說越野車的事,姐姐也不會為了我讓弟弟受委屈,弟弟就不會賭氣了。”
母親心疼地抽紙巾替他擦臉,語氣溫柔:
“傻孩子,跟你有什麼關係?自從你弟弟回來,家裡為了遷就他,讓你受了不少委屈。”
“他今天不過是受了點小挫折,冇什麼的。”
父親也沉聲道:“宇宇彆自責!你放心,你弟弟就是一時賭氣,不會真毀了自己一輩子娶給那種人。”
母親說著拿起一塊翡翠玉佩,塞到紀明宇手裡,笑著說:
“乖,快挑你喜歡的,這都是你爸爸特意給你買的,彆等你弟弟回來又跟你爭”
話音未落,母親餘光突然瞥見靜靜站在玄關的我。
手裡的翡翠玉佩“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對上我的視線,所有人的表情都瞬間凝固了。
若是以前,我定會歇斯底裡地鬨一場。
質問母親為何像防賊一樣防著我,明明我從未和紀明宇爭過什麼;
質問父親和姐姐,為什麼眼裡隻有他,連我的生死都不曾真正關心。
也許是這幾年在絕境裡磨掉了棱角。
又或者,當我在宴會廳握住那個女人的手時,對這個家就已不再抱有期待。
在眾人緊張的注視下,我隻是沉默地轉身上了樓,冇有看他們一眼。三日後,我和那個女人約在城南一家安靜的咖啡館見麵。
雨點敲打著玻璃窗,我無意識地攪動著杯中的拿鐵,直到輪椅的輕響停在桌前。
我猛地回神,看向女人,卻怔住了。
那日她坐在角落陰影中未曾細看容貌,那半張未被麵具遮擋的臉冷峻深邃,是極優越的骨相。
“紀先生,不認識我了?”
女人聲音帶著笑意,像山間清泉。
她今日換了件熨燙平整的白襯衫,半張銀灰麵具在日光下泛著冷調的光澤,眼眸淩厲,瞳孔是罕見的琥珀色。
正怔愣著,她的目光卻直勾勾鎖著我。
我慌忙清了清嗓子,強裝鎮定開口:“你叫什麼名字?”
“簡旭月。”她自如地操控輪椅在對麵停下,骨節分明的手拿起水壺,為自己倒了杯水。簡單的動作卻透著一股難以忽視的從容氣度。
我壓下心頭的異樣,從手袋中取出一張銀行卡,推到她麵前:“半個月後,你來紀家接我。這些錢應該足夠你打點必要的場麵。”
簡旭月目光掃過銀行卡,並未接過,反而抬眸直視我,眼底帶著審視:“紀先生確定要娶我這樣一個……殘廢?”
我指尖一緊,反倒揚起下巴:“怎麼,怕我們紀家權勢壓人?”
她聞言卻低笑了一聲,指尖將銀行卡輕輕推回我麵前,動作溫和卻堅定。
“什麼意思?”我蹙眉。
“冇有用男人錢的道理。”她抬眼時,目光銳利,語氣不容置疑,“等我,半月後,我一定風風光光來接你。”
我怔住了,想到回家後遭遇的種種冷落與算計,眼底不受控製地泛起濕意。
我深吸一口氣,聲音卻異常清晰:“如果可以……請儘量快一些。”
捕捉到我泛紅的眼角,簡旭月動作微微一頓,喉結滾動了一下。
再開口時,她的聲音裡添了幾分沉甸甸的鄭重:“好。”半月後,恰逢紀明宇的生日。
這天,也是簡旭月約定上門迎娶我的日子。
這些天,圈子裡那些風言風語,在我父親的有意壓製下,幾乎已經平息了。
畢竟,冇人會真的相信,司令公子會娶一個殘廢。
就連我的父母和姐姐,也認為我當初說的話,不過是一時賭氣。
但他們不知道,
我對這個家早已心灰意冷,離開的念頭從未改變。
清晨,我正準備開門,就聽到院外傳來壓低的交談聲。
是姐姐紀柔:“動作輕點,等他醒了,發現我們要帶宇宇去三亞過生日,肯定又要鬨得去不成。”
母親的聲音有些猶豫:“我們真把清彥一個人留在家裡?”
“不知為何,我這心裡總有些不安”
“你彆多想了,”父親整理著行李,催促道,“我好不容易申請到年假。家裡有警衛有保姆,還能虧待了他?”
紀明宇故作體貼地說:“要不……還是叫上弟弟一起吧?”
紀柔輕嗤一聲:“那你這個生日還想不想清淨過了?”
母親歎了口氣:“哎,等回來再好好補償清彥吧。”
不久,門外徹底安靜下來。
我推開門,仰頭望向湛藍無雲的天空。
真是個好天氣。
於是,我轉身換上了早已備好的西裝。
……
我冇想到簡旭月會弄來一支浩浩蕩蕩的車隊。
清一色的黑色禮賓車,車頭綴著鮮紅的玫瑰。
她甚至請來了軍樂隊,從長安街一路演奏到老城區。
沿途圍觀的市民不少,喜糖和紅包一把把地灑向人群。
我坐在車裡,聽著窗外嘹亮的小號聲,上冰冷的金屬微光。
一道清冽而威嚴的嗓音響起:
“我倒想問問嶽父,憑什麼在我家門口,對我先生動手?”
簡旭月站在院門口時,我幾乎不敢相認。
她不再是輪椅上的頹唐模樣,一身筆挺的墨綠軍裝,雙腿修長挺拔。
往日遮擋容貌的銀灰麵具被取下,露出深邃眉眼和輪廓分明的下頜線。
她站在那裡,周身散發著久居上位的壓迫感。
父親愣住了,視線死死盯在她肩章的金星上,臉色一點點慘白:
“你……是西南軍區的簡上將?”
……
巷口引擎聲遠去,屋內終於恢複寧靜。
隻剩下我和簡旭月麵對麵站著,空氣裡瀰漫著微妙的尷尬。
得知她是西南軍區上將後,我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了。
她察覺了我的僵硬,聲音放緩,帶著解釋的意味:
“我接到訊息,首都軍區內部有人涉嫌泄密,事關重大,必須親自偵查。”
“為了不驚動對方,我才偽裝成底層的傷殘軍官混進來。那天參加宴會也是想找個理由接近目標,冇想到被你抽中了婚簽。”
她話鋒一轉,目標泛起溫和的笑意:“不過那晚,並不是我們上的星芒初現。
說著,簡旭月忽然停下,轉頭看我:“你呢?在遇到我之前,你過著怎樣的生活?”
指尖無意識地劃過藤椅紋路,我垂下眼。
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我是一個……隨時可以被放棄的人。”
簡旭月的呼吸滯了滯,冇說話,隻是悄悄把藤椅挪近了些。
她的肩膀輕輕挨著我的,傳來沉穩的暖意。
我繼續說著,聲音很輕,像在講彆人的故事。
說到最後,鼻子有些發酸,剛想抬手,卻被簡旭月輕輕握住了手腕。
她掌心的溫度透過袖口傳來,堅定而溫暖。
她冇有說“彆難過”,隻是低聲道:“以後不會了。”
“在我這裡,你永遠是第一位,誰都不能取代。”
“清彥,等這邊的事處理完,跟我回雲城。我一定給你一場真正的婚禮。”
我抬頭看她。
簡旭月眼裡的光,比夜空中的星辰更亮,也更溫暖。
夜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星辰在頭頂閃爍。
那一刻,我清晰地聽見了自己心動的聲音。週末清晨,我走進商場專櫃,正想摸摸櫥窗裡那件深灰色西裝。
身後忽然傳來嬌滴滴的聲音:“導購,這件我要了!”
不用回頭也知道是紀明宇。
他快步上前,伸手就來搶我手中的西裝:“哥哥,我下週要參加重要晚宴,正需要這件撐場麵呢!”
我握緊西裝,冇有鬆手。
爭執間,專櫃門口傳來一陣動靜,伴著店長殷勤的問候:“陸少校,您來了。”
我抬眼,看見陸欣然站在門口,軍裝外套隨意搭在臂彎,風塵仆仆,像是剛結束外地演習歸來。
她的目光掠過我和紀明宇,眉頭微蹙,隨即看向我,語氣帶著慣有的說教:“清彥,讓給宇宇吧,一件西裝而已。”
我冷笑:“憑什麼?”
陸欣然眉頭皺得更深,語氣透出不耐:“你忘了我的條件?想進陸家的門,首要的就是學會包容宇宇。”
“為件衣服當眾爭執,像什麼樣子?”
我:“……”
周圍人居然都冇告訴她我結婚的事。
我剛要開口,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清冽嗓音,帶著幾分玩味的笑意:
“我怎麼不知道,我先生還有改嫁的打算?”
陸欣然猛地回頭,臉色驟變:“你說什麼!?”
簡旭月穿著一身熨帖的墨綠色軍裝,手裡還拎著我昨天隨口提過的甜品店紙袋,信步走了進來。
她無視旁人,徑直走到我身邊,自然地攬住我的肩,將我往她身側帶了帶。
“陸少校剛演習回來,可能還冇聽到訊息。幾天前,清彥已經和我結婚了,他現在是我簡旭月名正言順的先生。”
“先生”二字入耳,陸欣然臉上的從容瞬間碎裂,垂在軍褲側的手不自覺握緊。
她先是低語:“……不可能。”
隨即猛地看向一旁的紀明宇:“他說的是真的?”
紀明宇臉色煞白,後退半步,聲音細若蚊蠅:“他就是抽中哥哥簽的那個殘疾老女人……也是西南軍區的簡上將。”
陸欣然死死盯著我,眼底血絲蔓延:“清彥,你真的嫁給了她!?”
冇等我迴應,簡旭月已徹底擋在我身前,隔斷了那道視線。
“喜歡這件西裝?”她低頭問我,語氣如常,“那就買。覺得單調的話,再配條同色係領帶。你上次說好看的深灰色新款也到了,一起帶回去。”
說著,她直接示意導購開單,利落地刷卡結賬。
我和簡旭月相攜離開時,陸欣然仍像被釘在原地,僵立不動。
嘴裡反覆喃喃著:
“怎麼可能……他最愛的人,明明應該是我……”軍委舉辦的週年晚宴,簡旭月自然在受邀之列。
我原本打定主意不去湊這個熱鬨,卻經不住她連日來的軟磨硬泡。
“先生,”她湊到我耳邊,聲音壓低,帶著刻意裝出的委屈,“你真忍心讓我獨自去應付那種場合?”
見我彆過臉不理,她又得寸進尺地靠近,睫毛輕顫,眼底閃著狡黠的光:“再說……你就這麼放心?你太太這副皮相,萬一被哪位首長家的公子纏上了,我可未必招架得住。”
我被她這副模樣逗得破功,笑著作勢要掐她腰間的軟肉。
最終還是拗不過她,一同出席了晚宴。
剛踏入宴會廳,四麵八方的目光便如影隨形地聚焦在我們身上。
空氣裡飄著壓低的議論聲:
“聽說冇?紀司令家那位公子,上次成人禮上賭氣抽簽,隨便選了個坐輪椅的老兵,結果你猜怎麼著?人家是西南軍區的簡上將!”
“可不是嘛!上頭本來有意撮合她和張委員的孫子,結果這位當衆宣佈非他不娶,還按最隆重的禮節,帶著車隊上門迎親,簡直跟拍偶像劇一樣!”
角落裡也有人酸溜溜地搭腔:“這就成了將軍先生?說到底簡旭月的根基在西南,在這邊辦的婚禮,能作數嗎?”
我下意識收緊手指,攥住了簡旭月的衣袖。
她彷彿感知到我細微的不安,溫熱的手掌立刻覆上來,輕輕握了握我的手,傳遞著無聲的安撫。
晚宴正進行到**時,宴會廳大門被猛地推開:
“司令!不好了!陳老的外孫在人工湖邊落水了!”
全場瞬間寂靜,主桌的司令霍然起身,眾人跟著警衛員匆匆趕往酒店後花園。
剛穿過拱門,就見湖邊圍著一圈人。
走近一看,紀明宇和紀柔正被兩名安保人員反剪雙手控製著。
“怎麼回事?”首長沉聲問道。
警衛隊長立刻上前彙報:“報告司令,事發時花園西側隻有這兩位在場,我們趕到後立即采取了控製措施。”
話音未落,一位保姆哭著從人群後衝出來,指著紀明宇:
“是他!小少爺在湖邊玩無人機,不小心撞到這位先生,孩子剛要道歉,他就一把將小少爺推進了水裡!”
紀明宇渾身一抖,臉色瞬間慘白。
他慌亂地掃視眾人,目光最後死死釘在紀柔身上,帶著哭腔尖叫:
“是姐姐!是姐姐嫌孩子擋路推的!我攔都攔不住!”
“你說什麼?”紀柔猛地抬頭,被壓製的身子劇烈掙紮,難以置信地瞪向他,眼底滿是震驚與失望,“紀明宇!你撒謊!明明是你……”
“姐!”紀明宇厲聲打斷,淚如雨下,“就是你推的!你剛纔還說這孩子冇規矩礙眼,現在怎麼不敢認了?”
紀柔看著他扭曲的麵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她閉上眼,低聲說了一句:
“不是我。我聽到呼救聲才跑過來的。”我父母見狀,踉蹌著衝到司令麵前,幾乎要跪下來:
“司令明鑒!我們的孩子絕不會做這種事!這裡麵一定有誤會,宇宇和阿柔怎麼敢傷害陳老的孫子啊!”
陳老夫人臉色鐵青,正要開口,一名警衛員捧著透明證物袋上前:
“司令,這是從小少爺手裡發現的證物,是一枚鈕釦。”
袋子裡那枚精緻的珍珠鈕釦,正是紀明宇今天西裝上的配飾,連獨特的螺旋紋路都一模一樣。
我父母猛地轉頭,難以置信地瞪著紀明宇:
“你……你居然誣陷你姐姐?阿柔平時什麼都讓著你,你怎麼能這麼惡毒?!”
紀明宇癱軟在地,盯著那枚鈕釦,嘴唇顫抖,再也說不出話。
司令麵色陰沉如水,冷聲道:“紀明宇故意傷害兒童,性質惡劣,立即移送公安機關依法處理!紀司令教子無方,停職反省!”
紀明宇哭喊著掙紮:“司令,我錯了!我不知道他是陳老的孫子……我真的不知道啊!”
處分宣佈的瞬間,我父親癱坐在長椅上,麵如死灰。
而紀柔像被抽走了魂,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空洞地望著地麵。
片刻後,她緩緩抬頭,穿過人群,直直看向我。
我隻與她對視一眼便移開視線。
這一課,叫做刀子紮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
我轉身離開時,紀柔突然癲狂地笑出聲來。
笑著笑著,眼淚就湧了出來:
“報應……這都是報應……”車輪緩緩啟動,駛向機場高速。
我靠在車窗邊,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
忽然,後視鏡裡出現兩個踉蹌追趕的身影,嘶啞的哭喊穿透玻璃:
“清彥!爸媽知道錯了!”
“兒子你回來吧……我們真的知道錯了!”
搭在膝上的手微微一顫,指尖無意識地收緊。
透過深色車窗,我看見父母的身影在風裡顯得格外憔悴,鬢角似乎又添了許多白髮。
那些曾被忽視的日日夜夜,那些嚥下的委屈,此刻如潮水般湧來,卻驚奇地發現,心底不再有波瀾,隻剩一片釋然的平靜。
我最終收回目光,升起車窗,將嗚咽的風與過往一同隔絕在外。
簡旭月輕輕握住我的手,溫熱的手掌傳來安穩的力量:
“都結束了。”
“是啊,”我望向舷窗外無垠的雲海,唇角泛起一絲淺淡卻真實的弧度,“該向前看了。”
有些裂痕,終究無法彌合;
而真正的告彆,往往始於心死之後。
這一次,我不會再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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