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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影山前對合同 第15章 15-兩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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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兩般容

商白景低頭抿茶,將自己又往人堆裡藏了藏,凝神打量乞婆動靜。

和上次一樣,那乞婆知道會被驅趕,仍是趁著店家忙碌,無聲無息地溜了進來。商白景看著她極可憐地朝茶客乞拜,依舊隻收得兩句“去去”,心中正覺不忍,就見那乞婆臉上酸澀無助,手下卻一晃,極靈便地解走了茶客腰上的荷包。

商白景瞠目結舌。

那乞婆如法炮製,又挨個求了幾桌。無論茶客發不發善心,她都順手牽走人家的荷包,塞進自己的破衣爛衫裡。商白景想起來自己上次丟了荷包、在明黎麵前丟臉之事,想必也是這婆子所為。商少閣主發一回善心施一次恩,到頭來受恩之人卻恩將仇報,還真是江湖之大無奇不有。

那自稱從鬼音山莊逃出生天的張姓漢子猶在同旁人交談:“……是啊是啊,我實是命不該絕。我後來聽說有人雖逃得性命,卻嚇瘋嚇傻,如同癡呆……”

商白景沒再認真聽他們絮叨,隻一麵盯著乞婆,一麵想此處人多,不宜發難,還是等她出去了尋個沒人的地界再好生盤問。耳邊又鑽進不屑一顧的譏諷聲:“天下被滅門絕派的沒有一萬也有八千,難道個個都鬨鬼吃人?便是從前與南北兩家並名的華月劍派,還不是說沒就沒了麼?越音門又算個什麼東西,憑什麼他家的冤屈就比彆家大?我瞧是張老兄你自己膽弱,才會被嚇瘋嚇傻!隻怕你口中的‘有人’正是自己吧?”說罷哈哈大笑起來。

“你!”姓張的漢子狠一拍桌,怒站起來,打得茶杯翻倒,茶水淌了滿桌。旁邊有人忙來勸慰,試圖息事寧人。後說話的那人也不是個省事的,嘴裡猶自吹牛道:“什麼人!便連說也不許人說?老子從前還和屠仙穀的大堂主喝過酒拌過嘴,人屠仙穀都沒像他似的堵人嘴巴!”

姓張的漢子便罵:“了不得!原是屠仙餘孽!”那人便回嘴:“呸!張口便往人頭上扣帽子,你是什麼東西?”

眼見著越吵越烈,周遭人才趕緊勸和。後頭那人的同伴急忙說和:“張大俠莫怪!我朋友一貫心直口快!他一個小生意人,又不是武林中人,怎麼會是屠仙餘孽?這可不好枉說人的。”勸了半日,那漢子才氣鼓鼓地重新坐下,罵道:“若真是老子,老子何苦說出來自取其辱?這又不是甚麼好事,說出來對我有甚麼好處?!”旁邊人再勸道:“老哥!消消火!彆動怒!”

“說出來對我有甚麼好處?”

這話無意間鑽進商白景耳裡,商白景一愣,片刻之後,他忽然反應過來了什麼。

是了!沒有好處!

商白景心頭巨震。他總算理清了困擾他多日的複雜思緒,想通了最關鍵的一處。他當日早就疑惑為何自己受創失蹤的訊息傳揚得那樣迅疾又突兀,以至於他人才將醒,江湖已是遍野風聲。這訊息究竟是誰放出去的?

無影劍譜那樣的奇物,當日參與爭奪的世族大派尚無一個敢泄露風聲,生怕引來群狼角逐,叫自己成為眾矢之的。斷蓮台若已得了劍譜,這訊息捂都捂不及,哪能自己去傳得沸沸揚揚,白添許多麻煩、惹許多注意?隻是當日自己將全部注意力擱在了向師叔叛閣之事上,卻完全忽略了這場輿論中心的雙方,可能正是用來掩人耳目。那麼是誰放出了風聲,引得淩虛、斷蓮爭執不休?鷸蚌相爭,又該是誰得利?!

那夜彧東的山林裡,難道還有第三路人?!

他捏緊了茶杯,骨節隱隱發白,為自己的這個想法顫栗不已。那麼那日玉骨潛入淩虛閣探查,是不是也抱著和自己如出一轍的想法?更要緊的是無影劍譜,到底在不在胡冥誨手裡?

他擡起眼,目光緊緊落在乞婆身上。這老婆子一定知道什麼!

想著此節商白景不再耐性等待。他召來店家,引他朝乞婆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店家一見那老婆子又來,氣得七竅生煙,急忙衝去驅趕:“我說你怎麼又來了?我這兒沒有東西舍你,你快滾!不要掃了爺們的茶興!”

和上次一樣,乞婆一被發覺,便不再多留,像個真正行乞的可憐人一般,囁嚅著被趕出門去。商白景擱下茶錢,悄無聲息地跟了出去。

那婆子也沒再進下一間鋪子,而是直直出了鎮。一出鎮,腰也不弓了,腿也利落了,步履竟變得極輕盈自如。她從懷中掏出方纔偷來的幾個荷包,將裡頭銀兩一氣倒在手上掂了掂,似乎不是很滿意。但隨即她還是將銀兩重新塞進懷裡,又隨手將幾個空荷包丟到路邊的灌木叢裡。

再一回頭,就見一著玄衣的青年目若朗星,神采英拔,不知何時竟站在麵前數步遠的地方,正衝著她笑。

商白景道:“婆婆,您把我的荷包丟到哪裡去啦?”

乞婆一愣,拔腿狂奔,商白景自然步步緊追,緊跟身後。出乎商白景意料的是,那乞婆竟踏了一套商白景從未見聞過的靈巧步法,其輕功之盛,遠在商白景生平見過的所有人之上。若是單論輕功,商白景自認絕無法與這婆子比肩。假若就這樣追下去,遲早叫她又逃得無影無蹤。商白景腦中正急速旋轉,身體卻比大腦早一步感到殺意,立即隨手摘下身邊數枚樹葉劈手擲了出去。隻聽“啪”“啪”兩聲,樹葉打偏了兩枚飛鏢的軌跡,釘去商白景身後的樹乾上。

還有旁人!

商白景心中一緊,不知隱藏暗處的又是哪路人馬,隻料定必然非友是敵。那乞婆奔逃中大聲喊叫了幾句什麼,但和上次一樣,她喊得依舊是極重的彧東土話,商白景隻聽清什麼“莫追”“鬆人”“叫鞭土”等白黑混雜的詞語,其餘的都沒聽明白嘰哩哇啦的是什麼東西。又追了一陣,商白景遠遠瞧見前頭生一片極茂密的叢林。那婆子慌不擇路,一頭鑽了進去。

山野行走,一貫忌諱這樣深不見光的密林。但乞婆已鑽了進去,商白景絕不願她如遊魚入海,日後再找恐怕難上加難,遂也跟著進了林子。密林難行,二人皆運輕功在林間縱躍奔行。商白景分著心思留意四周,提防有那乞婆的同黨設下伏擊。又追得深了些,他忽然聽見前頭的乞婆“噢喲”一聲,急轉去勢,猛向更高處縱躍而上。

她這一上卻把商白景露了出來,商白景這也才知乞婆為了什麼驚叫。劈麵而來的是四柄寒光逼人的飛刀,自數個方位卻一道刺來,直取商白景命門。遠處樹上靜靜立著一道纖秀身影,鴉黑服色,精鐵麵具,長發無風自動。

玉骨!

玉骨必然也看到了商白景,但卻隻是一望,忽然仰頭躍上,竟完全不理睬商白景接下來的動作。商白景接連避過三支暗器,一擡手將最後一支飛刀捏在指裡,頓也不頓,反手向玉骨擲去。

玉骨身形一晃躲過,略側頭向下睥睨。商白景瞧見她麵具後的眼睛冷得駭人,她說:“滾!”

商白景何曾聽過這話,怔了一怔,隨即燃起一腔怒氣來。

前頭那乞婆聲音尖利,大叫道:“豆兒又是哪條線上的朋友噻?與我結的甚麼梁子?”見身後姑娘置若未聞,劈手又是一串暗器。乞婆費力避過,更嚷嚷起來:“哎喲!妮子紮手得很撒!後頭哥兒!你便乾看著大水漫來!”

商白景完全聽不懂,氣道:“你到底在咕咕唧唧地說什麼東西!”

玉骨一腳踏在一棵粗壯老樹上,借力淩空旋身一轉,左右手同出,耳邊又是兵刃破空之音,竟一道向乞婆,一道向商白景。密林中本就光線不佳晦暗昏沉,暗器在其中更難分辨。乞婆奔逃良久,覺察到商白景和玉骨不是一路,又見那姑娘冷口冷心一身殺氣,商白景卻似個麵活好說話的,於是改了口中彧東調調,朝商白景叫道:“我說你這哥兒眼神太差,這姑娘都要殺人啦!你快救我,我有厚厚的謝禮給你!”

商白景總算從她嘴裡聽到了一句能聽懂的話,哼聲道:“你還是先把我的銀子還來再說。”說時朝光身前橫劈,劍氣凜冽而起。

但玉骨此行全然不是為了商白景,故而對身後種種置若罔聞,一心隻盯著乞婆。她方纔淩空一旋,落地時人又急蹬數步,提氣輕身,眨眼拉近了自己和那乞婆的距離。其實若按乞婆的輕身功夫,玉骨未必真能追上她。但她聽得身後動靜,回頭一瞧,魂飛魄散,隻當玉骨已經近身,來要她的性命。慌亂之下,竟然止了步子,從懷裡摸了一柄短匕來抵擋。

她輕功那樣精妙,武功卻十分粗糙,跟玉骨對陣,完全走不出三招。商白景看見,生怕玉骨把那乞婆一掌殺了,自己此行豈不是問無可問、白跑一趟?因此奮力追上,險之又險地替乞婆擋了一招。玉骨幾次三番被他攪擾,自然不豫,轉而向商白景狠拍出一掌。朝光劍同般若掌眨眼間對拆了十數回,商白景向那乞婆喝道:“還不跑!站著等死嗎!”

乞婆如夢初醒,轉身趕緊逃命。玉骨聽見,自不肯放乞婆逃走,手下更見狠辣,招招都是奪命的殺招。若換是旁人,隻怕早已嗚呼哀哉;但此時與她對上的卻偏生是商白景,玉骨殺他也難,甩他也難,隻得掌風一轉,又使出了當初叫商白景吃了大虧的那招“眾生無相”。見商白景退後避過,旋身朝還未逃遠的乞婆一把抓去。

玉骨的手上功夫商白景已領教過多回了,知道乞婆無論如何也接不下這一抓,心下大急。朝光脫手,自斜側朝玉骨釘去,叫她被迫頓了一頓。朝光險之又險地從玉骨鼻梁上擦過,那副精鐵麵具發出刺耳的撞鳴。這一頓救了乞婆一命,玉骨沒有抓到她的天靈蓋,隻抓到了她花白淩亂的頭發。

這一抓勁兒委實不小,乞婆大叫一聲,被玉骨拽著頭發摔了個仰倒。但接下來的一幕叫幾人都愣了愣:大力之下,玉骨竟將她的頭發連帶一層薄皮兒一道扯了下來,露出的卻不是血淋淋的傷處,而是烏黑的發,光滑的臉,竟然是個十七八歲模樣的俊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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