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當空 第236章 亂葬崗
等他們來到南湖儘頭,黃瑩瑩從腰間拿出一塊黑木牌,說:「從這裡往南走五裡,就是亂葬崗森林。你們到達那裡,順著森林繼續往南走,走到儘頭往北拐,用不了多長時間便會看見一個棺材鋪,進去把這個木牌和信一起交給老闆。他會請夜行尊者教你們劍法。」
趙悠然想起驛站的老人,接住信和木牌,裝進懷裡。
靈兒問:「那地方我去過沒有?」
「沒有,你不要怕。」
「好的。」靈兒說著,轉身就要跳下小船。
黃瑩瑩又再次說:「一定要記得走森林東邊。西邊是高地騎兵的訓練場,東邊隻有一個專門為界溝大營服務的村莊,沒有衙兵。你們隻是小孩子,沒有人會管你們。」
靈兒說:「姑姑,你已經說好幾遍了。」
黃瑩瑩本不是囉嗦之人,越靠近棺材鋪,她的心裡就越是緊張,忍不住說:「你們得記好,進入棺材鋪不管看見多麼奇怪的事情,都不要害怕。」
趙悠然早發現了姑姑的反常。他以為是姑姑不放心自己,說:「我知道了姑姑,我會照顧靈兒的。」
等他們一前一後跳上湖岸,黃瑩瑩再次問:「你的傷真不礙事?」
趙悠然把這事忘了,聽見她的提醒,用手摁壓一下傷口,心說,公主這是什麼藥,恢複得也太快了。嘴上說:「不礙事。」
「那就快點走吧!彆等到天黑,不好走。」
趙悠然從她的反複地叮囑中,感覺她有事沒說。他想要問問,話到嘴邊又想到她不會害自己,既然她有口難言,自己問了也是白問。
「好的!」他們異口同聲說完,便轉身向南走。
來到這一馬平川的大地上,靈兒還沒走幾步,心裡的擔憂便跑到了九霄雲外。她唱道:「蘆葦蕩,寬又闊,魚也多來蝦也多……」
靈兒唱著唱著,想起自己的父親。想起來這雁鳴湖以南,幾十上百裡的土地都是父親曾經的管轄區。
她原本就唱得不好聽,唱著唱著詞句中又帶出了哭聲。
趙悠然說:「你彆唱了,再讓人聽出來咱們是活命軍。」
靈兒擦擦眼淚,說:「我想試一下你的劍。」
他們走到半下午,終於看見了亂葬崗森林。
趙悠然不知道黑魚兒的遭遇,不知道黑魚兒看見過幾百年前這片土地的景象。那時候這裡一片荒蕪,到處是半人高的野草。此時他們走過的土地和那時候差不多,亂葬崗的規模更是比以前大出許多。
當然,趙悠然不知道亂葬崗以前的模樣。他隻是看出來,亂葬崗不是很高。森林東邊是莊稼地和村莊,西邊是看不到儘頭的草地。
他們記著姑姑的話,走向森林和莊稼地之間的道路。
地裡的短穀長勢喜人,森林裡的大樹也長得粗壯挺拔。
趙悠然熟悉白石崖和聖鳥峰前後的森林,遠處看著一片翠綠,實際上高低大小各不同。樹乾彎彎曲曲不說,往往還小樹多,大樹少。
此時看著這片長著圓葉的森林,感覺明顯不一樣。他斷定這些樹都是人工所種植。
他的眼睛不停觀察,他的腳步也不停地向前走。
一個中年人趕著糞車從對麵走過來。
趙悠然怕他認出自己是活命軍,把腰間的劍取下來藏進長袍裡。
不一會老牛拉著糞車走到近處,趙悠然竟感覺中年人自己見過,他想一想,記起來自己初到界溝大營,跟穀禾從充當食堂的草棚回來,見過這頭牛和這個人。他知道自己不能跟他相認,拉著靈兒站到路邊。
中年人走到他們旁邊,卻拉著韁繩喊:「籲、籲、籲。」
趙悠然剛心想懷了,他認出我了。難道我還要殺他滅口嗎?
那中年人沒看出此時的危險,他跳下馬車問:「你們可是從雁鳴湖來的?」
他這樣問,趙悠然不知道是該放鬆心情,還是該趁著四下無人,儘快動手。
那人再次說:「你們不用怕,在其他地方不敢說,在掏糞村,沒有人不感念黃縣長的好。」
「你認識我父親嗎?」
「小姐。你是黃縣長家的小姐嗎?」
「是啊!不過我不是小姐了,我現在是女湖匪。」
「啥湖匪。雁鳴湖裡都是英雄,去年我們聽說狗官殺了黃縣長。我們就給黃縣長建了廟堂。」中年人說著,用手指向村莊。
趙悠然心想自己幸虧沒拔劍。不過他看著中年人的殷勤,想起來放牛的老劍士,想起來老黑。
那人再次說:「小姐既然來了,請到家裡休息一會,吃點飯。就是我們天天跟糞便打交道,害怕怠慢了小姐。」
靈兒真想跟他回家,但她也記得姑姑的叮囑。看向趙悠然。
趙悠然說:「我們還有事,今天就不去了。」
「也好。」中年人以為趙悠然他們嫌棄自己,說,「也怪我們,黃縣長活著時,我們總感覺自己是不潔之人,不敢去當麵致謝。現在他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聽見我們的祈禱。」
趙悠然感覺這人要麼是大奸大惡之人,要麼就是他表裡如一,確實是一個好人。他說:「大叔,我們該走了。」
他說完盯著中年人,心想你隻要露出一點破綻,我立刻就殺了你。
「好。」中年人看他們態度堅決,心裡的難過溢滿了眼角,他說,「我想讓小姐知道,黃縣長給我帶來多大的福報。我們本是失去土地的流民,彆說遮風擋雨的房屋,就是長穀也是吃了這頓沒下頓。黃縣長把我們召集起來,告訴我們軍營裡人多馬多,天天都會製造大量的糞便。從前都是臨湖縣組織民夫隔幾天清一次,士兵們怨聲載道,民夫背著重稅,再讓他們跑幾十裡路做清理積糞、拉屍體的工作,沒有人願意,很多人為這事都逃離了臨湖縣。黃縣長給上京的大官請示,大官同意讓我們去做肮臟的工作,還把我們的錢糧稅給免了。黃縣長在城裡時,我們不敢去叨擾黃縣長,黃縣長去雁鳴湖,我們還是不敢去,既擔心身上的臭味熏到他,又害怕讓政府知道,失去不繳錢糧稅的的特權。」
「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嗚嗚……」
「這不過是黃縣長善事中的一個。我聽說臨湖縣大營旁邊也有個和我們一樣的村莊。不過我們這裡與他們不一樣,界溝大營經常發生大戰,那些戰死的人,會被拉到這裡埋葬。西廂軍上次攻下界溝大營,還派人過來弔唁。兩國的軍隊都不為難我們,我們知道這都是黃縣長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