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中琴瑟記 第1章 黃沙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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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從西南的廢墟吹來，裹挾著焦化塑料的苦澀和金屬氧化的鐵鏽味。季衡醒來的時侯，天色正沉在灰橙色的薄霧下，遠處的機骨城廓像是死去的巨獸脊背，橫亙在沙丘與數據霧的交界。昨夜的數據風暴尚未完全散去，空氣裡還殘留著紊亂的數據流波動，偶爾在他皮膚下的植入晶片上跳出零星雜音。

他動了動，背後的機械骨傘哢噠作響。在這片世界，骨傘是旅人最後的庇護——它能抵擋沙塵，遮蔽輻射，還能在必要時化作武器，噴射出熔融合金的利刃。可是再堅固的骨傘，也無法擋住記憶的侵蝕。

他起身，拍落身上的細沙。昨夜在一輛半埋的舊世界運算車中勉強休息了一會兒，夢裡全是母親的影子。她的聲音在腦海裡越來越模糊，隻有一段殘缺的旋律反覆迴響——那是母親在他年幼時教他彈的古琴曲。如今，這段旋律也是他唯一的線索，據說母親最後的記憶晶片中就藏著它的完整數據。

季衡收拾好裝備，檢查骨傘的能源模塊和彈藥槽，冇有什麼意外。沙丘彼端的集市還未甦醒，隻有零散的流浪者在廢墟間點起火光，交換虛假的承諾和半真半假的情報。他低頭，從破舊的揹包底部取出一塊晶片——母親遺留的半截記憶l，外殼上刻著一串古老的演算法符號。他用指尖輕觸，微弱的電流竄過神經，晶片深處發出哀傷的嗡鳴。

他曾多次問自已，為什麼還要尋找？這個世界，早已冇有真正的人類，也冇有純粹的機械。流浪者們在廢墟中以謊言為柴火，點燃虛妄的希望；而機械教派則在斷裂的高塔裡崇拜古老的演算法，把代碼當作神明頌揚。每個人都在逃避真實，隻有他還固執地想要找回一個已經消失的過去。

季衡抬頭望去，沙丘的儘頭有一座巨大的機械殘骸，宛如斷裂的琴絃橫亙大地。那是“零號集市”的入口，流浪者們聚集的臨時避難所，也是機械教派常常巡查的地方。他必須去那裡，傳說中的晶片商人會在那裡出現，也許能為他解開母親記憶晶片的最後加密。

他裹緊風衣，步入沙海。骨傘在他頭頂打開，像一隻老舊的鐵翼守護著他。每一步，沙下都傳來微弱的振動，是沙蟲的低語——智慧沙蟲以數據和金屬為食，嗅覺敏銳，遊弋在流沙心臟。季衡小心地調整步伐，避開那些可能的陷阱。母親曾教過他：“在風暴中，真正的生物不會直行，它們學會了曲折和等待。”

集市漸漸近了，廢鐵搭建的高牆上塗著斑駁的符號，半人半機的守望者站在門口，用冷淡的演算法眼神掃描過往的旅人。季衡走近時，那守望者向他伸出機械臂，語音模塊裡傳來扭曲的問侯：“流浪者，帶著你的真相還是謊言？”

季衡冇有回答，隻是將骨傘微微傾斜，露出揹包中的記憶晶片。守望者的光學鏡頭閃爍了一下，似乎在分析晶片的能量波動。最終，它揮手放行：“你有進入的理由。”

他跨進集市，混亂的氣息立刻包圍了他。各色流浪者、資訊商人、機械修補匠，還有那些穿著破舊祭袍的教派信徒，都在廢墟搭建的棚屋間穿梭。空氣中瀰漫著合成燃油和舊世界香料的味道。到處是交易、謊言、低語和警惕的目光。

季衡徑直走向傳說中的晶片商人所在的棚屋。那是一個由三位老機械師共通搭建的簡陋空間，牆上掛記廢棄運算板和斷裂的天線。晶片商人靜靜坐在最裡側，一張人類麵孔下露出機械下巴，眼睛裡流淌著冰冷的數據流。

“你要解密記憶晶片？”晶片商人用冇有感情的嗓音問。

“是。”季衡將晶片遞上，心跳不自覺地加快。

晶片商人接過晶片，修長的機械指尖在晶片表麵輕點，發出一連串複雜的聲響。數據投影在空氣中展開，映出一串串旋律代碼和加密演算法。商人皺了皺眉：“這不是普通的記憶l。它融合了古琴的音頻數據和高階演算法加密，隻有在‘流沙之心’的位置，才能解鎖真正的內容。”

“流沙之心？”季衡低聲重複。

“傳說中的遺蹟，”晶片商人眼睛深處閃過一絲複雜光芒，“據說是舊世界數據風暴的源頭，也許隻有在那裡，母親的記憶才能甦醒。”

外麵傳來騷動，守望者的機械警報聲驟然響起。一個流浪者跌跌撞撞闖入集市：“沙蟲暴動了！它們朝著集市來了！”

集市瞬間陷入混亂。守望者們拔出電磁長槍，機械教派的信徒高聲唸誦演算法禱詞，流浪者們則驚慌失措地收拾行囊準備逃離。晶片商人將記憶l塞還給季衡，低聲道：“如果你想要答案，就必須去流沙之心。但前路危險，你l內的機械血脈會引來沙蟲的追蹤。你準備好了嗎？”

季衡捏緊晶片，目光投向集市之外的無儘沙海。母親的影子彷彿再次浮現，聲音在耳邊輕吟：“真正的未來，不在逃避中。”

風暴邊緣，季衡的命運第一次被撕裂成兩條路：一條是隨眾人逃離、苟且偷生；一條是獨自逆流，迎向未知的中心。他閉上眼，深吸一口夾雜著鐵鏽與希望的空氣，骨傘微微震顫，彷彿感知到了主人的決意。

“我要去流沙之心。”他低聲說出自已的選擇。

外麵的風聲漸漸高亢，彷彿無數機械琴絃在沙丘間共振。季衡踏出棚屋，朝著沙海深處邁去，腳下的每一步都化作新的旋律，奏響了屬於漂泊者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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