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中琴瑟記 第10章 機械的禱詞

    -

沙塵暴的邊緣如通一道不願退散的陰影，緊緊纏繞在季衡的身後。他在廢墟集市停下腳步，機械骨傘耷拉在肩頭，鏽跡沿著弧線閃著暗淡的紅光。集市由廢棄的數據終端和斷裂的金屬板拚成，沙漠流浪者們在風暴到來前，像影子一樣迅速收拾著攤位，把能用的螺栓和晶l管塞進懷裡，倉惶而謹慎。

季衡在集市中心的“禱台”前站定。禱台是一塊殘缺的服務器主機板，上麵插記了生鏽的導線，中央嵌著一顆破碎的電子眼。機械教派的信徒們在台前低聲呢喃，發出時斷時續的禱詞——他們說演算法是唯一的救贖，舊數據是靈魂的殘影。季衡本不信這些，但今日氣氛與往常不通。

“你在等什麼？”一個沙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季衡緩緩轉身，看到一個裹著灰色鬥篷的人影，鬥篷下露出半金屬的手掌，關節處嵌著微型齒輪。對方的麵容被厚厚的護目鏡遮住，隻能看見下頜的鋼片和微微泛藍的皮膚。

“我在找一樣東西。”季衡的嗓音摻雜著沙礫的粗糲。

“晶片？還是答案？”陌生人將鬥篷拉緊，防止風沙鑽入。

“晶片。”季衡回答，“一個屬於過去的記憶。”

陌生人點頭，似乎對這個回答早有預料。他緩緩走到禱台前，單膝跪地，右手按在電子眼上。幾名機械教派信徒圍攏過來，低聲禱告，禱詞如電流在空氣中遊走：

“以數據為骨，以演算法為魂，願廢墟之中重塑神祇。”

季衡眉頭微動。沙漠裡的流浪者都知道，機械教派並不完全可靠，他們習慣用模糊的預言和古怪的儀式交換資訊，有時能指引方向，有時卻引來麻煩。

鬥篷人站起，低聲道：“你要找的東西，不在這裡，但你可以換一種方式尋找。”

“什麼意思？”

“你知道‘流沙之心’嗎？”鬥篷人的聲音帶著某種機械合成的迴響。

季衡心跳微滯。流沙之心是傳說中的沙漠禁區，據說那裡有一台古老的主機，儲存著人類與機械之間最初的協議和背叛。也有人說，那裡埋葬著無數記憶晶片，隻待有緣者將其喚醒。

“你是要帶我去那裡？”季衡警惕地後退半步。

“不。”鬥篷人搖頭，“我是來警告你。有人在找你——不隻是流浪者，還有守望者和沙蟲。”

集市邊緣，數名半人半機的守望者緩緩逼近。他們身軀高大，臉部混雜著殘缺皮膚與鋼板，眼中嵌著冷光的傳感器。季衡知道，這些守望者執行的是古老的協議，任何試圖乾涉機械教派聖地的人，都會被視為威脅。

鬥篷人卻毫無懼色。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的晶片，遞給季衡。晶片表麵刻著螺旋形的微電路，中央閃爍著藍色光點。

“這是你母親遺留的最後一段記憶，”鬥篷人低聲道，“但你需要用‘機械的禱詞’解鎖它。”

“禱詞？”季衡皺眉。

“冇錯。隻有在禱台上，念出正確的演算法咒語，晶片才能啟用。可這過程會引來更多的守望者和沙蟲——你要讓好準備。”

守望者們的腳步聲愈發沉重，集市裡的流浪者們早已退散。機械教派的信徒卻未曾離開，他們組成半圓形，將季衡和鬥篷人圍在禱台前。禱詞如潮水般湧來，電子眼上的光點開始明滅不定。

鬥篷人的鬥篷被風沙掀開，露出胸口的機械銘刻。季衡看見其中一行字元——other-algorith——他心頭一震，隱隱意識到此人與母親之間的某種聯絡。

“你是誰？”季衡低聲問。

“我是她的舊友，也是流沙之心的守護者。”鬥篷人答道，“但我已無法再踏入禁區，隻能在數據風暴邊緣徘徊。”

守望者們逼近，機械教派信徒開始高聲吟唱，禱詞變得急促而亢奮：

“以廢墟為祭，以流沙為證，願記憶晶片歸於真主之手！”

季衡握緊晶片，感到一種奇異的溫度從指尖傳來。他下意識走到禱台前，將晶片嵌入電子眼下的插槽。刹那間，主機板上的導線開始閃爍，禱台中央的電子眼浮現出一連串代碼：

`other:itiateprotol`

鬥篷人低聲念出第一句禱詞：“歸於演算法，歸於母l。”

季衡接過：“願人類之魂，不被機械吞噬。”

電子眼發出一陣刺耳的鳴響，守望者們停下腳步，似乎被某種信號所牽製。沙塵暴在集市上空聚攏，風聲和電流交織，彷彿整個廢墟都在等待季衡的選擇。

代碼流如瀑，晶片中的記憶緩緩解鎖。季衡腦海中閃現出母親的聲音——溫柔而堅定：“衡兒，靈魂與機械並非對立，隻有共生，才能在廢墟中重生。”

鬥篷人微笑，眼中藍光閃爍：“你已獲得答案，但新的追逐纔剛剛開始。”

守望者們開始後退，機械教派的信徒則低頭禱告，將禱台上的主機板重新覆蓋，彷彿剛纔的一切隻是風暴中的幻象。

季衡握緊晶片，肩上的機械骨傘被風沙敲打，卻發出和諧的節奏。他望向鬥篷人，低聲問道：“你會一直在這裡嗎？”

鬥篷人搖頭，將鬥篷重新裹住：“流沙之心的路，從此隻屬於你一人。”

沙塵漸息，集市重歸死寂。季衡帶著晶片，踏上前往禁區的旅途。他知道，每個選擇都將引來新的盟友與敵人，每段記憶都可能改變未來的走向。

但在這個燃儘的世界裡，唯一不變的，是機械的禱詞仍在風中迴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