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鄧曉陽我叫李朝陽 第1056章 李顯平被迫入局、田嘉明決心已定
東原市政法委書記李顯平的書房,橘黃色的白熾燈泡染的李顯平冷峻的臉上變得焦黃,暖氣片散發著陣陣暖意,卻驅不散他眉宇間凝結的寒意。他指間夾著一支香煙,煙霧嫋嫋升起,模糊了他望向書櫃的視線,也模糊了他此刻混亂的思緒。
胡延坤那通如同最後通牒的電話,讓李顯平的心情低落到了極點,電話裡老胡嘶啞卻決絕的聲音猶在耳畔:「顯平書記,東洪的天,快塌了……泰峰已經被停職調查……李勃被逼到了絕路……那份名單真要寫出來,你我都是不太體麵嘛……隻有保住東洪自己人,絕不能讓劉超英當上縣委書記!……動用你在市裡、在政法係統、在東洪所有能動用的關係和人脈!……告訴劉進京、劉超英,支援李朝陽就是自掘墳墓!……讓李朝陽的提名通不過,讓市委看到李朝陽根本掌控不了局麵!」
威脅、利誘、煽動、攤牌……胡延坤已經徹底撕下了所有偽裝,將「掀桌子」的底牌**裸地拍在了李顯平麵前。
李顯平深深吸了一口香煙,辛辣的煙霧在肺腑裡盤旋,卻無法壓下那翻騰的恐慌與憤怒。恐慌,是因為胡延坤點中了死穴——李勃!那個被他視為本家子侄、安插在東洪勞動人事局關鍵位置上的李勃!他太清楚李勃經手過什麼了。那些通過李勃之手,從石油公司「安置費」裡流出來的「心意」,如同一條條無形的鎖鏈,早已將他和東洪那攤爛泥緊緊捆在了一起。胡延坤說得對,那份名單一旦白紙黑字、條理清晰地落到工作組、落到王瑞鳳甚至鐘毅手裡,被釘死的絕不隻是李勃,他李顯平這個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必將首當其衝!王瑞鳳今天的雷霆手段和鐘毅對李朝陽毫無保留的支援,已經清晰地表明瞭市委的態度——刮骨療毒,絕不姑息。李泰峰堂堂市人大副主任,說停職就停職,他李顯平又能如何?
憤怒,則是對胡延坤這種瘋狂「綁架」的憎恨,更是對自己如今被動處境的惱火。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李顯平疲憊地閉上眼,思緒不受控製地飄回他在曹河擔任縣委書記的歲月。
那時的曹河,可是比如今的東洪風光多了!作為工業重鎮,縣裡幾十家國有企業,哪個不是「人員富餘」?哪個不是領導乾部家屬、關係戶紮堆的「自留地」?他李顯平當時是怎麼做的?不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主動「打招呼」、「遞條子」,默許甚至鼓勵企業承擔起「消化」就業、特彆是「照顧」乾部子弟的責任?這在他和當時許多同僚看來,是「講政治」、「顧大局」!是維護穩定、凝聚人心的「潛規則」!企業嘛,多養幾個人怎麼了?反正大鍋飯,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他還記得自己曾語重心長地「開導」過時任東洪縣委書記的李泰峰:「泰峰啊,彆那麼死板!企業是國家的,也是大家的!要敢於讓企業扛起社會責任,解決咱們乾部的後顧之憂!把家屬安置好了,乾部才能安心工作嘛!你看我們曹河,就是這麼乾的,效果很好嘛,乾部隊伍穩定,沒人鬨事……」李泰峰為人糊塗,耳根子軟,經不起勸,又總想著「穩定」和「人情」,在他的「開導」和東洪本土乾部的不斷「建議」下,石油公司這個本就不大的「油水桶」,自然就成了各方塞人的首選,最終變成了今天這個積重難返的爛攤子。
「李泰峰……太好忽悠了……」李顯平在心底無聲地咒罵了一句,帶著一絲事後的精明和對被牽連的怨氣。但轉瞬,更大的苦澀和荒謬感淹沒了他。誰能想到,當初在曹河、在東洪乃至整個東原都習以為常、甚至被視作「領導藝術」的操作,如今竟成了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不就是收錢安排人進企業工作嗎?企業不就是解決就業的嗎?多大個事?曹河幾十家國企,哪個沒超編?東原那麼多縣區,哪個敢拍胸脯說自己乾乾淨淨?這幾乎是公開的秘密,一種心照不宣的「慣例」!怎麼到了李朝陽這裡,到了王瑞鳳和鐘毅這裡,就成了十惡不赦、必須「刻不容緩」鏟除的毒瘤?就成了「否定曆史」、「清算乾部」的由頭?
這種強烈的認知落差,讓李顯平感到一種巨大的委屈和不公。他看著鐘毅對李朝陽無條件的信任和支援,看著王瑞鳳揮舞著「改革」大旗在東洪大殺四方,內心深處湧動著難以言喻的憤懣。這根本就已經不是改革了!這是對過去一套工作方法的徹底否定,是對他們這批「老」乾部政治生涯的殘酷清算!鐘毅為了捧李朝陽上位,為了打造他的改革「樣板」,不惜拿李泰峰祭旗,不惜將東洪本土勢力連根拔起,這是要出大亂子的!胡延坤說得對,這種「掀桌子」的做法,打破了東洪改革開放來形成的微妙平衡,是在動搖根基!
然而,理智告訴他,憤怒和委屈毫無用處。王瑞鳳的強勢、鐘毅的決心、李朝陽在石油公司步步緊逼的行動,都清晰地表明:市委的刀已經落下,而且異常鋒利。胡延坤被逼到了牆角,選擇了最極端、最危險的反擊方式——拉所有人下水,拚個魚死網破。他這個政法委書記,因為李勃這根要命的線,已經被胡延坤死死綁在了這輛衝向懸崖的戰車上。
「胡延坤……這是破罐子破摔了……」李顯平喃喃自語,煙霧繚繞著他陰沉的臉。他太瞭解王瑞鳳了,那個鐵娘子般的常務副市長,眼裡揉不得沙子,手腕更是強硬得可怕。她既然能在東洪公開宣佈李泰峰停職並接受紀委調查,就絕不會對任何阻礙改革的勢力手下留情。如果胡延坤真的煽動劉進京、劉超英在「兩會」上製造混亂,讓李朝陽的提名出現重大波折,甚至失敗,那無異於公開打市委的臉。王瑞鳳和震怒的市委,必然會以百倍的力量反撲,徹查到底!到那時,李勃那點事根本捂不住,順著藤摸下去,他李顯平這個政法委書記,必然在劫難逃!胡延坤的瘋狂計劃,不是生路,而是拉著所有人一起走向毀滅的絕路!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陣陣衝刷著李顯平的心房。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立無援。鐘毅即將離開,王瑞鳳是李朝陽的堅定支援者,市裡其他常委……在這種敏感時刻,誰會為一個可能涉及腐敗的政法委書記說話?胡延坤在東洪的煽動,看似聚集力量,實則是在加速引爆更大的火藥桶。
他的目光無意識地落在書桌一角,那裡安靜地躺著一份、市委內部檔案,標題赫然是《以案為鑒、深刻吸取棉紡廠腐敗教訓、進一步加強國有企業改革紀律監督工作的通知》,一個棉紡廠,被林華西查了一個底朝天,七名班子成員,五名直接追究刑責,這市委書記要走了,紀委書記也跳起來了!
李顯平暗自感慨,亂、都亂套了、國際上亂、國內也有一些反對改革的聲音,省裡麵市裡麵亦是如此。既然胡延坤要「掀桌子」,既然王瑞鳳要「刮骨療毒」,既然自己無論如何都可能被拖下水……那不如,由他來掀得更大、更徹底!與其被動等待被清算,不如主動丟擲更大的「魚」,將水徹底攪渾,或許……能在亂中求得一絲轉機?
不得不說,胡延坤這人是有腦子的,隻要東洪本土乾部全部與李朝陽離心離德,這個李朝陽,就不能選為縣長,既然這樣,那就先讓市委取消對劉超英的使用。是啊,劉超英處分在身,又是東洪本地人,年齡也是快到點了,這樣的人當縣委書記,除了是李朝陽的傀儡,還能有何作用?這樣的人,確實是不適合擔任縣委書記的。李顯平對這一點,還是有信心的,畢竟這個劉超英本身在市委沒有多大的關係。
第二天中午時分,東原市花園酒店頂層,東原商會會長辦公室。巨大的藍色幕牆玻璃窗外,城市的天際線在冬日的薄霧中若隱若現,各家各戶都燒上了小煤爐,天空都有些暗淡了。室內暖氣開得很足,空氣中彌漫著上好雪茄的醇厚香氣和一種低調奢華的氛圍。
田嘉明穿著筆挺的警用呢子大衣,但進門後便脫了下來,露出裡麵的深色高領毛衣,顯得比平日多了幾分隨意。他手裡拿著一個古樸雅緻的小盒,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謙恭笑容,走向那張寬大厚重的紅木辦公桌。
「哎呀!嘉明來了!稀客稀客!快請坐!」周海英,正悠然坐在桌後,看到田嘉明,臉上立刻堆起熱情洋溢的笑容,立刻從寬大的老闆椅上站起身,繞過桌子迎了上來。他穿著一身合體的深灰色羊絨衫,手腕上一塊金色手錶在燈光下泛著光澤。
「周會長啊,打擾了。」田嘉明笑著遞上手中的木盒,「知道您喜歡這些老物件,最近在東洪下鄉走訪,碰巧在一個老鄉家裡看到這個,看著有些年頭了,覺得有點意思,就鬥膽啊帶來請您掌掌眼。」
周海英眼睛一亮,接過盒子,臉上的笑容更盛了幾分:「嘉明同誌啊,有心了!咱們兄弟之間還這麼客氣。」他邊說邊開啟盒子。盒內襯著深藍色絨布,一枚色澤溫潤、包漿厚重、帶著天然沁色的玉扳指靜靜躺在其中,形製古樸,透著一股曆史的滄桑感。
「嘖…好東西嘛!」周海英小心地拿起扳指,對著燈光仔細端詳,手指輕輕摩挲著玉質,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欣賞,「和田青玉,明末清初的樣式,這沁色自然,是老坑的東西。難得,難得!嘉明老弟,你這眼力勁可以啊!這份情,我老周記下了!」他小心地將扳指放回盒中,又拿起桌上開啟雪茄盒,取出一支粗大的雪茄,熟練地剪口、烘烤,然後連同雪茄剪一起遞給田嘉明,「來,嘗嘗這個,朋友剛從國外帶回來的,正宗的哈瓦那貨。」
田嘉明接過雪茄,學著周海英的樣子點燃,深吸一口,濃鬱的煙香在口中彌漫開來。兩人在會客區的真皮沙發上落座,氣氛融洽。
「老弟,最近東洪那邊動靜不小啊,」周海英吐出一口煙圈,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種推心置腹的關切,「王瑞鳳親自下去督陣,李泰峰也栽了?東洪那幫老家夥怕是快瘋了吧?我聽說,他們還想在『兩會』上搞點事情?」
田嘉明聽到周海英這般說辭,顯然對東洪的局勢瞭如指掌。
田嘉明一點也不例外,周海英這個身份,想瞭解什麼訊息,不都是大家搶著彙報嗎。
田嘉明苦笑了一下,彈了彈煙灰:「周會長,您都知道了。確實壓力不小,這次,牽扯很廣……,東洪的本少老乾部,有點狗急跳牆的意思了。李泰峰停職,市紀委介入,這訊號太強了。他們現在是想拉著所有能拉的人一起下水,在『兩會』上給我和李縣長製造麻煩。」
周海英聽著,臉上露出一種洞悉世事的深沉表情,他緩緩靠在沙發背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跳梁小醜,掀不起什麼大浪。他們鬨得越凶,死得越快。王瑞鳳那人,是出了名的不講情麵,鐘毅現在又鐵了心要捧李朝陽。東洪這些人啊,在當地算是個人物,但是要搞清楚一點嘛,他們是東洪的,不是東洪是他們的嘛。」
他頓了頓,話鋒陡然一轉,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和掌控感:「不過嘛,東洪本土乾部現在鬨得凶,根子上還是因為縣委書記還沒到位!縣委那把椅子,不能總這麼空著,或者讓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惦記。」
田嘉明心中一動,敏銳地捕捉到了周海英話裡的關鍵資訊,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是恭敬地傾聽著。
「我跟唐書記已經談過了,」周海英的聲音壓得更低,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市委副書記唐瑞林同誌也基本同意,是時候了,讓洪濤同誌去東洪是有可能的,讓丁洪濤的擔子挑起來!」
「丁洪濤?!」田嘉明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是瞭然。丁洪濤,現任東原市交通局局長,是周海英這個「大院子弟」圈子的核心成員之一,與丁剛關係密切,更是周海英的鐵杆支援者。如果丁洪濤能主政東洪,那對周海英的龍投集團在東洪的佈局,尤其是對公安局家屬院二期乃至未來可能的其他專案,無疑將開啟通途,形成牢不可破的「閉環」。田嘉明作為公安局長,與這樣一個由「自己人」擔任的縣委書記配合,其分量和意義自然不言而喻。
「洪濤同誌經驗豐富,能力也強,在光明區乾了那麼多年的副手,他去主持大局,最合適不過。」田嘉明立刻順著話頭表態,語氣真誠,「有丁書記坐鎮,東洪的局麵一定能徹底穩住,那些牛鬼蛇神也翻不了天。」他內心快速盤算著,丁洪濤上位,對他這個公安局長來說,絕對是利大於弊,至少比讓一個不認識的外來戶或者劉超英這種本土圓滑派上位強得多。
周海英對田嘉明的反應很滿意,笑著點點頭:「就是這個意思!洪濤去了,你嘉明老弟在公安局,才能放開手腳,真正施展抱負嘛。咱們龍投做公安局家屬院二期,不為掙錢,就為打響個口碑,給洪濤同誌上任送份禮,也給咱們東洪的公安乾警改善改善條件!這是雙贏!」
「周會長高瞻遠矚,我代表東洪全體公安乾警感謝您啊!」田嘉明舉起雪茄示意。
周海英擺擺手,笑容收斂,眼神變得深邃起來,帶著一絲高深莫測:「不過啊,嘉明老弟,你也知道,現在市委鐘毅同誌對人事這一塊,管得很嚴很緊啊,尤其是東洪這個關鍵位置。洪濤的事,雖然唐書記點了頭,但也需要等待一個合適的契機,不能操之過急。」
田嘉明微微皺眉,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擔憂:「鐘書記那裡……確實是個關鍵。他對東洪的用人,非常謹慎,李朝陽就是他一手提拔的。」
周海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身體微微前傾,聲音低得如同耳語,卻帶著一種石破天驚的篤定,「嘉明老弟,眼光要放長遠一點。市委人事,馬上就要凍結了,到時候,解凍之後,他鐘毅到最後,再想安排縣委書記,就是鞭長莫及了。」
田嘉明心頭猛地一跳:「凍結?為什麼?」
周海英沒有直接回答,隻是深深吸了一口雪茄,讓煙霧在口中縈繞片刻,才緩緩吐出,在嫋嫋的煙霧中,他的眼神銳利如鷹,彷彿帶著千鈞之力:
「鐘毅要走了嘛,新來的是自己人。」
這自己人三個字如同驚雷,在田嘉明耳邊轟然炸響!他握著雪茄的手指瞬間僵硬,瞳孔不自覺地微微收縮。市委人事凍結,這是正常的安排!周海英口中的「自己人」……能讓他如此篤定、如此從容地說出這三個字,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即將接替鐘毅擔任東原市委書記的人選,是他們這個圈子,或者說,是他父親周鴻基秘書長這一係,絕對信任和支援的「自己人」!隻有這樣,才能在鐘毅調離後,順利推動像丁洪濤這樣關鍵位置的人事任命!也隻有這樣,才能徹底逆轉東洪目前被李朝陽和王瑞鳳主導的局麵!
巨大的資訊量和其中蘊含的滔天能量,讓久經風浪的田嘉明也感到了片刻的窒息和震驚。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看著周海英那張在煙霧後麵若隱若現、帶著掌控一切笑容的臉。
「自己人……」田嘉明低聲重複了一遍,這句話包含的內容太多了,說明周海英也沒拿自己當外人。田嘉明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乾澀,隨即臉上迅速堆起心悅誠服、甚至是略帶敬畏的笑容,舉起手中的雪茄,「周會長……我明白了!有您在後麵運籌帷幄,洪濤書記定能順利履新,東洪的未來,我更有信心了!」
田嘉明在這裡用了更字,是啊,自己在東洪之所以能夠放開手腳大膽工作,那就是自己的背後就是有周海英這棵大樹,自己和李朝陽也算是關係融洽。麵對東洪複雜的局麵和本土乾部的強勢反撲,自己纔有底氣。
周海英開懷大笑,是啊,周海英這個時候覺得自己真的是天選之子,除了父親周鴻基被批鬥拿會過了段時間的糟心日子,但是自從步入正軌之後,自己就在東原是一天比一天順利,眼看著父親周鴻基就要二線了,沒想到卻又成了省委常委秘書長,眼看著父親沒有兩年,東原市委領導調整,新任領導,自己又十分熟悉。
周海英麵色淡然的道:「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啊!來,喝茶,嘗嘗這是從福建帶來的紅茶……」
雪茄的煙霧與茶香交織,田嘉明心中原有的陰霾被這「自己人」三個字帶來的巨大衝擊和希望驅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新的期待和更深的依附感。而周海英,則誌得意滿地靠在沙發上,東洪乃至東原的未來大勢,彷彿已然在其指掌之間。公安局家屬院二期,僅僅是一個開始。
返回東洪之後,依然是下午,東洪縣公安局局長辦公室,煙霧繚繞。田嘉明脫掉警用大衣,隨手搭在椅背上,隻穿著深藍色的毛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他剛結束與周海英那場資訊量爆炸的會麵,胸腔裡彷彿還殘留著雪茄的餘味和那三個字帶來的巨大衝擊——「自己人」。這訊息像一劑強心針,驅散了連日來的陰霾和顧慮,讓他此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底氣和決斷。
刑警大隊大隊長廖文波和常務副局長萬金勇坐在對麵的沙發上,兩人都顯得有些疲憊,但神情專注。廖文波手裡拿著一個厚厚的卷宗,正在彙報:「田書記,呂振山那邊……還是老樣子。嘴硬得很,翻來覆去就是那套『做生意掙的』說辭,油鹽不進。我們反複提審,政策也講了,他就是不鬆口。看來是鐵了心要扛到底,等著外麵的人撈他。」
田嘉明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上光滑的玻璃,一絲涼意透過指尖傳遞到大腦裡,桌麵發出篤篤的輕響。他想起之前自己的顧慮——呂振山背後是東洪呂家,呂連群、呂振海這些盤根錯節的本地勢力;市政法委李顯平還拿著「濫用私刑」的帽子虎視眈眈;自己這個主持工作的書記還要等縣人大提名這一關,得罪人太多確實不是明智之舉。所以,他一直壓著對呂振山的審訊強度,更多是寄希望於工作組那邊能從李勃嘴裡開啟缺口,五天之期一到,突破口就有了。或者等縣裡更高層麵的政治博弈出結果。畢竟,呂振山一旦開口,咬出來的必然是牽扯眾多領導乾部的驚天大案,這得罪人的差事,最終還是要落到公安局頭上。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周海英的話如同定海神針——「市委人事馬上凍結」、「自己人」要來!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東原的天要變了!意味著李顯平、胡延坤這些人的靠山即將崩塌!意味著他田嘉明背後,即將站上一位真正屬於「自己人」的市委書記!更意味著,丁洪濤這位「自己人」即將有可能入主東洪縣委!到那時,他田嘉明就不再是孤軍奮戰,而是有縣委書記撐腰、有市委書記背書的關鍵人物!還怕什麼呂家?還怕什麼李顯平的「調查」?他田嘉明現在做的,就是要搶功,就是要立威!
一股灼熱的豪氣和責任感在田嘉明胸中升騰。他一拍桌子,聲音陡然拔高了些許,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和前所未有的強硬:
「文波!金勇!你們聽聽!人贓俱獲!幾十萬現金、存單、名煙名酒擺在那裡!證據確鑿!他呂振山一個工會主席,哪來的這麼多錢?靠什麼生意?他那個破餐館能掙幾十萬?糊弄鬼呢!」田嘉明站起身,走到廖文波麵前,目光如炬地逼視著他,「縣委政府和朝陽縣長可是對我們寄予厚望啊,把這件事沒有交給反貪局、沒有交給紀委、沒有交給監察局,人放在我們公安局,這是對我們的信任嘛。咱們公安局是乾什麼吃的?是吃乾飯的嗎?縣委縣政府頂著天大的壓力,把這麼重要的案子交給我們,是讓我們為東洪百萬群眾揪出蛀蟲!追回國有資產!不是讓我們在這裡磨洋工,等著他背後的人來撈他!」
他手指重重地點在廖文波手中的卷宗上,語氣斬釘截鐵:「這麼多錢,到底是怎麼來的?誰給他的?錢又送給了誰?這些關鍵問題,人贓俱獲都查不清,我們怎麼對得起縣委縣政府的信任?怎麼對得起朝陽縣長?嗯?!這點屁事,還讓我親自過問?」
廖文波被田嘉明突如其來的淩厲氣勢震得心頭一凜。他跟隨田嘉明不久,但已經深知這位領導的風格,此刻田嘉明眼中那燃燒的火焰和毫無保留的強硬,是他從未見過的。他瞬間明白了田嘉明的暗示——這是要動真格的了!要對呂振山上手段了!
廖文波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旁邊的萬金勇。萬金勇是局裡的老資格,行事向來圓滑穩重,甚至有些保守。他此刻眉頭緊鎖,臉上帶著明顯的憂慮,迎著廖文波的目光,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勸道:
「田書記,息怒嘛。案子要辦,證據也要紮實。隻是……現在這個節骨眼上,是不是……再穩妥一些?」萬金勇的聲音帶著謹慎,「市政法委那邊,李顯平書記可一直盯著咱們呢!孫海龍移交過來的那份關於咱們乾警『打人』的材料,還有李顯平書記要求咱們回複濫用私刑的事,可都還沒了結呢!這要是再在呂振山審訊上……萬一被人抓住把柄,扣上個『刑訊逼供』的帽子,那可就……」
「刑訊逼供?!」田嘉明打斷萬金勇,一副不屑的笑著說道:「老萬啊,手段太多了,非得留下口實?!對付呂振山這種鐵證如山還負隅頑抗、妄圖對抗組織、破壞改革的頑固分子,用點非常規手段,撬開他的嘴,拿到他貪贓枉法、監守自盜的鐵證,這叫履行職責!這叫維護正義!很正常的小事嘛!」
田嘉明臉上露出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和強大的自信,他想起周海英那篤定的「自己人」,心中底氣更足:「他們現在自身難保!還有心思管我們東洪公安局怎麼審犯人?金勇啊,你們的顧慮我理解,但現在是非常時期!東洪的改革到了攻堅拔寨的關鍵時刻!容不得半點猶豫和退縮!」
他走回辦公桌後,雙手撐在桌麵上,身體前傾,目光如電般掃過廖文波和萬金勇,一字一句,擲地有聲,略顯嚴肅的命令:
「文波啊,我再說一遍!不要管什麼市政法委!不要管什麼李顯平!天塌下來,有我田嘉明頂著!從現在起,刑警大隊就一個事,給我查,徹查,采取一切必要手段!務必在最短時間內,突破呂振山的心理防線!撬開他的嘴!查清楚每一筆錢的來龍去脈!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我隻要結果!」
田嘉明的聲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他呂振山以為進了公安局還能像在自己家一樣養?真的以為我不敢動他?做他孃的夢!告訴他,這裡是東洪縣公安局!不是他養老的地方!再不老實交代,就讓他嘗嘗什麼叫真正的『刻不容緩』!」
辦公室內一片死寂。田嘉明最後那句話裡的寒意,讓廖文波和萬金勇都感到一陣心悸。「采取一切必要手段」、「不管用什麼方法」、「嘗嘗什麼叫真正的『刻不容緩』」……這些指令已經近乎**裸地授權他們使用超出常規的審訊方式。
廖文波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和興奮。原本他還以為,田嘉明因為政法委的事也就這麼軟下來了,自己這副局長的事看來又要黃了,也就讓呂振山過了幾天舒坦日子。聊文波捲起手中的卷宗材料。挺直腰板,聲音洪亮:「田書記!您要是這麼說,我就讓兄弟們動真格了。我親自帶隊!就是塊鐵疙瘩,我也給他砸出縫來!」
萬金勇看著田嘉明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和廖文波躍躍欲試的樣子,張了張嘴,最終把所有的勸阻都嚥了回去。他知道,田嘉明已經下定了決心,既然一把手下了決心了,自己這個二把手,就要懂規矩了。萬金勇沉重地點點頭:「明白了啊,既然大家已經統一了意見,田書記,那我看這樣,也不能蠻乾,還是講究策略……。」
萬金勇一個眼神,廖文波就將門關上了,嘉明緩緩坐回椅子,點燃一支煙。聽著聊文波彙報著思路……煙霧繚繞中,田嘉明眼神深邃。他知道自己剛才的決定意味著什麼,也知道這背後蘊含的巨大風險。但周海英帶來的訊息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底氣,而東洪這場風暴,已經到了必須用雷霆手段才能破局的關鍵時刻。換句話說,立功的時候到了,也是到了他田嘉明在新權力格局下站穩腳跟、甚至更進一步的重要籌碼!
聽完了廖文波的彙報,萬金勇和廖文波兩人都注視著田嘉明,等待田嘉明下決心。
田嘉明看著兩人,又掐滅了煙頭,抬起頭看著兩人,釋懷一笑說道:「乾啊,就是要乾啊,怕什麼,我說了,東洪的大饅頭,咱們不能白吃,出了問題我頂著,文波啊,你放手大膽的去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