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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婦鄧曉陽我叫李朝陽 第1129章 田嘉明心情複雜,廖文波彙報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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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晨一點,迎賓樓頂層那間從不對外開放的私人茶室,煙霧濃得幾乎化不開,混合著濃烈的酒氣。紅木傢俱在昏黃的壁燈下泛著油膩膩的光。周海英、丁洪濤、馬清文、魏昌全、冉國棟、侯剛、丁剛,這些平日裡在主席台上衣冠楚楚、正襟危坐的領導們,此刻姿態各異。周海英斜倚在寬大的沙發裡,腳翹在矮幾上。

田嘉明看著丁洪濤端著茶杯,眼神略顯興奮;馬清文和魏昌全湊在一起低聲嘀咕著什麼;冉國棟、侯剛、丁剛則癱在另一邊的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酒後的鬆弛和一種圈內人特有的熟稔,彷彿卸下了白日裡所有的麵具。

田嘉明緊挨著丁洪濤坐著,聽著喝了酒的丁洪濤談他在光明區的豐功偉績。田嘉明心裡憋著一股邪火,加上喝了酒,看著一屋子的處級乾部,燒得他五臟六腑都難受。上次人大會,他這個堂堂的縣公安局黨委書記,竟然連副縣長兼公安局長的提名都沒撈著,硬生生卡在了正科級這個坎上。胡延坤那檔子破事,沈鵬那個燙手山芋的案子,還有東洪縣那一攤子剪不斷理還亂的爛事,像塊千斤巨石死死壓在他胸口,更拖累了他的前程。他田嘉明是什麼人?在東洪公安係統,誰不知道他脾氣大、講排場?說到底,就是為了掙回這口氣,怕人看不起他,怕人說他沒本事!

丁洪濤似乎察覺到了田嘉明的心緒不寧,側過身,聲音不高,帶著一種推心置腹的意味:「嘉明啊,彆灰心,彆喪氣嘛。你的能力,組織上是看在眼裡的。你的付出,大家心裡都有數。」他頓了頓,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誘人的暗示,「下一步啊,等時機成熟了,我如果真的到了東洪……」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田嘉明一眼,「我說話算數,會考慮安排讓你一步到位。嘉明,你想想,這比單純掛個副縣長分管公安,是不是更有分量嘛?」

田嘉明看丁洪濤的狀態,也是知道說的八分是醉話。是啊,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這可比他之前做夢都想要的副縣長兼局長高了不止一個檔次!常委的權力與副縣長更是天壤之彆!東原八縣二區,哪個資深的公安局長不是副縣級?但能掛上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頭銜的,那纔是真正的實權派,是東原官場預設的「正途」和慣例!這意味著他將真正進入東洪縣的核心決策層!

田嘉明還是陪笑著,這笑容變得無比真誠,甚至帶著一絲激動過度的潮紅:我一定全力配合好縣委的工作,把東洪的政法工作、公安工作抓好!抓出成績來!絕不給您丟臉!」

丁洪濤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擺了擺手,語氣恢複了那種慣常的、帶著距離感的溫和:「嘉明啊,你看你,激動什麼。我再強調一遍,隻是說假如,假如啊!最終啊,咱們還是得看組織上的安排,要服從大局。」他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目光掃過其他人,彷彿剛才那番話隻是隨口一提。

田嘉明聽到這話,心裡暗自感慨。田嘉明啊田嘉明,你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在平安縣當副局長那會兒,雖然也圓滑,但心思哪有現在這麼重?現在纔看明白嗎?任何領導,首先都是一個人。群眾在台下看到的那一麵,是精心修飾過的,是戴著麵具的。東洪縣多少老百姓到現在還不信李泰峰有問題,更不信周鴻基那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兒子早已腰纏萬貫。改變一個人的認知太難了,或者說,普通群眾看到的,就應該是那樣「光明磊落」的模樣。

田嘉明端著茶杯,又感慨:「沒進這個圈子,滿口都是主義,都是為人民服務;進了這個圈子,杯杯都是兄弟情義,處處都是利益交換。主席台上喊著為了群眾,飯桌之上推杯換盞,情義無價……這其中的滋味,也隻有身處其中的人才能品得真切。

兩人正低聲說著體己話,周海英腋下夾著個鼓鼓囊囊的黑色皮包,邁著略顯虛浮的步子,隨意地走了過來。他看也沒看,隨手就把那看起來分量不輕的皮包往旁邊的沙發上一丟,發出「咚」的一聲悶響。然後,他從包裡拿出一個深棕色、做工極為精緻的雪茄盒,「啪」地一聲開啟,裡麵整齊地排列著十幾支粗大的雪茄。他挨個遞過去:「來來來,都抽一支,提提神,解解酒。」

丁洪濤接過來,放在鼻子下仔細聞了聞,眉頭微蹙,帶著點矜持和挑剔:「周會長,這……我抽不慣外國貨,勁兒太大,衝得很。」

周海英自己先拿出一支,熟練地用雪茄剪「哢嚓」一聲剪掉茄帽,然後用一根細長的火柴,慢慢烘烤著茄腳,動作帶著一種行家的從容。他聞言,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道:「丁局長啊,喝多了啊,都是外國貨好嘛,你這可有點保守了不是?再者說了,這也不是什麼古巴、多米尼加的外國貨啊!這是咱們自己國家產的!四川什邡,知道不?一點不比那些外國牌子差!抽雪茄啊,有講究,不用過肺,就在嘴裡品那個味兒,好處多多,不上頭,這才符合咱們到的身份!」他一邊說,一邊將烘烤好的雪茄點燃,深深吸了一口,滿臉享受。

丁洪濤將信將疑,也學著周海英的樣子,把雪茄湊到鼻子下又聞了聞,然後仔細端詳著那深褐色的茄衣:「什邡?四川……還真沒聽說過咱們能產這個。看著……倒是不錯。」

周海英沒接他的話,轉而將一支雪茄直接遞到田嘉明麵前:「嘉明啊,來一支,嘗嘗!好東西!」

田嘉明趕緊雙手接過,連聲道:「謝謝周會長!」

他心裡清楚得很,周海英的雪茄,不是什麼人都能抽上的。能遞給你一支,那是看得起你,是把你當自己人。他略顯笨拙地學著周海英的樣子,用雪茄剪小心翼翼地剪掉茄帽,又學著烘烤茄腳,動作顯得生疏而緊張,但心裡卻像揣了個小火爐,熱乎乎的,感覺自己的地位似乎又提升了一截。心裡暗道:以後自己回東洪,也要學著抽雪茄!

周海英看著田嘉明手忙腳亂地點上了雪茄,才慢悠悠地吸了一口,接著剛才的話頭說:「嘉明啊,本來呢,我是想著年後,等天氣暖和點了,再在東洪開個家電專賣部的門麵。現在看來啊,計劃得提前了。」他彈了彈煙灰,語氣篤定,「家電這塊的市場,潛力太大了!老百姓手裡有點錢了,誰不想買個電視、冰箱、洗衣機?這是大勢所趨!」

田嘉明一愣,下意識地問:「周會長,東洪縣城……好像……已經有那麼兩家賣家電的了吧?規模看著還不小。」

周海英大手一揮,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不怕!市場足夠大!咱們和他們,那是正常的商業競爭!做生意嘛,各憑本事!」他湊近田嘉明,壓低了些聲音,帶著一種分享秘密的親近感,「這玩意兒,說到底,靠的是本錢!是實力!我看東洪的有錢人挺多的,上次去,大街上的桑塔納,可比定豐縣多多了!這說明什麼?說明有消費能力!」他伸出手指,虛虛地點了點旁邊正在品雪茄的丁洪濤,「丁局啊,下一步你要是真到了東洪,一定得和咱們嘉明書記多親近,多照顧。嘉明啊,是我周海英認可的兄弟!自己人!」

說完,周海英又湊到田嘉明耳邊,聲音壓得更低,幾乎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帶著決斷和信任:「嘉明啊,你呀,也不能光想著靠那點死工資過日子。太清苦!今天,我就替集團做最後一次主,」他重重地拍了拍田嘉明的肩膀,力道沉甸甸的,帶著承諾的分量,「集團在東洪的家電部,就交給你來打理!全權負責!」

田嘉明隻覺得一股更猛烈的熱血「轟」地一下衝上頭頂,心臟在胸腔裡「砰砰砰」地狂跳,幾乎要撞出來!交給自己打理?全權負責?這意味著什麼?這不僅僅是信任,這是巨大的利益捆綁!是把他田嘉明和周海英這條能量巨大的船綁得更緊!更重要的是,這可能是他真正為後輩留下點像樣家底的開始!不再是靠那點微薄的工資!他強壓著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激動,聲音因為極力克製而有些發顫:「周會長……這……這怎麼敢當……我……我一定儘心儘力!一定把這事辦好!絕不辜負您的信任!」

淩晨三點,這場持續了大半夜的聚會終於散場。除了家在東洪的田嘉明,其他人都在東原市區安家,各自被司機或家人接走,乘車離去。田嘉明站在迎賓樓金碧輝煌卻冰冷的大門口,看著周海英那輛黑色的皇冠轎車尾燈閃爍著紅光,迅速消失在黎明前最深的寒夜中,心裡五味雜陳,翻江倒海。這些年,為了向上社交,為了擠進這個圈子,麵對周海英、丁洪濤這幫人,他內心深處總藏著幾分難以言說的自卑。

家裡那點底子,跟他們比起來,簡直寒酸得可憐。而這些人,為什麼能掙大錢?為什麼能揮金如土?因為他們除了當官,還都做著大生意!背後都有龐大的利益網路!怪不得周海英今天特意把自己從東洪叫回來參加這個局,原來早就打好了算盤,要在東洪搞家電專賣部。如果真的搞起來,倒是個天大的好事!既能和周海英利益深度捆綁,攀上更高的枝頭,又能為家裡謀條實實在在的財路,解決後顧之憂……他深吸了一口淩晨冰冷刺骨的空氣,感覺混沌的前路,似乎被這兩重「驚喜」照亮了一些。

第二天清晨,天剛矇矇亮,灰白色的天際透著一絲微光。乘著那輛半舊的桑塔納轎車沿著剛剛通車不久的東光公路,朝著東洪縣的方向平穩駛去。車窗外的田野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白霜,枯黃的野草在凜冽的寒風中瑟縮著。公路上已經有不少騎著自行車趕早的人,裹著厚厚的棉衣棉帽,撥出的白氣瞬間在冷空氣中凝結成霧。偶爾有摩托車「突突突」地穿梭而過,不少後座上綁著鼓鼓囊囊的蛇皮袋。東投客運的公共汽車快速行駛著,車頂的行李架上甚至綁著幾輛自行車,一派為生計奔波的景象。

我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腦子裡卻一刻不停地轉著。明天,東原市就要迎來新的市委書記於偉正了。這位新書記的履曆和風格,下麵的人都在猜測。這東原的天,怕是要變了。變好還是變壞?誰也說不準。

謝白山大概是覺得車裡太安靜,伸手開啟了車上的收音機,調著台,一陣滋滋啦啦的電流聲後,一個清晰、沉穩、充滿力量的聲音傳了出來:

「……判斷姓『社』姓『資』的標準,應該主要看是否有利於發展社會主義社會的生產力,是否有利於增強社會主義國家的綜合國力,是否有利於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社會主義的本質,是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達到共同富裕……」

這聲音,字字清晰,如同驚雷在我心頭炸響!我猛地坐直身體,睡意全無,幾乎是吼了出來:「白山!聲音開大點!」

謝白山趕緊手忙腳亂地把音量旋鈕擰到最大。那鏗鏘有力、振聾發聵的聲音再次清晰地傳來:「……在視察中指出……是否有利於發展社會主義社會的生產力,是否有利於增強社會主義國家的綜合國力,是否有利於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

我屏住呼吸,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反複咀嚼著這「三個有利於」。太有分量了!太及時了!這篇講話,簡直是給當前如火如荼的改革開放注入了最強大的理論支撐瞬間解開了許多纏繞在人們心頭、束縛手腳的思想枷鎖!我忍不住低聲重複,彷彿要刻進腦子裡:「判斷姓『社』姓『資』……主要看是否有利於發展生產力……是否有利於增強綜合國力……是否有利於提高人民生活水平……」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桑塔納轎車從後麵高速超了上來,掀起一陣煙塵,「嗖」地一下超到了我們前麵。我看了一眼那車的車牌,尾號有些眼熟。

謝白山不用我吩咐,輕踩油門跟了上去,保持著一個能看到對方車牌的距離。他仔細辨認了一下,說道:「縣長,是工業開發區的車。車牌沒錯。」

「彭凱歌還是周炳乾的啊?」我問道。工業開發區配了兩輛桑塔納,書記彭凱歌和主任周炳乾各一輛。

「都不是,」謝白山搖搖頭,語氣帶著點不確定,「車上坐著的……好像是公安局的田書記。公安局沒配桑塔納,這車……我聽說,是田書記從工業開發區調過來的,現在彭書記和周主任合用一輛車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瞬間沉了下去。田嘉明借車?工業開發區的車他也敢動?而且一借就是一輛,搞得兩個一把手要合用?看來他這「講排場」的毛病,是越演越烈了。我看著前方那輛漸行漸遠的桑塔納,對謝白山說:「算了,跟上也沒用。公安上的事,任務重,業務繁忙,由他去吧。」

田嘉明趕在八點半,風塵仆仆地回到了縣公安局大院。他剛走進自己那間寬敞卻略顯陳舊的辦公室,辦公室的小夥子就殷勤地小跑進來,手裡拿著火鉗,夾著一個燒得通紅的煤球,小心翼翼地放進他辦公室角落那個鑄鐵爐子裡。爐火頓時旺了起來,驅散了些許寒意。

田嘉明脫下外套掛好,泡上一杯濃茶,就聽見外麵院子裡傳來一陣嘈雜的喧嘩聲,似乎人還不少。他皺了皺眉,起身走到窗邊,拉開窗簾一角向下望去。隻見小廣場上,二三十號人正圍在政委萬金勇辦公室門口,群情激憤,七嘴八舌地說著什麼,還有人激動地揮舞著手臂。看穿著打扮,大多是些上了年紀的人退休職工。

「外麵怎麼回事?吵吵嚷嚷的?」他問跟進來的辦公室小夥子,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悅。

小夥子一臉無奈,趕緊彙報:「田書記,是咱們後麵家屬院的老同誌,還有幾個家屬。昨晚上,家屬院有好幾家被偷了!聽說損失還不小!大家夥兒氣不過,派了代表來找政委討說法呢……唉,這……這叫什麼事兒啊,公安局家屬院都被偷了,傳出去多難聽……」

田嘉明麵無表情地「嗯」了一聲,揮揮手讓小夥子出去。他坐回椅子上,臉色陰沉。他拿起桌上的電話,直接撥通了城關鎮派出所所長陳大年的號碼:「大年啊,馬上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不一會兒,陳大年裹著棉大衣,來到公安局大院,猶豫了一下,便將這扣好了大衣釦子又一一解開,進了大院裡麵,又一邊手忙腳亂地係著釦子,一邊小跑著進了田嘉明的辦公室,嘴裡還呼著白氣,氣喘籲籲:「田書記,您找我?」

田嘉明指了指辦公桌對麵的椅子,語氣平和說道:「坐,把氣喘勻了再說話,怎麼,你這還沒起床啊。」

陳大年一邊扣著釦子一邊說道:「田書記啊,聽到您的電話,抓著衣服就往外跑。」

田嘉明看了眼手錶,說道:「都幾點了?快九點了啊!」

陳大年訕笑著坐下,費力地把最後一個釦子扣好,解釋道:「書記,我這不是……暫時沒具體工作安排嘛,難得……難得睡個懶覺。之前在城關所,我可是天天第一個到單位的……」話裡話外,透著點委屈和想要工作的意思。

田嘉明自然明白他的弦外之音,直接堵住他的話頭:「你不用點我。你的工作安排,我心裡有數。但你得明白,現在是非常時期,你的位置很敏感。你為支援局黨委工作受了委屈,我心裡有數,會考慮的。但不是現在。」

陳大年眼睛一亮,連忙擺手,臉上堆起笑容:「書記您言重了,支援您工作是應該的!應該的!您找我什麼事?儘管吩咐!」

田嘉明身體前傾,雙手撐在桌麵上,壓低聲音,目光銳利地盯著陳大年:「大年啊,我問你,昨晚上安排去『做工作』的那幾家……情況怎麼樣?順利嗎?」

陳大年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露出一臉茫然:「書記,您說什麼?『做工作』?哪幾家?我聽不懂……您是指什麼工作?」

田嘉明心裡暗罵一聲「老狐狸」,臉上卻不動聲色,隻是頗為滿意的道:「恩,聽不懂就算了。大年,你要明白啊,現在是非常時期,得采取非常規的措施啊。公安局大部分老同誌覺悟是高的,是支援局裡搞集資房建設這個大局的。隻有一小部分人,思想轉不過彎,不願意騰退老房子置換新房。他們不退出來,咱們二期工程往哪蓋?土地從哪來?」他頓了頓,又道,「算了,這事由老萬牽頭,不說了,這樣啊,你在城關所當所長這麼多年,熟人熟麵,人頭熟。交給你個任務,這兩天,在縣城裡,特彆是中華大街、東洪大街那一帶,給我找幾個位置好、寬敞點的門麵房,要臨街的,人流量大的。」

「門麵房?」陳大年一愣,「書記,找門麵房做什麼用?局裡要開什麼店嗎?」

田嘉明含糊其辭,揮了揮手:「有個市裡的朋友,想開個家電專賣部。托我幫忙留意一下。你抓緊去辦。」

陳大年麵露難色,搓著手說:「書記,這……好位置基本上都被占了。百貨大樓和供銷社的位置最好,但百貨大樓是國營的,動不了。供銷社嘛……現在不行了,半死不活的,一部分門麵租出去了,就在中華大街和東洪大街路口那個黃金地段,租給坤豪公司了,畢瑞豪搞的……」

田嘉明想起來了,那個位置確實好,四通八達。又是畢瑞豪!這個家夥!他心裡一陣莫名的煩躁。「好了,我知道了。那個地方……算是一個地方吧,做個備選。你再去彆處找找看,眼光放活絡點,租金,都可以談。」

陳大年應了一聲「是」,起身出去了。田嘉明看著他出門時還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心裡暗道,這老陳倒是聽話跑得快。他走到窗邊,再次向外望去。院子裡,萬金勇正戴著他那頂舊帽子,被一群情緒激動的老職工圍著,苦口婆心地解釋著什麼。寒風中,依稀能聽到「……局裡財政真沒錢了……養不起門衛了……跟集資房二期真沒關係……大家要相信局黨委……」之類蒼白無力的話。

半個多小時後,萬金勇一臉疲憊,額頭上還帶著汗,敲門走了進來。他一屁股坐在田嘉明對麵的椅子上,拿起田嘉明的茶杯也不客氣,倒了杯水猛灌了幾口,才長長舒了口氣。

「老萬啊,你這當政委的就這點本事?」田嘉明心裡還記著上次會上萬金勇頂撞他的事,語氣帶著毫不掩飾,「再者說了,誰說公安局家屬院就不能被偷了?被偷了他們報案就是,交給城關鎮派出所調查處理!該立案立案,該破案破案!圍著你鬨什麼鬨?像什麼樣子!」

萬金勇放下杯子,歎了口氣,耐著性子說:「書記,咱們都不要意氣用事。這事老乾部們反應得有道理……家屬院連著辦公區,安全都沒保障,確實說不過去。局裡財政再緊張,幾個看大門的錢還是能擠出來的……」

「擠出來?」田嘉明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不悅,「老萬!你不要再和稀泥拖後腿了!我不這樣辦,不把門衛撤了,不把圍牆那個豁口留著,個彆老同誌就永遠不會有危機感!他們就一輩子也不會把房子清退出來!蓋集資房二期的土地就永遠也沒有!他們蓋房子不花錢,局裡還頂著壓力給補貼,他們還不乾?那房子是他們的,可那土地是公安局的、是國家的吧?老萬啊,當老好人能推動工作嗎?能解決問題嗎!」

萬金勇早上就被堵了,心情也是煩躁,就站起身說道:「老田啊!你小點聲!論年齡我還比你大幾歲!你這是什麼態度?撤門衛留豁口就能逼他們搬?萬一真出了大事,咱們誰負責?實在不行,錢和土地的事情上,我們再去找縣裡彙報嘛!曹偉兵不行,咱們去找李縣長!我就不信縣裡不管嘛!」

「要去你去,我不去!」田嘉明斬釘截鐵,語氣冰冷,「我沒那個閒工夫看人臉色!」

萬金勇盯著他看了幾秒,眼神複雜,頗為無奈的猛地一跺腳:「好!我去就我去!我就不信,這天下還沒個說理的地方了!」說完,他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上午九點多,我正在辦公室翻閱著厚厚一疊關於東洪縣明年工業產業結構調整的調研報告,準備稍後去幾個鄉鎮實地看看。楊伯君輕輕敲門進來:「縣長,公安局萬政委來了,說有急事找您。」

「萬金勇?」我沒有意外,放下檔案,「請他進來吧。」

萬金勇敲門進來,臉上帶著謙和的笑容,但眉宇間難掩疲憊和焦慮。「李縣長,打擾您工作了。」

「萬政委?坐。」我指了指沙發,「不過我隻能給你五分鐘時間,一會兒要出去。」

萬金勇沒猶豫,也沒坐,就站在沙發前,直奔主題,語氣急切:「縣長,實在抱歉打擾您。我來是為了局裡集資房二期的事……昨晚家屬院被盜了,好幾家,損失不小。老同誌們情緒很大,今早都圍到局裡來了。這……這安全都成問題,集資房二期更是推不動了。局裡財政您是知道的,實在困難,連門衛都養不起了。老同誌們不願意搬遷,也有他們的實際困難……」

萬金勇幾句話,把老同誌因各種原因不願搬遷導致二期工程停滯的困境,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最後帶著懇求的語氣說:「縣長啊,您當過公安局長,您對這支隊伍是有感情的。現在這個局麵,沒有縣裡的支援,二期工程怕是……真的推不動了。隊伍人心不穩啊!」

我聽完,眉頭緊鎖。公安局的困難我多少知道一些,但家屬院被盜、老同誌鬨事,這還是第一次聽說。我說道:「萬政委啊,縣裡的財政狀況你我都清楚,家底薄得很。剛才副縣長黃修國還來要錢搞冬修水利,組織部的焦楊也提過他們部裡集資房用地的事,都被我以財政緊張為由暫時擋回去了。集資房,關鍵還得靠職工自己集資。」我看著萬金勇焦急又充滿期待的眼神,沉吟片刻,提筆在信箋紙上寫了幾行字。

「萬政委啊,困難大家都清楚。征地現在政策卡得嚴,程式複雜,還是原址重建的方案最可行,阻力也相對小些。這樣吧,這幾次公安局為縣裡解決了很大的問題,你既然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把簽好字的條子遞給他,「財政再緊張,也得擠一擠,支援一下公安乾警的安居工程。我批給你們三十萬,基本上夠解決拆遷安置費的缺口了。你們要精打細算,把每一分錢都用在刀刃上。」我看著他接過條子,又補充道,「另外,你們可以順帶著,把縣委、縣政府、人大、政協四大班子機關裡,願意集資的乾部職工,也納入你們的集資房盤子。人多力量大,總金額攤下來,個人負擔就輕了。這也是我在平安縣工作時,看他們搞集資房總結出來的經驗,效果不錯。」

萬金勇接過條子,看清上麵「同意撥付公安局集資房拆遷安置專項經費人民幣叁拾萬元整」的字樣和我的簽名,激動得手都有些抖,聲音都變了調:「縣長!您……您真的批給我們三十萬?這……這真是雪中送炭啊!太感謝您了!我代表全域性乾警感謝您!」

我擺擺手,示意他坐下:「你以為我在開玩笑?批條子能是兒戲?這樣,金勇同誌,你回去和田書記商量一下,安排一下。爭取在年前,擠出半天時間,我們縣委、縣政府、人大、政協、紀委五大班子一起,到公安機關走訪慰問一下,給辛苦了一年的同誌們鼓鼓勁,拜個早年!也正好安撫一下家屬院老同誌們的情緒。」

「哎!哎!好!好!太好了!」萬金勇連聲答應,緊緊攥著那張輕飄飄卻重如千鈞的批條,像攥著救命稻草,千恩萬謝地走了,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下午,我按計劃到工業開發區調研。黨工委書記彭凱歌、主任周炳乾、副主任齊曉婷在開發區簡陋的會議室裡,詳細彙報了今年招商引資的成果、幾個重點專案的進展、遇到的困難以及明年的發展思路。彙報還算紮實,資料也清晰。彙報結束後,我問道:「凱歌同誌,炳乾同誌,我聽你們說開發區的夜間巡邏隊前幾天還自己抓了兩個小偷?」

彭凱歌臉上露出一絲自豪,挺了挺胸:「是的縣長!我們開發區企業多,外來人員複雜,治安壓力大。我們加強了夜間巡邏力量,增加了人手,效果確實不錯!就是……」他猶豫了一下,「就是抓了人之後,天亮後城關派出所的同誌才過來把人帶走,耽誤了點時間,我們的人手也一直被占用著。」

我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話鋒一轉,看似隨意地問道:「對了,我看你們開發區的車好像少了?停車場上就一輛桑塔納?田嘉明書記是不是從你們這兒調了一輛桑塔納在用?」

彭凱歌和周炳乾對視一眼,都有些尷尬。彭凱歌乾咳了一聲,解釋道:「縣長,田書記那邊……公安上任務重,案子多,用車確實緊張。他……他臨時借用一下……我們和周主任暫時合用一輛,工作……工作能安排開,不影響。」

我沒再多問,隻是淡淡地說:「嗯,公安工作確實任務重,千頭萬緒。不過,借車也不是長久之計。這樣吧,回頭我跟偉兵同誌說說,研究一下。」

結束調研回到縣委大院,剛下車,就看到田嘉明和副局長廖文波站在我辦公室門口的走廊上,正曬著冬日午後難得的太陽抽煙。兩人見我下車,趕緊掐滅煙頭,臉上堆起笑容迎了上來。

「縣長!」「縣長回來了!」

我笑了笑,半開玩笑地說:「怎麼,上午政委來,下午書記來,你們就不能商量好一起來?我這辦公室門檻快被你們公安局踏破了。」

田嘉明略顯尷尬地搓搓手:「縣長,我們文波同誌是特意來感謝您對我們建設集資房的支援啊!那三十萬真是雪中送炭!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我代表局黨委,代表全域性乾警,感謝縣長的大力支援!」廖文波在一旁連連點頭附和。

我一邊示意楊伯君開門,一邊說:「嘉明啊,支援是應該的。公安乾警的安居問題,縣裡理應關心。但你們公安局也得拿出實際措施來,把工作推下去,彆讓錢躺在賬上睡覺。要儘快把方案完善好,把老同誌的工作做通,把二期工程啟動起來。」

進了辦公室,我脫下厚重的呢子外套掛好,轉身看著跟進來的兩人。楊伯君默默地開始泡茶。我走到辦公桌後坐下,看著田嘉明:「今天我去工業開發區調研,聽凱歌同誌說,他們開發區的巡邏隊自己都抓了兩個小偷,效率挺高。不過,凱歌同誌也提到,天亮後城關所的同誌纔去接手……」我看著田嘉明,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嘉明啊,凱歌同誌把他的專車都借給你用了,你的工作效率,是不是也該提高提高?基層所隊的反應速度,是不是也該抓一抓了?」

田嘉明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紅一陣白一陣,張嘴想解釋:「縣長,這個事……」

我擺擺手打斷他:「解釋就不用了。情況我都瞭解。嘉明,這樣,你把車還回去。工業開發區的工作也很重要,不能影響他們。下一步,我讓偉兵同誌研究一下,重新給你調一台桑塔納。」

田嘉明一愣,顯然沒想到我會這麼說,連忙擺手:「縣長,這……這不合規矩吧?我現在,正科級……」

「規矩?」我看著他,語氣依然平淡說道,「你借工業開發區的車就合規矩了?好了,這事就這麼定了。說吧,找我什麼事?」我端起楊伯君剛泡好的茶,吹了吹熱氣。

田嘉明看了一眼廖文波,後者上前一步,神情顯得有些緊張,從隨身的公文包裡拿出一份材料:「縣長……是關於薛紅盜竊案的最新進展。經過我們專案組這段時間的深入調查和全力追贓,初步核實,薛紅利用職務之便,盜竊的實際金額在一百六十萬左右……目前已經追回一百二十萬現金和部分金銀首飾、存摺等財物……追贓工作還在繼續……」

一百六十萬?我端著茶杯的手頓住了,眉頭緊緊皺起,目光銳利地看向廖文波:「文波,我記得很清楚。之前的案件彙報,指向的涉案金額應該是兩百萬左右!怎麼之前一百二十萬?現在變成一百六十萬了?那四十萬去哪了?」

廖文波眼神閃爍了一下,下意識地避開了我的目光,但語氣卻顯得很肯定,甚至帶著點彙報工作的篤定:「縣長,之前的線索……經過反複覈查,發現有些誤差。部分賬目存在重複計算或者虛報的情況。而且,薛紅在最新的審訊中也供述,實際拿走的現金和財物,折算下來大概就是一百六十萬。我們還在繼續深挖,看有沒有遺漏……」

旁邊正給我續水的楊伯君,端著水壺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熱水差點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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