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鄧曉陽我叫李朝陽 第860章 李泰峰敘述事實,周海英五雷轟頂
周海英強裝鎮定地笑道:「李書記,您說的哪裡話,東洪縣有您在,一向安穩,不會有人能掀起什麼風浪。」話雖如此,可他心裡清楚,此刻的東洪縣早已是處在風口浪尖之上。
李泰峰隻是淡然一笑,沒有接話。兩人一起走到電梯廳門口,周海英主動上前按下電梯按鈕,金屬按鍵冰涼的觸感讓他稍微冷靜了些。電梯緩緩上升,轎廂裡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到達總商會辦公室後,周海英連忙請李泰峰坐下,又快步走到茶幾旁,熟練地拿起茶具,燒水煮茶,動作行雲流水。他一邊忙活,一邊在心裡琢磨著李泰峰此行的目的。
茶水煮沸,茶香四溢。周海英將一杯泡好的普洱茶端到李泰峰麵前,茶湯在杯中泛著琥珀色的光澤。李泰峰端起茶杯,放在鼻尖輕輕聞了聞,讚歎道:「海英,看不出來你也喜歡喝普洱茶啊,這些茶葉可不好買。這茶香濃鬱醇厚,一看就是上等的好茶。」
周海英有些拘謹地笑了笑:「有些茶葉是東洪的朋友送過來的,泰峰書記,您嘗嘗合不合口味。」他坐在李泰峰對麵,身體微微前傾,眼神中滿是期待。
李泰峰輕輕抿了一口茶,微微點頭,隨即神色一凜,目光變得嚴肅起來:「海英,你把門關一下,今天我要說的事比較重要。」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彷彿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在這間辦公室裡,還從來沒有人吩咐過周海英去關門,但李泰峰有這個要求。這不僅因為他是市人大副主任,還因為李泰峰和周鴻基私交甚好,感情深厚。
周海英十分痛快地起身,走到門邊,往外探了探頭,才放心的將門關上。隨著「哢嗒」一聲,辦公室與外界隔絕開來,空氣彷彿都凝固了。
李泰峰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臉色陰沉下來,眼神中滿是憂慮和凝重。他看著周海英,一字一頓地說:「海英,東洪縣的平水河大橋出事了,你知道嗎?」那聲音彷彿帶著千斤重,壓得周海英喘不過氣來。
周海英一愣,下意識地搖了搖頭,聲音有些發顫:「不清楚。」他的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大橋出事?到底出了什麼事?和我有什麼關係?會不會和市裡的聯合調查組有關?一連串的疑問在他心中炸開。
紅木座鐘的銅擺不緊不慢地搖晃,李泰峰端坐在雕花真皮沙發上,身後落地窗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中山裝領口的銅紐扣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他指尖有節奏地叩擊扶手,那聲音像是沉悶的鼓點,一下下敲在周海英心上。
「你現在不清楚,估計很快也就要清楚了啊。」李泰峰開口,聲音低沉得像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平水河大橋,一號橋,二號橋,三號橋和四號橋,那可是東洪縣整個環城公路的控製性工程啊。總共四座大橋,對,全是當初響應修建高標準公路的號召動工的。」他停頓片刻,目光投向窗外一閃而過的白色鴿群,彷彿陷入回憶,「那時候,平安縣的兩高路起步不久啊,地區就號召學習平安縣,才我們就已經規劃了這四座大橋。唉,可惜咱們市裡麵技術積累不夠,這個工程從顯平擔任交通局局長的時候就開始推進了,到顯平同誌到曹河縣出任縣委書記。後來崔浩同誌在任交通局局長期間,也是一直在抓這幾個工程,時間不長,但是多任領導都很重視這個事,這樣才把四座大橋修起來了。」
周海英聞言,身子微微前傾,喉結動了動:「我想起來了,李書記,那個龍騰公司是給咱們縣裡麵提供了碎石。」他刻意提高聲調,試圖打破這壓抑的氛圍,卻在觸及李泰峰審視的目光時,聲音不自覺弱了下去。
李泰峰端起茶杯,杯沿與嘴唇接觸的瞬間,茶水泛起細密的漣漪:「對,龍騰公司提供了碎石,不僅碎石啊,還提供了水泥和鋼筋,這些都是事實。」他放下杯子,杯底與茶幾碰撞發出輕響,「但有些事實,藏得比平水河的暗流還深啊。」
周海英臉上擠出笑容,後背卻早已被冷汗浸透:「當時價格波動比較大呀,我印象之中,咱們簽合同簽得還比較早,東洪縣算是把材料買在高位了。」他一邊說,一邊在心裡盤算,看來這事價格出問題了,周海英自然想著,把價格問題提前丟擲來,來堵李泰峰的嘴。
「海英啊,我今天不跟你談材料價格的問題。」李泰峰突然打斷,手指重重敲在扶手上,驚得周海英肩膀一顫,「我要跟你談一談材料質量的問題。當時龍騰集團除了提供碎石,提供了水泥和鋼筋?,這些水泥和鋼筋,主要就是用於平水河大橋的建設。」
周海英喉頭發緊,思緒回到幾年前,當時龍騰公司的碎石銷往了幾個縣,東洪是大頭,後來臨平縣耍無賴,再加上碎石的價格暴跌,最後還是東洪縣兜底,幫龍騰公司解決了大問題,不僅如此,李泰峰還讓東洪縣按照合同價格支付費用,十分爽快的接受了龍騰公司的發票,至於鋼筋和水泥,周海英沒有太多印象,畢竟周海英當時把重心放在了碎石上麵,鋼筋和水泥的量,實在是不值一提。
周海英倒也坦然,麵色平和的道:「當時的龍騰集團應該是有這些業務。不過現在呀,龍騰集團都已經轉型了,已經不再做簡單的批發生意了。」他強裝鎮定,卻不自覺地用袖口擦了擦額角。
「不是不做批發生意,而是不能做倒賣的生意了。」李泰峰冷笑一聲,說道,「看那個時候,價格雙軌,大批量的倒買倒賣,同一批鋼筋在黑市倒個幾十手都很正常,算是強度從國家標準直降到建築廢料水平也有這種情況,水泥出廠門拉一圈,都被賣了十幾手也很正常,全民都再做倒爺嘛。現在從上到下都在打擊經濟秩序犯罪,龍騰集團這些生意肯定做不下去了,現在在向實業方麵轉型,對吧?」
周海英想著這些事,確實都是事實,但自己當初還在建委,抓的主要就是碎石,鋼筋和水泥,基本上都是底下人私自乾的事,水至清則無魚,相當於人家搭個順風車而已。
周海英道:「在老領導麵前,我不敢說假話,確實是有這樣的考慮。」他嚥了咽口水,聲音沙啞,「這個責任,我不推脫,當時是有這些情況,物資很短缺啊,大家都在囤貨嘛,市場上買不到這些硬貨,鋼筋和水泥市場太混亂了,同一批鋼筋還沒出廠,就已經被倒賣了十多次,甚至幾十次;同一批水泥剛剛生產出來,從庫房拉出來,圍著廠區轉上一圈,就已經被倒賣了七八次。所以後來,這些生意龍騰集團做的都很少。」
李泰峰緩緩起身,走到窗邊,背對著周海英。陽光勾勒出他微駝的背影,竟顯得有些佝僂。「龍騰集團賣給東洪縣的這批建築材料,有一部分存在嚴重的質量問題。」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像巨石砸在周海英心上,「檢測報告我看了三遍,每一個資料都像鋼針紮眼。混凝土強度不足設計值的六成,鋼筋含碳量超標三倍。」
周海英隻覺眼前發黑,喉嚨裡像塞了團棉花。他想起平水河大橋通車那天,禮炮聲響徹雲霄,自己作為市直單位的代表,站在觀禮台上,也是出席了開通儀式。周海英知道,這事現在麻煩了,就說道:「泰峰書記,您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因為龍騰集團賣的鋼筋和水泥出問題了?」
李泰峰緩緩轉身,臉上的皺紋裡刻滿疲憊:「不僅是出問題了,而且是出了極為嚴重的問題!李朝陽縣長來了就抓住路的問題不放,張慶合市長昨天帶隊親自檢查,據說用手一摳,混凝土就簌簌往下掉。整個環城公路連夜封路,東洪縣出大事了!」
周海英猛地站起來,又被李泰峰的眼神逼得跌回沙發。他端起茶杯,茶水早已涼透,卻大口吞嚥,試圖壓下翻湧的胃酸。「泰峰書記,您這玩笑開大了呀!」他語無倫次地辯解,「當時我還在建委,對於沙子、水泥,包括碎石,我隻是牽個線而已。具體的質量如何,我不否認可能存在問題,但我真的不清楚。碎石的事情就不說了,當時縣裡麵應該對這批材料進行了驗收吧?」
李泰峰重新坐下,動作緩慢得像個七八十歲的老人。「海英啊,事情可沒這麼簡單。」他從公文包取出一疊檔案,紙張摩擦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驗收單上,施工單位、監理單位、建設單位的公章蓋得整整齊齊。可你看看這個」
周海英盯著照片上歪歪扭扭的簽名,馬上就說道:「對啊,你看,上麵你們縣政府焦縣長,還有市交通工程公司,啊,還有省上的監理公司,全部都蓋了章簽了字啊,這個時候說是材料的問題,泰峰書記,我這完全可以說,橋上麵的不是龍騰公司的材料嘛」。」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李泰峰的聲音充滿憐憫,「你是鴻基的兒子,鴻基在東洪那可是舉足輕重的人物,比天還要大!人都說能吃上飯靠的是老天爺,能吃飽飯靠的是周鴻基啊,東洪縣哪個人對鴻基沒有感情?當年他帶著群眾平整鹽堿地,三個月沒回過家,腳底的血泡破了又長。」他頓了頓,語氣突然變得冰冷,「而這批材料來自龍騰公司,龍騰公司的背景,在整個東原,隻要稍微動動腦子,大家都能猜到是怎麼回事。咱們淳樸的東洪群眾,怎麼可能把這些事情鬨到上麵來呢?海英,大家看的都是鴻基的麵子啊。」
周海英隻覺一陣寒意從腳底竄上頭頂。「泰峰書記,您這個帽子扣得太大了!我從來沒有利用過我父親的關係!」
李泰峰道:「是啊,你從來沒有提過,但這也是事實。就像這批水泥,包裝袋上印著知名廠家的商標,可裡麵裝的卻是不合格產品。大家都知道,卻都選擇沉默。」
「泰峰書記,這批水泥和鋼筋也不是我們生產的。」周海英抓住最後一根稻草,「這裡沒有外人,您當時要是說了,我們找上家退貨就完了嘛!」他的聲音帶著哭腔,眼神裡滿是哀求。
李泰峰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擺了擺手,說道。「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他好不容易緩過氣,聲音裡帶著深深的悔恨,「等我知道的時候,大橋都已經修好了。這些東西不是專業人員,根本看不懂啊,隻有我們縣裡幾個領導,是大橋建成之後才知道的啊,知道之後,我馬上安排人對橋質量進行檢測,拿到結果我一夜沒睡,把自己關在辦公室,抽完了三盒煙,老焦嚇得直接辭職啊。」他顫抖著摸出煙盒,卻發現裡麵早已空空如也。
李泰峰接過周海英遞過來的煙,說道:「後來為了避免橋毀人亡,我在東洪縣所有的高標準公路路口都設定了水泥墩子,就因為這事兒,我不知道遭了多少人的罵!」李泰峰猛地站起來,在房間裡來回踱步,「那些司機指著我的鼻子罵,說我是東洪的罪人!海英,你說我能怎麼辦?要是把這件事情報到市委去,960萬的工程款打了水漂,我槍斃也就算了,你說你該不該槍斃?你槍斃也就算了,你說鴻基省長如何麵對東洪縣100萬父老鄉親啊?」
周海英隻覺天旋地轉,扶著額頭喃喃道:「這……這當時應該有監理啊,監理就沒有提出來嗎?」
「問題就出在這裡!」李泰峰抓起桌上的檔案看了看之後,又拍在了桌子上,紙張四散紛飛,「那個時候,你父親鴻基已經是副省長,還分管交通廳!交通廳下麵的監理公司,是他去揭的牌,都是一群自作聰明的人啊!他們明知道有問題,卻還是堅持在報告上簽字。我要是在修建之前知道這批材料有問題,我就是跳平水河死了,也不會讓他們這麼搞!你知道為什麼監理會這樣嗎?就是因為你是周鴻基的兒子,是他們領導的領導的兒子!海英同誌啊。」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將周海英徹底擊垮。他頓時癱在沙發上,耳邊嗡嗡作響,媽的,這些人,咋能這樣?。860萬的工程,竟因為龍騰公司,因為他的身份層層隱瞞。
「李書記,龍騰集團也是被騙了呀!」他虛弱地辯解,連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
李泰峰冷笑一聲,撿起地上的檔案:「這個時候說被騙了又能怎麼樣呢?你還能找得到材料的生產商嗎?這批材料不知道轉賣了多少手,線索早就斷在了無數個見不得光的倉庫裡。就算找到了,誰讓你們拿著這個材料去修大橋的?施工單位,建設單位,監理單位,都是吃乾飯的?」
周海英的嘴唇顫抖著:「真的有這麼嚴重?路真的都已經封了?」
李泰峰重新坐下,端起已經涼透的茶杯,卻沒有喝,隻是盯著杯中的茶葉。「問題嚴重的還不止這些。」他的聲音恢複了平靜,卻讓人不寒而栗,「前段時間我給你父親通了一個電話,還去省城拜訪了他。現在上麵要重用你父親,正準備把他調到更重要的崗位。說句實在話,如果不是你父親,我不可能當上市人大副主任。」他抬起頭,目光裡滿是疲憊,「這件事情一旦暴露,不僅會毀了你父親的前程,把整個東原、東洪縣,省上的公司,全都拖下水啊。」
周海英隻覺眼前一片漆黑,他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一旦曝光,父親幾十年的奮鬥將毀於一旦,整個家族都將墜入萬劫不複的深淵。「李書記,您說這件事現在該怎麼辦?」他的聲音裡充滿絕望。
「這件事情不好辦呀!」李泰峰重重歎了口氣,「上午我去了市委,和領導聊了聊,現在對這件事情也是一籌莫展,甚至可能會因為這件事直接被撤職。現在這事就像抱著個隨時會爆炸的火藥桶,碰都不敢碰。」
「您去找鐘書記了?」周海英急切地問。
李泰峰苦笑著搖頭:「鐘書記那裡,我怎麼敢去啊?不和你通個氣,我到鐘書記那裡怎麼說?去告你的狀嗎?那你父親那裡又該如何交代?海英啊,實不相瞞,這件事我想一直捂下去。如果這幾座橋再過上幾年,十年八年,或者五年也好,等它們自然老化,再全麵進行整修,這樣或許還有挽回的餘地。」他指了指自己的白發,「你看看我的白頭發,這事出了之後,我雖不至於一夜白頭,但一年頭發也全白了,我的老父親到現在還是滿頭黑發啊!」
周海英突然激動起來:「都是李朝陽,都是李朝陽!李朝陽就是鐘毅的刀子,專門朝您心窩子裡捅啊!東原換做是誰,都不敢碰這個事的!」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怨恨。
李泰峰卻出乎意料地搖頭:「錯了,怎麼能怪朝陽同誌呢?應該感謝朝陽!沒有李朝陽,這四座橋早晚是要出大問題的。現在,水泥墩子已經管不住了,那些超重的貨車,晚上已經在偷偷跑了。這個膿包,是時候擠出來了,不然哪天有客車栽下去,我們就算槍斃也無法贖罪啊!」
周海英隻覺一陣天旋地轉,他雙手抱頭,痛苦地呻吟:「泰峰書記,我們都是冤枉的呀!而且您也從來沒跟我說起過,現在突然搞出來這個事,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纔好,800多萬,我們公司也拿不出來呀!」
「現在已經不是錢的問題了。」李泰峰的聲音冷得像冰,「這件事情如果一直追查下去,你知道是什麼概念嗎?捅了天啊!海英啊,你不要忘了你是誰的兒子,領導子女的影響力太大了!」
周海英突然想起這些年的種種,那些打著父親旗號的便利,那些心照不宣的利益輸送。他雙手顫抖著,彷彿看到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盯著自己。「泰峰書記,我也不瞞你,龍騰公司不是我一個人的公司,具體公司有哪些人參與了,我不好跟你透露。但是你要相信,我搞的東西從來不會有質量問題,我也是被下麵人坑了。咱們能不能該誰的責任就是誰的責任,當時負責整個銷售任務的另有其人!」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不可聞。
李泰峰沉默良久,終於開口:「哎,海英啊,我現在跟你打個招呼,接下來我要去市委,老焦縣長已經準備把責任扛下來,當然,我肯定也有責任。但是,這事太大,估計我們背不住。鐘書記這人眼裡容不得沙子,我和老焦如果扛不住,這事你要做好應變準備了。我隻能跟你說,這件事情已經牽扯到了在職的市領導。」
說完,李泰峰將茶杯重重地放在茶幾上,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中山裝。他的動作緩慢而機械,彷彿背負著千斤重擔。不等周海英反應,便拉開辦公室的門,大步走了出去。皮鞋敲擊地麵的聲音由近及遠,在空蕩蕩的走廊裡回蕩。
周炳乾正在花園酒店的大廳裡等著,看到李泰峰步履匆匆地走下來,連忙迎上去打招呼道:「書記。」
李泰峰神色堅定地說道:「走吧,去市委大院,咱們去找鐘書記。」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絕,彷彿已經做好了迎接一切的準備。
這時,周海英終於反應過來,他跌跌撞撞地衝出辦公室,在樓梯口大喊:「泰峰書記,這事,我想清楚咋回事了,有人可以把事情扛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