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鄧曉陽我叫李朝陽 第938章 周海英暗自交易,交公糧深感無奈
市長張慶合在市委書記鐘毅的辦公室裡。聽到鐘毅書記主動詢問東洪縣縣委常委沈鵬的工作該如何安排,張慶合多少還是有些詫異。就一位市委書記而言,安排一個縣委常委的職務,何必如此糾結呢?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沈鵬的大舅是市政法委書記,也是市委常委,換句話說,他是市委書記鐘毅目前需要倚重的物件之一。不然,鐘書記也不會如此糾結。
此時張慶合市長明白,鐘書記既想處理沈鵬,又擔心處理沈鵬之後會影響與李顯平之間的關係。
張慶合注意到鐘毅鬢角新添的白發在光影中忽隱忽現。這位素來雷厲風行的市委書記,此刻煙灰缸裡堆滿的煙頭,正無聲訴說著內心的焦灼。作為市政法委書記的外甥,沈鵬在東洪縣呼風喚雨的種種行徑,早就在坊間傳得沸沸揚揚,鐘書記不可能不知道,尤其是平水河大橋工程質量問題,更是成了紮在鐘毅心頭的一根刺。但投鼠忌器,誰都知道動了沈鵬,就等於在李顯平的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書記是擔心李常委那邊的反應?」張慶合斟酌著措辭,目光不經意掃過牆上掛著的合影——去年市政法工作會議上,鐘毅與李顯平並肩而站,笑容平和。
鐘毅隻是靜靜的抽著煙點了點頭,在老張麵前,鐘毅沒必要隱瞞什麼。
張慶合對鐘書記說:「我認為在沈鵬的處理上,政法委之前已經做過決定,免除了他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長、副縣長的職務。因為聯合調查組的調查表明,他隻是想找朋友確定那個瓶子的價值,並不是想將瓶子據為己有。從這一點考慮,確實隻是程式上的問題。當然,這隻是書麵的調查報告,至於是否是事實,還不完全一定。」
鐘毅用手叩了叩桌子,說道:「什麼事實?難道不是這樣嗎?」
張慶合在這個問題上也猶豫了一下。如果一旦將周海英、魏昌全的事情爆出來,那麼此時鐘毅就麵臨一個更加難以把握的抉擇,就是要處理魏昌全。魏昌全作為省委常委周鴻基在東原曾經最為看重的秘書,其發展並不儘如人意,這幾年兜兜轉轉,還是沒有真正獲得組織的重用,而周鴻基的兒子如今也到了商會,擔任了一個商會會長。事實上,換作是誰擔任周鴻基,可能可能多少都會有一些不滿。所以在魏昌全的事情上,張慶合也十分慎重。
張慶合說道:「聯合調查組給出的調查情況是這樣的,我們還是要相信同誌。至於關於沈鵬的處理,我覺得還是要從嚴,他還想著官複原職,是有些不知悔改了,我覺得政法委書記他肯定不能再乾了,實在不行就讓他調到市直部門來。冷處理一段時間?」
「冷處理?」鐘毅緩緩站起身:「這種害群之馬,調到哪兒都是顆定時炸彈,我看沒有必要再讓他把市直部門也給耽誤了。」
張慶合看鐘毅對這個處理方式不滿意,看來鐘毅心裡早就有了處理沈鵬的打算,於是說道:「鐘書記,您的意思是在東洪縣裡麵給他安排個職務?」
鐘毅背著手,略感無奈的說:「慶合,我現在確實沒有拿定主意,所以纔想聽你的意見。」
張慶合又試探地問道:「鐘書記,要不在東洪縣內讓他負責一些輕鬆些的工作?」
鐘毅說道:「輕鬆點的工作?工作就沒有輕鬆的,你說說看吧。」
張慶合說:「現在輕鬆點的崗位還是有,比如工會主席、統戰部長、宣傳部長。」
鐘毅擺了擺手,說道:「算了吧,都不太合適。」
張慶合馬上就明白了,鐘書記這時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安排沈鵬了,一棍子打死要考慮李顯平的感受,不一棍子打死,又覺得不解氣。於是說道:「鐘書記,我看這樣,沈鵬現在還是縣委常委,在沈鵬的安排上,咱們還是要尊重縣委的意見,我們要相信朝陽同誌是有能力把這件事處理好,這些麻煩事,丟給那小子去辦,咱們何必去操心這些事。隻是東洪縣現在還處於人事凍結的狀態,很多職務都不好調整,您看,條件合適是不是可以把人事解凍了。」
鐘毅看著張慶合,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道:「老張啊,你怎麼什麼時候都想著給朝陽要權力啊,這可不是出於公心啊。」說完之後略作思考,又說道:「關於泰峰同誌的處理,鴻基的意見非常明確,考慮到他做出的曆史貢獻,可以讓泰峰同誌提前退休,不追究責任。泰峰有了說法之後,東洪縣的人事工作,下一步是可以解凍,隻是解凍之後,我很擔心,朝陽同誌這麼年輕,有沒有駕馭全域性的能力啊,百萬人口大縣,開不得玩笑啊。看來,還是要儘快把書記的事定了。」
張慶合道:「書記啊,謀定而後動嘛,我看縣委書記的事不能急,考慮不成熟就再放一放,朝陽在東洪縣負責的這段時間,整體上還是可圈可點、有板有眼的嘛,隊伍保持了穩定,發展也理清了方向嘛,書記人選,我覺得可以再緩一緩,等朝陽把房子打掃乾淨,咱們再請客。」
鐘毅沉默良久,重新坐回沙發上,抽出兩支煙,拋給張慶合一支:「再醞釀吧。」火苗點燃的瞬間,他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兩個月前,省組織部公佈的副省級乾部考察名單上,始終沒有出現鐘書記的名字。這個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幾十年的老同誌,第一次感受到了理想破滅的滋味。
身在官場,沒有哪個領導不想進步,特彆是到了市委書記鐘毅這一步,晉升副省級似乎都已經成了一種潛規則、一種工作上的慣例,而目前來看,這種慣例似乎在鐘毅書記身上將要被打破,而一旦打破之後,換作是誰必然都會有失落感。
中午時分,周海英親自開車來到了市公安局,停在了市公安局停車場裡。市公安局副局長丁剛腋窩下夾著一個皮包,步履匆匆地拉開車門,坐上汽車之後,往椅背上一靠,說道:「媽的,從昨天到現在一直在開會。」
周海英麵色難看,手裡夾著煙,一手握著方向盤,發動汽車輕踩油門,汽車緩緩地駛出了公安局。駛出公安局大院之後,周海英才略顯埋怨地說道:「丁哥呀,我都跟你說過了,錢的事不要再說了,你看現在的局麵多麼被動啊。」
丁剛說:「我也沒想到他們一家人怎麼這麼脆弱,這老兩口和他兒媳婦竟然都死了,媽的,真是晦氣。」
周海英說道:「50萬對咱們來說都是一筆大錢了,何況對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在他們以為那就是拿兒子的命換的錢,兒子槍斃了,現在把錢給他們收回來了,他們肯定會想不開嘛。」
丁剛掏出煙,手卻微微發抖:「我哪知道他們這麼想不開?」火柴擦燃的聲音在狹小的車廂裡格外刺耳,「都怪曹河縣那幾個蠢貨,為了立功不擇手段。」
「不擇手段?」周海英冷笑,「把人一家逼得跳井,這叫手段?現在李顯平咬著不放,李尚武也騎虎難下,咱們麻煩大了。」恍惚間前麵走出來一個奔跑的小孩,他突然急刹車,輪胎與地麵摩擦發出尖銳的聲響,「你確定冉國棟那邊靠得住?」
丁剛推開車門,走下車去,對著小孩的家長一陣罵:「怎麼看的孩子,還活不活啦?」罵完之後丁剛又一屁股坐在車上,說道:「大周,你繼續。」
周海英用力拍了拍方向盤,一邊開車一邊說:「把人家一家老小全部逼得跳井自殺呀。我看,他們的孩子,我來養了,也總算讓我能踏實一些。」
丁剛道:「可不能有婦人之仁啊,那錢本來就不是他們的。」
周海英將煙頭一把彈了出去,說道:「這事定了,不討論,集團養幾個孩子,還是沒問題,我是說,你們的手段過了份了。」
丁剛無奈地說了一句:「公安機關有些措施,用這些手段都是迫不得已,如果政法機關處理事情不帶點手段,很多事情是招呼不到人的。」
周海英問:「到底用了什麼手段?」
丁剛說道:「這個不好說,反正手段有些極端。事發之後,我也狠狠批評了他們呀,但是你也知道,很多事情基層辦事隻求結果,在一些手段上是比較缺乏考慮。現在就是李顯平和李尚武都揪著不放,李尚武還好說,畢竟是公安係統內部人,真的把事情搞複雜了,他的臉上也不好看,現在關鍵就是李顯平這邊,所以今天這頓飯非常關鍵呀。」
周海英說道:「確定他能辦這個事?」
丁剛說:「冉國棟已經跟我說了,這次東洪的交通局的那個局長已經把沈鵬的事交代了一些,他們什麼事都往龍騰公司的羅騰龍身上推,可羅騰龍現在不能開口說話啊,所以我想的是讓冉國棟直接把沈鵬給扣下來,然後和李顯平談條件,讓他在這個事情上不要把大家逼得太狠,就說是正常的辦案,這家人是因財而亡。」
周海英開著汽車,一路來到了光明區與東洪間的臨平縣。到了臨平縣之後,調查組組長冉國棟也來到了臨平,在煤炭賓館的包間裡,三個人正式碰麵。冉國棟和丁剛兩人關係要好,曾經兩人都是檢察院的副檢察長,後來成立了反貪局,冉國棟就兼任了第一任反貪局局長。
周海英看到冉國棟主動握手說道:「檢察長,還勞您從東洪縣移步到臨平來,實在是有些興師動眾啊。」
冉國棟並不是真正的政法子弟,而是從基層一步一步乾上來的,能在反貪局局長的位置上已經實屬難得,再往上麵走,就感覺到了有一股莫名的無力感。能和周海英坐在一個桌子上吃飯,至少冉國棟心裡倍感受用,也覺得現在的自己是和周海英搭上了關係,這一點讓冉國棟心裡很受感動。一番客套話之後,丁剛就直奔主題說道:「冉檢,搞了這麼久,關於沈鵬的事兒到底是怎麼樣一個情況?」
冉國棟拿起桌上的餐巾擦了擦嘴之後,又舉起酒杯與二人碰了一杯,說道:「這事兒其實不複雜,當時沈鵬是分管交通的副縣長,之前考慮到方方麵麵原因,一直沒有和他見麵。現在來看,他們雖然把責任都推到了龍騰公司的羅騰龍身上,但是相應的驗收環節肯定還是要有的,作為當時的副總指揮,我們已經從交通局局長王進發口裡知道,當時的材料總驗收人就是時任副縣長沈鵬。」
周海英很是不滿地說道:「這個沈鵬把什麼事都往龍騰公司推,龍騰公司雖然是掙錢,但是這貨肯定是沒有問題的,一分錢一分貨,這麼大批量的鋼筋水泥有問題,那不純屬扯淡嗎?你們縣裡麵是怎麼搞的驗收?正因為羅騰龍死了,我們整個公司就好欺負嗎?」
冉國棟說道:「我們反貪局不是吃乾飯的,接到丁局長的電話之後,我們就有意對沈鵬采取措施了。之前古董瓶子的事,我們還考慮到他是李顯平書記的外甥,要控製他的自由,特彆是丁局長又專門交代了,就做了淡化處理,但是平水河大橋的事兒是鐘書記親自交辦的,整個聯合調查組是向市委、市政府彙報負責,我們自然是要嚴肅謹慎嘛。」
丁剛則是說道:「國棟啊,我先跟你講,你不要著急,平水河大橋的事非常複雜,牽扯到東洪縣很多乾部。現在我給你打電話說的那個事,我們公安係統上也遇到點麻煩,所以我要拿這個事好好和李顯平書記溝通感情啊。」
政法係統本就是一個相對獨立的係統,對於外來的乾部,內部自然會有排斥,或者說這個磨合是需要過程的,對於李顯平這位政法委書記,各大政法機關,一直是麵和心不和,聽調不聽宣。冉國棟表態說道:「放心,丁局長,海英在這,我說實話,咱們兩個的關係不比你和周會長的關係差吧,以後咱們都還需要周會長來多多支援啊。」
周海英淡然一笑,如今,自從自己的老父親周鴻基成為省委秘書長之後,自己在東原的政治地位和政治影響力又上了一個台階,可以說已經達到了頂峰,這也讓他感到了一些人情冷暖和世態變化。之前有一段時間,大家原本都以為周鴻基也會隨著年齡的增長退居二線,誰也沒有想到周鴻基反倒成了省委常委,所以說周海英往來的賓客也就多了起來。
丁剛說道:「大周啊,老檢察長可是要快退了,咱們國棟局長在兼任反貪局局長以來,工作可是很出色呀,拿下了不少案子,您多給想想辦法,應該是有機會進一步的。」
周海英端著茶杯笑了笑,對於安排副廳級乾部,並不是他能夠操作的。但是冉國棟還是端著酒杯說道:「海英啊,這件事情感謝您啊,還是希望您多多美言幾句。放心,需要表示的,我們一定提前表示到位,操心的事情您來,出力的事情我們來。」
周海英已經單純對錢不太感興趣了,簡單來說,錢對周海英隻是一個數字,周海英要的是這種感覺,要的是這種被人尊敬的感覺和利用權力所結交的人脈。但安排副廳級,確實不是他能夠操控的,所以表態就極為謹慎。
三人一陣歡聲笑語,已經決定下午時分就要對沈鵬正式問話,如果沈鵬無法完整回答有關問題,即將上報市委、市政府,對沈鵬實施雙規。
臨近結束,冉國棟又請示說道:「周會長啊,這件事兒咱們做到哪個地步?你要給個指示啊,彆讓兄弟們做過火了。」
冉國棟說完之後,丁剛的目光隨之投向周海英,眼神裡帶著幾分試探與期待。
周海英慵懶地半靠在雕花靠背椅上,脊背陷進柔軟的椅墊,一隻手隨意搭在扶手上。他手中烏木筷子在空中輕輕點動兩下,腕間的和田玉手串隨之晃動,發出細微的輕響。另一隻手慢條斯理地摩挲著下巴上,眯起雙眼,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語氣低沉而威嚴:「不戰而屈人之兵啊,合作才能共贏。」那聲音帶著上位者特有的從容。」
冉國棟鄭重其事地點點頭,挺直腰板說道:「放心,我明白。我們一旦給沈鵬計劃動真格的,他肯定會第一時間向他大舅通風報信。」
與此同時,我的辦公室被午後熾熱的陽光斜斜分割成明暗交錯的兩部分。頭頂的老式吊扇吱呀作響,葉片攪動著沉悶的空氣,卻無法驅散室內的燥熱。我坐在堆滿檔案的辦公桌前,手肘撐著桌麵,手指無意識地在檔案堆裡翻找,將一摞摞關於糧食增產的資料依次歸攏整齊。指腹反複摩挲著關於糧食產量的報告,這份報告竟然被市政府退了回來,張叔一時間又不接電話,紙張粗糙的觸感從指尖傳來,思緒不自覺地飄遠。
這個時候自然是和曉陽打電話,電話聽筒貼在耳邊,肩膀微微聳起夾住聽筒,另一隻手在桌麵輕輕敲擊,隨著曉陽嚴肅而急切的聲音傳來:「平安縣的也被退回來了,隻是讓大家重新核,糧食產量千萬不敢虛報,一旦資料摻水,後續問題一發不可收拾,找時間我們一起去找張叔。」
我望向窗外隨風搖曳的梧桐樹影,重重地應了一聲,同時用手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此時窗外的蟬鳴聲突然變得愈發刺耳,擾得人心煩意亂。
剛結束通話電話,敲門聲便適時響起。「咚咚咚」,三聲節奏清晰、力度均勻。我挺直脊背,坐正身體,整理了一下領口。組織部部長呂連群推門而入,精心打理的大背頭被發膠固定得一絲不苟,在陽光下泛著油亮的光澤。他臉上堆滿笑容,身體大幅度前傾,兩隻手交疊著放在身前:「縣長,我們計劃後天召開乾部大會,主要研究幾位馬上要退休老乾部的待遇問題。這些老同誌原本都以為在退休前沒希望解決待遇問題了,多虧您多次與組織部門溝通協調,才把這難題給解決了。大家都盼著您能在會上講幾句話!」
我靠在柔軟的皮質轉椅上,雙腿交疊,手中的鋼筆在指間反複轉動,從虎口滑到指縫,又從指縫轉出來。思索片刻後說道:「後天不行,進京書記已經和市委統戰部約好了,要談投資酒廠的事。乾部大會我不參加,不過退休儀式可以辦得隆重熱鬨些,就像部隊退伍儀式那樣,讓老乾部們真切感受到組織的關懷與溫暖。到時候我一定抽空參加。」
呂連群聽罷,立刻直起腰,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還不斷地點頭:「縣長考慮得太周到了!以往老乾部退休,都是悄無聲息地收拾東西走人,跟單位彷彿沒了聯係一般,您這舉措有人情味了!」
他的話音尚未落下,縣委常委曹偉兵便急匆匆地闖了進來。看到呂連群在場,他腳步猛地一頓,右腳還懸在半空,臉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呂連群見狀,立刻心領神會,一邊整理袖口,一邊用手指輕輕彈了彈並不存在的灰塵,說道:「縣長,明天9點我們從縣裡出發?」
「對,隨機檢查。記得通知焦陽縣長。」
說完,他輕輕帶上辦公室的門,關門時還特意將身體探出去左右張望了一下,走廊裡隨即傳來他皮鞋跟敲擊地麵有節奏的「噠噠」聲。
「縣長,聯合調查組剛剛通知,讓沈鵬去接受問話。」
我放下手中的鋼筆,金屬筆帽磕在桌麵,發出一聲輕響,眉頭微皺,身體微微向前傾:「沈鵬又去?接受什麼問話?」
曹偉兵警惕地湊近兩步,腳步放得很輕,生怕發出聲響,臉上帶著神秘的神色,還不時轉頭看向門外:「調查組沒透露具體內容,但我猜這事和平水河大橋脫不了乾係。王進發局長肯定交代了不少情況,沈鵬當時分管交通,這次怕是躲不過去了。」
我揉著太陽穴,手指在鬢角處來回按壓,思索片刻:「讓他配合調查,既然是聯合調查組的要求,我們沒有理由拒絕。」
曹偉兵點頭,正要離開,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轉身說道:「還有個事,縣長啊,市農業局反饋,坤豪公司出售的農藥化肥全是不合格產品,含量要麼超標,要麼不達標,純粹就是假冒偽劣商品。」
我站起身來,雙手背在身後,在辦公室裡緩緩踱步,走到窗邊,商販的叫賣聲隱隱約約隨風傳來。「國家對假冒偽劣產品有明確的規定,按規矩處理就行。但坤豪畢竟是縣裡的龍頭企業,而且他們主動提供了5萬箱農藥作為補償。我們既要嚴格監管,也要引導他們規範發展。」
曹偉兵麵露疑惑,歪著頭,一隻手撓了撓後腦勺,問道:「縣長,您的意思是不進行重罰?」我轉身看向他,目光堅定而沉穩,雙手抱在胸前:「依法依規的拿出處理方案來,到時候我看一下,偉兵啊,我們不能帶著個人情緒開展工作,東洪縣就這麼一家在市上掛名的民營企業,必須要有包容的胸懷和長遠的眼光。」
曹偉兵點頭道:「明白了,多罰點歀嘛!」
第二天早上9點,兩輛桑塔納轎車整齊地停在縣委大院。呂連群早早地等候在車前,不時踮起腳尖張望,臉上堆滿殷勤的笑容。看到我出來,他立刻小步快跑上前,走路時身體微微前傾:「縣長,車上準備了綠豆湯,天氣這麼熱,您喝點解解暑。」
焦陽副縣長在車邊一邊看著,一邊笑著。
汽車出了縣城,上了公路,公路兩旁,大片的麥田大多已完成收割,裸露的土地在陽光下泛著金黃色的光芒。
到了二官屯鄉大集,遠遠望去,主乾道上蜿蜒著一條交糧的長龍,一輛輛架子車滿載著糧食,在陽光的照耀下,宛如一條流動的金色長河。拉車的群眾麵板被烈日曬得黝黑發亮,粗布汗衫緊緊地貼在背上,有的人正彎著腰,雙手死死握住車轅,手臂上青筋暴起,一步一步艱難前行;有的人停下來用搭在肩頭的毛巾狠狠擦拭臉上的汗水,擰出的汗水滴落在滾燙的地麵上,瞬間蒸發;車轅上搭著的毛巾早已被汗水浸透。每當汽車駛過,有的村民直起腰來,好奇而敬畏地張望著,眼睛緊緊盯著汽車。
「農藥都發下去了嗎?」我望著窗外忙碌的景象,開口問道。
呂連群連忙側身:「都發下去了!各鄉鎮領取農藥的積極性很高啊,朝陽縣長,大家還是很感激的!」
越靠近糧所,交糧的架子車越多,隊伍裡的人們走走停停,不時有人摘下草帽扇風,有的人將草帽當成扇子,快速地在麵前扇動,嘴裡抱怨著天氣的炎熱;有的人乾脆坐在路邊的磚塊上休息,大口喘著粗氣。
看前麵有些擁堵了,我推開車門,一股裹挾著麥秸氣息的熱浪撲麵而來。交糧的群眾紛紛將目光投向我們,有的人停下手中的動作,直勾勾地盯著;有的人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著。我走向一輛架子車,車上坐著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正抱著一塊西瓜大口啃著,汁水順著嘴角流到脖頸,兩隻手緊緊抱著西瓜,吃得狼吞虎嚥。旁邊一位年輕婦女滿臉慈愛地用手帕幫他擦拭,輕輕抬起男孩的下巴,溫柔地擦去汁水。
拉車的漢子看到我走近,慌忙放下手中的水壺,動作太急,水壺差點掉在地上。他侷促不安地搓著手,兩隻腳在地上來回挪動,黝黑的臉上閃過一絲膽怯,頭微微低著,不敢直視我的眼睛。
「今年收成咋樣?」我伸手拍了拍車上鼓鼓囊囊的糧袋,觸手堅硬,能清晰感受到裡麵糧食的飽滿緊實。
漢子這才憨厚地笑了笑,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和去年差不多,。」
呂連群在一旁插話道:「怕是有七百多斤吧!」漢子卻無奈地搖搖頭,歎了口氣,同時用手拍了拍糧袋:「七百多斤那是高產的地方,我們二官屯可不行。這兒用的都是井水,水質堿性大,而且水太涼,莊稼根本受不了,哪能跟馬關鄉比,人家那兒能抽河水灌溉。」說話時,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羨慕和無奈。
我接著問道:「知道今年公糧少交的政策吧?」漢子眼睛頓時一亮,語氣略顯激動:「知道知道!聽說是新來的領導為我們減輕了負擔!」
周圍十幾個群眾聽著話,紛紛圍攏過來,有的人小跑著過來,有的人擠開前麵的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算著賬,看著大家臉上洋溢的笑容,一股暖流湧上心頭,我內心滿是欣慰,覺得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是值得的,嘴角也不自覺地揚起微笑。
就在這時,幾個拉著空架子車的老漢從糧所方向走來,臉上滿是憤懣之色。看到有人把糧交了,我就主動走了上去。問道:「大叔,這是把糧食給交了?」
這老漢很是不滿的將車狠狠往地上一杵,整個架子車都跟著晃動起來,車上的鐵桶被震得哐當作響。
「這些當官的簡直不讓人活了!」老漢一隻手還指著糧所的方向,手指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驗糧的時候故意刁難我們,一會兒說濕度高了,一會兒說硬度不夠,又說水分太大。不塞包煙、說幾句好話,根本彆想把糧交了!」
另一位老漢掀開衣襟,隨意的拿起草帽扇了扇風。「你們都準備好現金啊,一會還得先買農藥,不買藥不讓交糧。」
其他眾人一聽,趕忙一臉不解的圍了過來,還要買藥,買啥藥?
這老漢從架子車上拿出了一個破舊補丁布兜,掏出了幾瓶農藥,說道:「還以為新縣長辦點人事讓大家少交些糧食,結果這他媽來了個賣假藥的縣長,這些人啊,過分啊!外麵賣1塊多一瓶,在這兒賣5塊!不買就不給交糧的條子!我家六畝地,買藥就花了30塊錢,還說給老孃買點中藥回去,結果買了幾瓶子農藥,乾脆都回家一人一瓶算了」
旁邊一位婦女見狀,趕緊拉了拉他的衣角,眼裡膽怯的看著我們幾人,卻被老漢用力甩開。漢子抱著一堆農藥瓶,雙腿一軟,蹲在地上抽泣起來,身體不停地顫抖,肩膀一聳一聳的:「30塊錢啊,買這幾瓶藥,這活著還有什麼盼頭!不如喝了這藥一了百了!」
那無力的哭聲不大,在空曠的馬路上回蕩,現場的群眾無不搖頭歎氣。什麼新縣長,還不如上一個,是啊,這不是白高興嘛……
我隻覺得一股怒火從腳底直衝頭頂,雙手不自覺地緊緊握拳,手臂上的肌肉都鼓了起來,指關節被攥得咯吱作響。也是覺得眼窩一熱,心裡暗自感慨,我們的乾部,咋能這樣乾那?看來不下狠手解決不了東洪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