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鄧曉陽我叫李朝陽 第952章 鐘毅彙報減產原因,登峰指出根結所在
九十年代,宛如一個熱氣騰騰的大熔爐,萬物都在蓬勃生長,那是一個破舊立新卻又良莠不齊的特殊時期。自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華夏大地,人們才真正品嘗到好日子的甜蜜滋味。在這個全民奮鬥的激昂時代,製度的框架尚在搭建之中,法律的條文也有待完善,於是,一些心思活絡之人瞅準了製度與法律的縫隙,鑽了空子,從而大發橫財。
與此同時,在人才選拔的體係裡,也存在著一些不那麼光明磊落的現象,接班製度便是其中之一。那些為革命事業拋灑熱血、做出卓越貢獻的老同誌、老乾部,在退休的時候,擁有推薦自己子女或後代進入體係內的權力。這一初衷或許是好的,然而在實際執行過程中,卻讓一些並無真才實學的人輕而易舉地踏上了領導崗位,甚至在某些關鍵部門成為了握有重權的關鍵領導乾部。這種現象在各個係統中都極為顯著,政法係統、國有企業、教育係統、醫療係統……幾乎所有的係統內部,子承父業、女承母業的場景隨處可見,已然成為社會上一種屢見不鮮的普遍性現象。直到九十年代末期,公務員考試製度如同一股清風,徐徐吹來,才逐步扭轉了這一局麵。市公安局常務副局長丁剛,便是通過繼承父親的崗位,踏入檢察院係統。在父輩人脈與資源的幫襯之下,他如同坐了火箭一般,迅速晉升為副檢察長,緊接著便來到市公安局,坐上了常務副局長的重要位置。
丁剛端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目光直直地盯著對麵的辦公室主任田嘉明,緩緩開口說道:「嘉明啊,你過去,重中之重就是要好好整治整治坤豪公司。」
聽到丁剛提及要收拾坤豪公司,田嘉明的臉上並未流露出太多意外的神色。作為辦公室主任,田嘉明與李尚武之間的關係,可謂是平淡如水,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緊張。追根溯源,在平安縣的時候,田嘉明就與李尚武產生了激烈的矛盾。當時,李尚武不僅沒有為他說話,甚至還打算對他施以紀律處分。好在田嘉明的大舅子老盧主任與鐘書記有些交情,一番運作之下,讓鐘書記看在人情麵子上,最終保全了他。
經此一事,田嘉明自然與丁剛走得更近了,關係愈發密切。此前,田嘉明已經多多少少參與過丁剛組織的一些極為隱秘的飯局,對於坤豪公司背後的那些事情,也略知一二。此刻,他不假思索,主動表態道:「市農業局早就判定坤豪公司生產的化肥和種子為不合格產品了。可縣委、縣政府呢,竟然隻是輕飄飄地罰了一二十萬就草草了事。這算怎麼回事?這簡直就是姑息養奸,是助紂為虐,更是養虎為患啊!」
田嘉明為了充分表達自己內心的憤怒,一口氣連續說出了三個成語。這一番言辭,聽得丁剛心裡那叫一個舒坦,十分受用。丁剛心裡清楚,在二代這個圈子裡,周海英就是當之無愧的核心人物。周海英的前途與命運,就是整個二代圈子未來走向的風向標。此前,周海英被畢瑞豪算計,這其中沈鵬也脫不了乾係。好在如今自己與李顯平已經達成了默契,雙方都選擇互不追究責任。但對於畢瑞豪,丁剛可就沒打算輕易放過,也沒那麼客氣了。假冒農資,這無疑是收拾畢瑞豪的最好機會。然而,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關鍵因素,那就是東洪縣農資市場這塊蛋糕實在是太大了,大到令人垂涎欲滴。而畢瑞豪卻十分貪婪,將整個市場獨吞,吃相極為難看。丁剛深知,隻要能夠成功拿下畢瑞豪,就相當於成功斬斷了坤豪公司在農資市場的根基,為龍投公司下一步順利進軍東洪縣,占據市場份額,提供極大的便利。
兩人你來我往,客套寒暄了一番之後,田嘉明眼珠子一轉,主動說道:「丁局長,今晚您可得賞個臉!咱們一起到曹河縣好好放鬆放鬆。」
眾人都知道,曹河縣在工業企業發展方麵在東原首屈一指。雖說民營企業數量不算多,但國營企業卻門類齊全,機械製造、紡織、化工、白酒都讓曹河在東原說上了硬話。那些國營企業的乾部,最懂得享受生活的樂趣。在曹河縣,有著不少遊走在灰色地帶的產業,縣裡的幾家娛樂場所,更是提供著特殊服務,以至於曹河縣被戲稱為東原的「小香港」。當然,這裡的「小香港」絕非是一個褒義詞。
丁剛,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自然也喜歡放鬆身心,享受生活的樂趣。畢竟,對於男人而言,不是想不想的問題,隻是敢不敢和能不能的擔心。然而,此刻麵對田嘉明的邀請,丁剛卻並不想在下屬麵前暴露自己這方麵的喜好。畢竟,田嘉明還是自己的下屬,有些事情,當著下屬的麵去做,總歸是不太妥當的。與下屬之間,保持必要的距離,這也是身為領導的人常常會遵循的原則。
於是,丁剛毫不猶豫地拒絕了田嘉明的邀請。
田嘉明見丁剛態度如此堅決,也不再勉強,而是話鋒一轉,說道:「丁局長,我知道您考慮事情向來周全。如今這事情,雖說總算是有了個開頭,八字有了一撇,但要真正落實下來,還得經過常委會的討論,還有考覈程式、考察程式等一係列繁瑣的流程。這個時候,自然是需要低調行事的嘛。」
丁剛其實並沒有考慮得如此長遠,但見田嘉明自己這般分析,也懶得拆穿他,隻是微笑著說道:「嘉明啊,回去之後,可要好好乾,為咱們市局爭光啊。」
田嘉明聽後,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主動湊近丁剛,小心翼翼地說道:「丁局長,這個事啊,您可得給我指點迷津。我心裡明白,唐書記和周書記那裡,我肯定都得有所表示。您看我……」
田嘉明說到此處,馬上看著丁剛,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接著說道:「您對我這麼照顧,我可不能讓咱唐書記和周書記白幫忙吧,也不能讓您又搭人情又舍麵子吧,這樣大家覺得我不懂事嘛。」
丁剛當初確實隻是給周海英透露了個底,本意是想拉田嘉明一把,而周海英在其中也隻是順手幫了個忙。丁剛壓根兒就沒想到,唐瑞林會如此上心,輕輕鬆鬆的把這件事給辦了。
田嘉明見丁剛沒有立刻回應,笑得有些尷尬,繼續說道:「局長,我也想好好準備準備,可就是不知道該準備些什麼合適。再者,我又怕人家唐書記和周會長看不上,不收我的東西啊。」
丁剛聞言,往椅背上悠然一靠,抬起頭,望瞭望天花板,緩緩說道:「東西嘛,你得準備好。人家可以拒絕,但你不能不送。現在這社會,不都是這個風氣嗎?這樣吧,具體送什麼東西,我也給你說道說道。唐書記喜歡什麼,我還真不太清楚,這唐書記好像沒什麼特彆明顯的愛好。至於周會長,他平日裡就喜好那些古董字畫。你回去看看,能不能想法子找到,如果能找到,那自然是最好不過;要是實在找不到,那也就隻能俗套一些,準備錢吧。」
丁剛心裡清楚,下一步,倘若田嘉明順利到了東洪縣,整個東洪縣的農資市場格局將會被徹底改寫。到那個時候,所創造出來的利潤和價值,遠非幾件古董和區區幾萬塊錢能夠相提並論的。
田嘉明從辦公室走出去之後,丁剛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在心裡暗自思忖道:這個老田呀,在縣裡這麼長時間,可真是埋沒了他這樣的人才。早就應該把他提拔起來了,這老田,還是懂規矩的。隻是這世上,像田嘉明這樣懂規矩,一門心思想抱大腿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早上的時間,市委書記鐘毅和常務副市長王瑞鳳兩人並肩走進市委大院,隨後踏上前往省城的路途。等他們趕到省城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時分。鐘毅、王瑞鳳以及向建民和司機,一行總共四個人。他們並沒有選擇在省委食堂用餐,而是由王瑞鳳帶路,來到了一家由回民經營的館子。在這家館子裡,他們品嘗了一頓地道正宗的清真菜肴。由於和道方書記約定的見麵時間是下午兩點鐘,時間尚早,所以大家吃起飯來,也是不緊不慢,悠然自得。
下午1點鐘的時候,眾人已經用餐完畢。鐘毅和王瑞鳳兩人,平日裡都有睡午覺的習慣。此刻,王瑞鳳已經哈欠連天,睏意陣陣襲來,然而鐘毅卻顯得精神飽滿,毫無倦意。
王瑞鳳端起茶杯,輕抿一口茶,潤了潤嗓子,隨後便讓服務員將餐桌上的幾盤剩菜全部撤了下去。她捏著茶杯,看著精神抖擻的市委書記鐘毅,不禁疑惑地說道:「鐘書記,您難道一點都不困嗎?我記得您往常中午也是要睡午覺的呀。」
鐘毅自然不好向王瑞鳳坦言,自己是因為即將要向省委道方書記彙報工作,心裡緊張,所以才毫無睏意。畢竟,這次彙報工作的機會十分難得,雖然給定的彙報時間不長,但能夠站在省委書記麵前彙報工作,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必定要經過反複斟酌,仔細推敲了又推敲,認真考量了再考量,生怕在彙報過程中,有任何一個細節遺漏或者表述不清楚。更為關鍵的是,對於各種資料以及背後的原因,必須要做出精準無誤的判斷。
鐘毅端起茶杯,又輕輕放下,隻是說道:「哦,來的路上啊,眯了一會兒啊。」說完之後又不放心的道:「瑞風,這邊快去,十分鐘能到吧。」
王瑞鳳淡然一下道:「書記,放心,這一塊閉著眼十分鐘我都能走到。」
都聯係好了?
王瑞鳳明白,今天這趟來是做檢討的,就寬慰道:「書記,我都已經和秘書長說好了,老人家心情不錯,沒有特彆的意思,重點是瞭解情況。」
聽到這裡,鐘毅才放下心來。清真館子離省委大院的距離非常近。幾人吃過飯後,便再次乘車,很快就來到了省委大院。市委書記的汽車上配備有專門的通行證,執勤的武警戰士在車窗位置檢視證件,隻一眼,便能迅速辨彆證件的真偽。由於持有有效證件,汽車無需進行登記,便直接暢通無阻地開進了省委大院裡。
王瑞鳳陪同著鐘毅來到了1號樓。這個時候,省委辦公廳一處的工作人員早已等候在此,他們熱情地引導兩人來到休息室。這一係列操作,都是常規流程。但凡來到1號樓彙報工作的客人或者乾部,一般都會先在休息室稍作等候。要知道,書記的時間可是精確到分鐘來安排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既定的日程。書記的工作節奏緊湊有序,可不似普通乾部那般,耽誤個分鐘無關緊要。在書記這裡,一件事情耽誤分鐘,另一件事情再拖上半個小時,那這一天的工作計劃和節奏可就全被打亂了。誰都明白,為了能夠獲得一次和書記見麵、做工作彙報的機會,前期的準備工作往往需要提前十天半個月就開始著手進行。倘若要是邀請書記前往下麵視察工作,那所要做的準備工作,就更是繁雜瑣碎,多得數都數不過來。
鐘毅和王瑞鳳來到休息室之後,隻見報架上擺放著省報、人民日報、光明日報當天最新出版的報紙,還有《求是》《內部參考》等。
鐘毅剛剛在白色布藝沙發上落座,王瑞鳳便十分自然地走上前,拿起幾份報紙,輕輕地放在了鐘毅的跟前。
鐘毅見狀,心裡琢磨著,若此刻再去翻看檔案,反倒會顯得自己過於謹小慎微了。於是,他也順手拿起一份報紙,悠閒地翻看了起來。看著看著,不知不覺中,鐘毅的目光停留在一則關於國務院召開清理三角債試點工作會議的報道上。這一看,他的思緒瞬間就被拉回到了東原。東原的三角債問題,雖說不像東北地區那般突出嚴重,但也已然陷入了一個可怕的惡性迴圈之中:投入資金進行生產,產出產品後卻遭遇積壓,貨款無法及時收回,進而形成拖欠賬款的局麵。為了維持生產,又不得不再次投入資金,如此迴圈往複,再次產出產品,又再次麵臨積壓,拖欠賬款的情況也愈發嚴重。上次前往曹河縣調研的時候,就已經敏銳地察覺到,曹河縣的三角債問題在整個東原地區最為突出,並且其負麵影響如同漣漪一般,波及到了東原的多個縣,曹河縣紡織廠竟然借了曹河縣教育局一百多萬,說起來都是荒唐。這種惡性迴圈,導致企業出現生產大賠、小生產小賠、不生產也賠的艱難困境。鐘毅的心裡,此刻就像壓了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隱隱有著一層擔憂。他深知,假如不儘快解決三角債的問題,一旦這個隱患如同炸彈一般爆雷,那麼曹河縣的問題極有可能像推倒多米諾骨牌一樣,拖累整個東原來之不易的工業發展大好局麵。
正當鐘毅沉浸在對三角債問題的深深思考之中時,休息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了。一位年輕乾練的乾部走了進來,禮貌地說道:「鐘毅同誌,瑞鳳同誌,道方書記請你們過去,就在會議室談。」
聽到是在會議室進行座談,鐘毅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王瑞鳳。會議室,那可是正式嚴肅的場合;而辦公室,則相對輕鬆一些。沒有被邀請到辦公室,這讓鐘毅的心裡瞬間懸起了一塊石頭,有些忐忑不安。但他轉念又一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東原目前的實際局麵就是如此,自己絕不能因為盲目追求漂亮的資料,而放棄應有的原則底線。
從1號樓1樓的小接待室出來,鐘毅和王瑞鳳沿著樓梯,來到了2樓的小會議室。這個會議室空間很大,但會議桌的尺寸卻不算大。走進會議室,隻見會議桌上已經整齊地擺放好了材料。工作人員熱情地引導著鐘毅和王瑞鳳就座。這個時候,又一位年輕的女同誌走了進來,她手裡拿著兩個茶杯,輕盈地放在兩人麵前,然後折返身去,取來了一個茶壺。她動作嫻熟地將滾燙的熱水緩緩倒入茶杯之中,刹那間,一股清澈淡雅的茶香撲鼻而來。這位服務員的手法十分專業,隻見她一手輕輕捏著杯蓋,一手穩穩地倒水,水倒好之後,又小心翼翼地將杯蓋輕輕蓋上。如此一來,上好的茶葉所蘊含的茶香,便被完美地捂在了杯子裡。
鐘毅趁著這個間隙,再次開啟自己的筆記本,快速掃了一眼上麵記錄的各個縣的小麥生產資料。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再次被推開了。趙道方麵帶微笑,邁著穩健的步伐走了進來。他長著一張標準的國字臉,濃密的眉毛下,一雙丹鳳眼銳利如鷹,彷彿能夠洞察一切。他的肩背挺直如鬆,整個人看起來精神矍鑠,狀態極佳。
趙道方看到鐘毅和王瑞鳳等人都已經站起身來,便滿臉笑意地朝著門口迎了過來。他伸出手,與鐘毅緊緊握在一起,親切地說道:「鐘毅同誌,辛苦啦,這次專門把你請過來,是讓你來給我們好好上上課呀。」
在趙道方的身後,跟著省委秘書長周鴻基和分管農業的副省長嶽峰。
趙道方扭頭看了看身後的兩人,又上前一步,說道:「你們都是老熟人了,我就不一一介紹了。來吧,咱們坐下來,直接進入主題。」
省委1號樓小會議室裡,空調發出輕微的嗡鳴,試圖驅散盛夏的燥熱。深褐色的會議桌泛著沉穩的光澤,牆上「實事求是」四個鎏金大字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市委書記鐘毅端坐在會議桌一側,微微挺直的脊背卻難掩他內心的一絲緊張,畢竟此次彙報,關乎著東原市在全省的工作評價,更關乎著糧食生產資料背後的真相。
省委書記趙道方身著筆挺的襯衣,麵容嚴肅而沉穩,他抬手示意眾人落座,聲音低沉而有力:「都坐吧。」那簡短的話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省委秘書長周鴻基推了推黑框眼鏡,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最後落在鐘毅身上,語氣看似溫和,實則暗含壓力:「鐘毅同誌,今天把你請過來,不要有心理負擔。道方書記目的很簡單,有兩個資料讓省裡搞不懂,所以請你談談看法。一個是今年全國小麥總產量下跌2,而我省小麥總產量卻上漲10。這一降一升,懷義同誌做了批示,在全國糧食普遍性減產的情況下,咱們省糧食怎麼實現的豐收?第二個問題,省裡的意思是,在全省各地市普遍豐收的情況下,為什麼唯獨東原市出現減產?就這兩個事,你要把原因搞清楚。」
趙道方微微頷首,目光深邃,一伸手,主動開始分析起全國糧食減產的原因:「其實我可以回答第一個問題的前半部分,為什麼全國糧食減產?今年以來,全國範圍內出現大範圍春旱,隔壁幾個省還鬨了蝗災,而且今年暴雨頻發,國家氣象局連發多個預警,但咱們省整體沒有受災,這應該是第一個問題的答案。」
鐘毅深吸一口氣,神情坦誠而堅定,說道:「道方書記,對於全國的形勢,我認同您的判斷,也讚成您的分析。今年我們也做了大量防汛準備工作,但農業確實靠天吃飯。東原沒受惡劣天氣影響,所以確保了顆粒歸倉。在春季,我市有兩條主要河流,黃河和平水河,這兩條河流為我們提供了便利的灌溉條件,奠定了糧食豐收的基礎。」
趙道方目光如炬,直視著嶽峰省長,語重心長地說:「這件事本來該由泰民同誌過問,但他跟著領導到歐洲訪問去了,所以我來過問。鐘毅同誌,按你的說法,東原應該是風調雨順吧?」
鐘毅連忙點頭,語氣肯定:「是風調雨順,條件甚至好於去年。」
趙道方眉頭微皺,追問:「那就更不應該減產了。減產原因是什麼?你們分析過沒有?」
鐘毅挺直腰板,開始彙報:「書記,我向您彙報。我們做了認真細致的分析,主要有兩個原因。第一個是乾部統計口徑不一,不同程度出現產量虛報、水分嚴重的情況。我這裡有一份資料,東洪縣在沒有規範統計口徑之前,畝產千斤,規範糧食統計、重新核準後的糧食產量隻有735斤。正是因為這個縣,引起了我們對糧食產量虛高的重視,市裡下決心對糧食畝產進行重新統計。從統計結果來看,平均畝產750斤較為科學準確。」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觀察著趙道方的反應。
趙道方聽完,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絲不悅:「鐘毅同誌,你的意思是糧食統計有水分?」
鐘毅神色認真,如實說道:「道方書記,糧食統計是專業細致的工作,但受限於乾部水平和統計能力,存在不同程度的虛報估算情況。」
趙道方鄭重點頭,語氣沉重:「鐘毅同誌,你這一擠水分,就擠掉了四分之一的糧食產量。東原1000萬畝耕地,這個資料很大,放到全省來看,如果都能擠出來這些水分,那更是天文數字啊。」他轉頭看向周鴻基,神情嚴肅:「鴻基,你經曆過那個年代,應該清楚虛報產量帶來的風險和隱患有多大,這是會餓死人的。」
感慨過後,趙道方鄭重看向鐘毅,眼神中滿是讚賞:「鐘毅同誌很不簡單,能在這種環境下說出真話、講出實情,擠掉水分、減輕負擔,這纔是實事求是的高尚品格嘛。」
鐘毅連忙回應:「道方書記,市裡之所以下決心擠農業產量水分,一是東洪縣新任縣長有膽氣和魄力,引起了市裡重視;二是瑞鳳同誌以實事求是的作風狠抓資料統計,還原了真實水準。」
趙道方點頭,看向周鴻基和嶽峰:「鴻基、嶽峰,我們都要學習鐘毅同誌這種膽氣和魄力。」說著,他還指了指牆上「實事求是」四個大字,那目光彷彿在提醒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趙道方將目光轉向主抓糧食生產的乾部嶽峰,語氣雖平和,但字字有力:「全省小麥增產10,我是不是可以懷疑,這個資料水分很大,雖然我沒全麵調查,但憑常識就知道這裡麵水分很大。嶽峰同誌,你要檢討啊。」他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敲了敲桌子,嶽峰省長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緊接著,趙道方又詢問了一些細節問題,王瑞鳳補充了農資亂象。道明原委之後,趙道方神情嚴肅,語氣嚴厲:「農資是農業穩產增收的關鍵,市場一直很混亂啊,國家一再出台檔案規範,但在巨大利潤誘惑下,有些不法商販鋌而走險,給糧食生產造成極大損失。」他再次在嶽峰麵前敲了敲桌子,眼神堅定:「嶽峰同誌,給你三個月時間,必須查處一批、打擊一批、關停一批。同時從製度上規範農資市場,該專營就專營,該聯營就規範,不能陷入一關就死、一放就亂的惡性迴圈。」
嶽峰省長剛進會議室時還滿麵春風,此刻卻顯得極為尷尬。他深知問題不是出在東原,而是全省普遍性的產量虛報,省農業廳難辭其咎,而省委書記的態度更是能隨時影響乾部的前途。他迅速在筆記本上記錄著,每一筆都寫得格外用力,記錄完後,將筆輕輕放在筆記本上,欠身看向趙道方,語氣誠懇:「道方書記,您放心,省農業廳一定會拿出有力措施整治農資市場,確保群眾用上放心肥、放心藥和放心種子。」
趙道方點點頭,看了看錶,會議已進行20多分鐘。他轉頭微笑看著王瑞鳳:「瑞鳳啊,還有沒有要補充的?」
王瑞鳳搖搖頭,輕聲說道:「鐘書記彙報得全麵具體,我沒有補充的。」
趙道方又看看周鴻基和嶽峰,見眾人都搖頭,便說道:「那好吧,今天就這樣。嶽峰同誌,你要儘快形成專報,等到泰民同誌回來之後,省政府開常務會議要專題研究這件事,研究完報省委常委會,常委會討論後再報國務院。核心原則隻有一個,大大方方承認問題,痛痛快快改正錯誤,輕輕鬆鬆重整旗鼓。」
會議結束後,趙道方和藹地將鐘毅送到1號樓門口,緊緊握住他的手,語重心長地說:「東原是個好地方,也是出乾部的地方。」他麵帶微笑,看向周鴻基和嶽峰,又對鐘毅說:「鐘毅同誌,東原的擔子很重,你乾得不錯,辛苦了。」
鐘毅心頭一暖,這段時間以來的壓力彷彿在此刻得到了徹底釋放。他十分清楚這句話的分量,以及背後隱藏的意義。
而在東原,下午,熾熱的陽光炙烤著大地,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熱浪。我帶著副縣長劉超英,腳步匆匆地朝著市委常委、副市長臧登峰的辦公室走去。我們站在辦公室門口,等待的時間雖不長,但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內心既期待又忐忑,不知道關於縣裡電廠建設的事情,臧市長會給出怎樣的答複。
沒等多久,我們便推門進去。臧登峰坐在辦公桌後,看到我和劉超英,神色平靜,似乎早已料到我們會來。他摘下臉上的眼鏡,輕輕放在桌子上,開口說道:「朝陽縣長,想見你一麵,不容易啊。」
我臉上立刻堆滿笑容,態度誠懇地說:「臧市長,我這次來就是向您檢討的。」
臧登峰擺擺手,說道:「不敢當啊,來吧,先坐。」
我們坐下後,一番客套寒暄,話題自然就轉到了電廠建設的事情上。我詳細地向臧市長彙報著電廠建設對於東洪縣發展的必要性,從工業發展到居民生活,每一個方麵都闡述得十分透徹。然而,臧登峰卻神色凝重,聽完後緩緩說道:「朝陽同誌,電廠這事沒那麼簡單。王瑞鳳市長之前口頭承諾向省計委和省電力局報備,在東原再增加兩座上規模的電廠。但電廠和水庫不一樣,水庫投個千把萬就能修起來,電廠配套工程建設都是以億為單位。大家都想拿國家的低息貸款和補貼貸款,可從國家政策來看,短期內不太可能。國家剛給了東原兩個多億低息貸款,下一步『八五』規劃後,一批專案落地又要幾個億。咱們國家現在什麼情況你們清楚,三角債問題把國家弄得很疲憊。我今天看到一組資料,全國三角債規模達到3000個億。」
他頓了頓,拿起煙嘴在桌子上磕了磕,繼續說道:「這3000億還不能完全統計,咱們東原根本沒上報。單是東北三省的三角債問題,就已經讓國內名列前茅的大型鋼鐵廠麵臨停產,國家哪還敢輕易投錢?」
我心裡猛地一沉,臧登峰副市長果然不愧是從市計劃委員會出來的乾部,對國家宏觀政策瞭解得如此透徹,三言兩語就道出了問題的關鍵所在。但我仍不甘心,繼續說道:「臧市長,三角債問題確實嚴重,但也不能影響我們縣裡建一座電廠吧。東洪縣要發展,沒有電就像車沒有油,根本跑不起來。」
臧登峰笑了笑,眼神中帶著一絲無奈和同情:「朝陽同誌,不是我打擊你積極性。今天上午,廖自文同誌就在你坐的這個位置,給我彙報了一個小時。工業開發區是全市的工業龍頭,按理說應該保證他們的用電,但現在也不敢保證。原因很簡單,瑞鳳同誌還沒把電廠指標申請下來,拿不到指標就拿不到貸款名額。除非大家都學臨平縣,讓何書記發話,先建設再批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