囍喪(無限) 第1章 帶血手劄
帶血手劄
一連下了好幾日雨,壟陰鎮又是烏雲密佈。
槐安街儘頭的紙紮鋪,門窗緊閉,門口立著一個白布紮的幌子。
上麵用墨字,寫著一個大大的“喪”,像極了穿白衣的吊死鬼,掛在上麵晃悠。
隔壁花鋪,破舊的矮門“吱呀”響了一聲。
一個頭發花白的乾瘦老太太,拄著柺杖從門裡走了出來。
她朝旁邊挪了兩步,見紙紮鋪的門依舊關著,裡頭黢黑,搖著頭歎了口氣。
開紙紮鋪的林長世,兒子病了幾個月了,一直不見好,人漸漸就沒了做活兒的心思。
再加上紙紮鋪本就生意不多,鋪子隔三差五就關門。
“都四五天了,”老太太掰著手指頭嘀咕,“怎麼還不開門啊?”
街上火冷燈稀1,連個人影都沒有,自然不會有人回她。
她撐著柺杖兀自在街邊站了會兒,慢慢走上前去叩響了門。
……
紙紮鋪內。
暗不透光的小屋,靠牆擺著張窄窄的木板床。
一個臉色蒼白的少年,裹著薄薄的被子躺在上麵,正在昏睡。
因著病了許久,他整個人都很清瘦,下顎線棱角分明,緊抿的唇沒有一絲血色。
——砰砰!
寂靜的屋內,突然傳來叩門聲。
少年細密微卷的睫毛簌簌抖動,緩緩睜開了眼。
入目一片漆黑。
他盯著眼前的黑暗緩了緩,才支撐著坐起身。
“林長世,林長世!”
“你家林小子咋樣啦?”
林祈歲一驚,腦中“嗡”的一陣刺痛,無數雜亂的記憶,爭先恐後湧了上來。
林長世正是他爹,壟陰鎮上唯一的紙紮匠。
開了家紙紮鋪,平時做些白事用的紙紮活,偶爾也會接一接司公子的差事,幫辦喪事的人家住持儀式,燒紙、哭喪、誦經,賺點外塊。
母親生他時難產亡故,他是父親一手拉扯大的,自就小體弱多病。
今年開春倒春寒,又不甚吹了冷風,就病倒了。
這一病就是好幾個月,整日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如今總算痊癒。
“林長世!你開開門!”
外頭蒼老的聲音還在叫喊:“這都四五天了,人彆憋壞了!”
林祈歲揉揉脹痛的太陽xue,披上外衫,起身下床。
他走到外間卸下門栓,將正在“砰砰”作響的鋪門拉開。
門開啟的瞬間,一陣陰冷的風夾雜著鹹腥的雨絲,迎麵撲來,衝的林祈歲踉蹌了兩步才站穩。
“呦,林小子,你好了?”
粗糙沙啞的嗓音,像沙粒磨過一般。
一個穿著黑色回紋裙衫的乾瘦老太太,赫然立在門口。
她瘦的整個人都脫了像,渾身上下隻有一層薄薄的皮,包裹著下麵的骨頭,裝在寬大的裙衫裡,像個紙人。
林祈歲冷不防被嚇了一跳,看向老太太的臉時,直對上一雙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窩,黑洞洞的。
定睛一看,嵌在裡麵的眼睛,又黑又小,卻異常的亮。
“嗯,”他深吸了口氣,心臟還在砰砰跳著,“沒大礙了,張婆婆。”
“哎!”老太太見他應聲,顯得很高興,上下打量了林祈歲一番,探頭往屋裡看,“你爹呢?”
“我……爹?”
林祈歲腦袋突然一陣發昏。
林長世?
對,自打他醒來,還沒看見林長世。
“他,許是出去辦事……”
話沒說完,張婆婆那雙晶亮的芝麻眼突然快速的轉動起來。
她一手拄著柺杖,另一隻枯瘦的手顫顫巍巍擡了起來,朝林祈歲身後一指。
“林小子。”張婆婆的嘴角向兩邊裂開,嘴唇彎出一個詭異的弧度。
“你看,那是誰?”
林祈歲心裡一緊,一股滲人的涼意如萬千螻蟻,爬上了他的背脊。
他順著張婆婆手指的方向緩緩回頭。
卻隻見,正對著鋪門的堂廳裡,他爹林長世,坐在一張小凳上,正麵對著他。
林長世穿著一件深褐色的粗布衫,胸口處心臟的位置,不知被什麼掏了一個拳頭大小的血洞,鮮血噴湧,幾乎將身上的衣褲都染紅了。
他臉色青黑,雙目圓睜,口鼻處黏著乾涸的黑血,頭歪歪的耷拉在自己肩膀上。
顯然是已經死了,而且死去多時了。
林祈歲倒吸一口冷氣,這傷口像是被人生生掏了心。
什麼時候?在他睡著時,有東西進來了?
“哎呦呦!”張婆婆突然捂住嘴,露出一副驚訝又擔憂的神情,“怎麼睡在這了?這兩天一直下雨,吹了風要生病的呀。”
“嘻嘻嘻,林小子,你快把他扶到屋裡去呀。”
張婆婆笑起來,聲音尖尖的,那雙芝麻大點的小眼睛竟然眯成了一條縫,嵌在黑洞洞的眼窩裡,甚是駭人。
林祈歲趕緊移開了目光,不再跟她對視。
——哢嚓!
一道驚雷突然淩空劈下,將整個黑沉沉的天幕都閃成了白色。
赭黃色的大雨,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劈裡啪啦的到處飛濺。
林祈歲就站在門邊,難免有雨滴落在身上,他往堂廳裡退了幾步,就看見那張婆婆咧著黑紅乾裂的嘴,若無其事的站在大雨裡,那萬千雨滴竟然沒有一顆落在她身上。
“走嘍,走嘍……”
她用柺杖在地上一點一點的,原地轉了個身,嘴裡一邊嘟囔著,一邊慢慢往隔壁去了。
——咚!——咚!——咚!
細長的柺杖戳在地上,發出清晰的敲擊聲,混在一片雨聲裡,卻顯得格外空遠悠長。
“呼!咳咳……”
林祈歲撐著門,大口喘息。
他剛剛盯著張婆婆出神,竟不知何時忘了呼吸。
太怪了。
這一切都太怪了。
突然暴斃在家的林長世,還有隔壁詭異的老婆婆。
怎麼他一覺醒來,身邊連一個正常人都沒有了?
而且,對於林長世的死,他竟然絲毫不感覺悲傷,為何?
雨越下越大,天黑的幾乎什麼都看不見了,偏偏這時,街上傳來了幾聲梆子響,才剛剛酉時。
按道理,下這麼大的雨,他應該趕緊關上鋪門的。
但身後就是林長世死狀可怖的屍體,一旦關門,他就要和這具屍體共處一室。
林祈歲有點發毛,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關門,而是走回堂廳,去檢查那具屍體。
剛剛那一眼,他似乎看到屍體周圍,散落著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或許林長世的死,會有什麼線索。
借著外麵的昏暗的天光,林祈歲看清了堂廳裡一地狼藉的慘狀。
翻倒的紙馬、撒了一地的漿糊、亂七八糟的彩紙和各種染料。
林長世僵直的屍體旁邊,還放著一盞熄滅的燭台,一個紮了一半的嫁妝箱子,腳邊攤開放著一卷手劄。
那手劄就丟在他的腳下,被噴濺出來的血汙染了一角。
林祈歲俯身將手劄撿起,隻見上麵那些歪七扭八的字寫著:
紙紮鋪禁忌:
其一、紙紮鋪規矩森嚴,天黑前請務必關店,夜晚禁燈,且不可做活兒。
其二、王家嫁女,要喜轎一擡,寶馬一匹,嫁妝四箱,轎夫四人,喜婆樂師共三人,期限為三日。
其三、作為一名紙紮匠,完成的紙紮品是很重要的東西,請保護成品紙紮完好。
其四、請務必在
[狗頭]
火冷燈稀1:火冷燈稀霜露下,昏昏雪意雲垂野。
蘇軾
《蝶戀花·密州上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