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午未聞鐘 第三十一章 冤家路窄
大抵是習慣了高高在上,一切以自我為中心吧。
林泳思暗暗歎了口氣。
紀淩雲到底在想什麼,一開始以為死的是個無關緊要的小卒,他甚至都沒往心裡去,該吃吃該喝喝。
現在知道那個兵甲不是什麼無名小卒,而是項大將軍的獨子,他也隻是在後悔自己欺負錯了人。
兄弟,你哭錯墳了吧?死的那個,無論是誰,都是條鮮活的生命啊!你在為自己喊冤的同時,有沒有想過,逝去的生命永遠都無法挽回了。
可惜,無論是律法還是現實生活中,人命都是有價的,買一個奴隸隻需要幾兩到幾十兩不等的價格,主人打殺奴仆,隻要交了罰金,根本不會有任何刑罰。
所以紀淩雲所做所為,也是大多數有權有勢之人的正常反應。
“好了,你先安心在此住下,一應用品,有需要的,都跟獄卒提,暫且忍耐幾日,王爺他也很為難。”
中山王不得不拿出態度來,以免寒了眾將士的心。
到底得怎麼替紀淩雲開脫罪責,還讓項家能接受這一結果,他且得好好想一想,仔細想一想。
林泳思離開了,紀淩雲一點不客氣,開始使喚獄卒跑腿。
不過半日,獄卒都乖乖退守到大牢之外,誰也不想往這位祖宗跟前晃,萬一被抓包叫他們送東西進去怎麼辦,沒看見老趙頭臉都綠了嗎?
給這位爺換了恭桶之後,他又要桌椅,又要筆墨,還要看書,老趙頭一趟一趟,買了上好的蠟燭,換了上好的銀絲炭,全都得自己先掏腰包。上官會不會給報銷,還是未知數。
他們本來就沒有多少月俸,全靠牢裡關著的這些人的家屬孝敬,一年到頭落不下多少,這回老趙頭把兩年的收入都快搭進去了,還沒看到頭呢,誰還敢進去當顯眼包。
送過暮食後,牢裡徹底安靜下來,幾乎落針可聞,紀淩雲正捧著本兵法看得起勁,就聽到一聲輕笑:“世子爺,天涯何處不相逢啊,沒想到有朝一日,我們能做鄰居,嗬嗬。”
這聲音他熟,他皺了皺眉,有些不悅,林泳思怎麼辦事的?這貨為什麼還沒被砍頭?
他扔了手中的書,站起身來,在牢裡逡巡一圈,將目標鎖定在角落裡一間牢房上。
牢裡陰暗得很,僅靠幾根火把照明,因此他進來這一天始終沒發現,角落裡還有間裝飾得一點也不像牢房的隔間。
康裕坐在其間,正捧著杯茶輕啜,那樣子不像坐牢,倒像是在生意場上與人閒聊般悠閒。
“你居然還活著!”紀淩雲分明記得,他曾施壓給林泳思,讓他將康裕儘快處決的,這不僅是他一個人的意思,同時也是他爹的意思。
隻要康裕一死,杜家隻剩兩個未及笄的小姑娘和繈褓中的嬰兒,王府有一萬種辦法悄無聲息弄死他們。那讓人眼饞的家產與各種商路還不全都歸於王府所有了。
林泳思好大的膽子!
“你這種貪得無厭的人都能活著,我為何不能?”與紀淩雲的勃然大怒不同,康裕則雲淡風輕,一派你奈我何的模樣。
“貪得無厭?這個詞用在你身上倒是正合適。”紀淩雲忍不住嗤笑:“我可能很快就能出去,但是你,恐怕沒這個可能了。”
“當了杜家的女婿,你若安分守己,不缺你的富貴日子過,是你自己欲壑難填,想要大權獨攬,害死了妻子與嶽父,我隻不過順水推舟,送到嘴邊的肥肉,不吃白不吃。”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妻子與嶽父死於兇殺了?你又有什麼證據證明,是我做的了呢?”康裕嘴角的笑意更明顯了:“世子爺,這天下,並非你一人會算計,也並非凡事都由你一人說了算的。”
“想殺我?也要看我同不同意,彆人同不同意。”
紀淩雲眯了眯眼,自己真是虎落平陽了,居然連一個小小的商賈都能舞到他麵前了。
“來人!”他高聲大叫,門口的獄卒不敢裝聽不見,推著老趙頭趕緊去看看。
“世子爺,您有何吩咐?”老趙頭聲音有些發抖,他真沒錢了,再要買什麼貴得要死的東西,他就得到林縣尉跟前哭訴了。
“把林泳思給本世子叫回來!”
林泳思剛下衙,還沒走出去多遠,就被老趙頭深一腳淺一腳追上來:“大人,世子爺喚您過去。”
“可是出了什麼事?”林泳思挑挑眉,紀淩雲的性子他太瞭解了,明明剛安撫好的,短時間絕不會如此反複無常。
“是康裕與世子爺吵了幾句。”
他怎麼把這個麻煩給忘了!
當初王府傳出來訊息,讓他儘快判死康裕,此事經手人眾多,任何一環都可能有人泄密,康裕有鈔能力,會知道不足為奇。
林泳思再次回到大牢,紀淩雲麵色不善地詰問:“此人罪大惡極,為何還不處決?”
“世子爺可知,前些日子淮安府署上告而亡的三人?兩人當場就被打死,另一位重傷不治,不久後也死了。”
紀淩雲自是知曉的,早有屬下報給過他。
“其中兩人當庭承認,杜家父女乃他們所害,甚至還貼心地帶來了人證。當時圍觀百姓眾多,很多人都親耳聽到了。”
“那又如何?”
“康裕的罪名,便是毆殺嶽父,逼死發妻。既這罪名有人認了,且還死無對證,臣要如何行刑?直接不管不顧砍了他嗎?如何堵得住百姓的攸攸眾口呢?”
影響太壞,淮安可能會亂的,彆說一個林泳思,就是紀無涯也賭不起。這可是他後方根基所在。
“那、那些在城門口聚集的百姓呢?上告康裕為富為仁,逼殺人命的呢?難道就不做數了嗎?”
“當然不可能不做數,可世子爺後來當街行凶,那件事的熱度就蓋下去了。”林泳思懶得與他糾纏,自己要煩心的事夠多了。
紀淩雲懊惱不已,淮安城最近水似乎有點深啊,他想做點什麼事怎麼都這麼不順!
“臣告退。”林泳思走之前,以警告的眼神瞪著康裕,希望這位能消停點,等他騰出空,再想怎麼處置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