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午未聞鐘 第四十四章 仿冒假貨
薛叢理有些不好意思:“真沒給任何人看過這玉佩,隻不過,大梁還沒亡之時,我到過淮安府公乾,當時一時心軟,幫個老婦做了個仿品。”
彼時他隻是個普通的王府幕僚,因得王爺賞識,被委派到淮安處置些閒置的田產。
當然,這是文明一點的說法,真實情況就是王府的日子不好過,要養的家眷太多,入不敷出,索性將離得遠些、收益低些的產業變賣,換些現銀花用。
薛叢理夠忠心,派他出來,王爺放心。
他到了淮安後,事情處置得還算順利,雖社稷亂象已顯,大旱時節田莊賣不上價,但因著王府的麵子,總有官紳願意接手,也談好了個雙方都能接受的價錢。
買賣已成,薛叢理欣然答應了對方的邀約,去他家裡赴宴,美美喝了頓酒,回去的路上,他迷迷糊糊坐在馬車裡,被一個急停嚇出身冷汗。
卻原來是一個老婦從小巷中衝出,車夫反應不及,撞倒了她。
老婦人被扶起,哭得難以自已。
薛叢理皺著眉頭下了車,一開始他以為老婦是為了訛些錢財故意為之,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給她點錢打發了也就是了。
可老婦人卻不是為了訛錢,純不想活了,找個地方尋死,卻又沒死成,還傷了胳膊,心裡難過之下,才啼哭不止的。
見這老婦人哭得十分可憐,頭發花白麵板粗糙,穿得也很破舊,日子肉眼可見十分艱難,他想起了幾年前的自己,同樣窮困潦倒差點活不下去,幸得王爺相救。
於是一時心軟,他掏出點散碎銀子遞過去,希望老婦彆再尋短見,咬咬牙,日子總能過得下去。
這世道啊,唉!
老婦卻沒收下這些錢財,他皺了皺眉問道:“可是嫌少?”
“不敢,不敢。隻我家裡揭不開鍋,幾個兒子要放棄我各奔前程,任我自生自滅,早早晚晚,我都是要死的,何必再掙紮呢,不如現下死了乾淨,還能有人幫我收屍。”
她怕再晚些時日死,便是臭在家裡都不會有人注意了。
養了三個兒子,還落得無人送終的下場,那就太悲慘了。
“這是為何?”薛叢理問,父母在不遠遊啊!
“人老了,不中用了,總是會遭嫌棄的。”老婦人唉聲歎氣。
“那你想想辦法,求求情,讓他們留下一個人照顧你也好啊。”
“自他們的爹去世,我就成天被他們嫌棄,都怪我,沒跟著他們爹一塊去了,非得留下來做個未亡人。”
“要不,某幫你想個辦法?他們三人,可有貪財之人?”
“可老身沒有錢財讓他們貪啊?你我非親非故,你為何要幫我?”老婦人一輩子看慣了世態炎涼,怎麼可能相信自己隨便一撞,還能撞出個貴人來。
“大概是因為,在我最絕望最潦倒的時候,也有人幫過我一把吧。”薛叢理板起臉:“我隻問你,還想不想好好活下去?”
“自是想的。”剛才她頭腦發熱之下尋了死,可現下沒死成,她冷靜下來之後,發現自己還是想活著。
“那便好。這樣,後日此時,你便還在此處等我,我替你想個辦法。”
薛叢理想的這個辦法,有些劍走偏鋒,同時也對人性拿捏得十分準確。
他坐車到隔壁縣城,尋了個金銀鋪子,找了個老師傅,給出紋樣,仿著傳國玉璽雕了個雙龍佩,為了讓老師傅少問東問西,他還特意多加了錢。
不過他選用的原料卻要次上許多,是青綠色的玉髓。玉髓以紅色為上品,價格昂貴,其他的都要遜色很多。
等師傅雕完,薛叢理定睛一看,不錯,還真與真品有幾分相似。
第三天,老婦一早等在原處,薛叢理將雕好的假玉佩給她,還教她編了一通謊話,隻說是祖傳的寶貝,讓幾個兒子相信老孃還有利用價值。
至於這假玉佩,當然是給兒子們看過後趕緊銷毀為妙,不然哪天被兒子們偷走了,老婦再被拋棄是遲早的事,隻有他們所有人一直找不到這玉佩,老婦人才能安享晚年。
老婦人看著這漂亮的玉佩十分不捨,還是薛叢理騙她說,這東西是假的,最多值十個銅板,拿去當也就三五個錢,不值得冒那麼大風險,才讓她勉強同意。
他再三叮囑老婦人,用後必要銷毀這玉佩纔是,這纔回京複命去了。
“咱們再在淮安落腳之後,我在大街上擺攤之初,無意中又撞見這老婦,纔想起這些陳年舊事,她對我千恩萬謝,也確實依我之言,早早將那玉佩埋進了祖墳裡,沒告訴過任何人。”
“舅父可知,當初你染上的人命官司,死的那婦人陳老太,便是當年你贈假玉佩之人。”
薛叢理當年沒問過那位老婦人姓甚名誰,自他逃來淮安也在最初那次見過一回,後來再不曾遇到。
他瞪大了眼睛,有些錯愕:“到最後,她還是因為這玉佩才死在了兒子手裡,那我當年多此一舉,又有何意義?”兜兜轉轉一圈,老婦人還是死了。
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薛叢理有些落寞地回了臥室,合衣躺在床上。
李聞溪無從安慰他,大約真的是因果迴圈吧。
“哈哈,老夫尋到差事了。”一陣爽朗的笑聲比方士祺先傳回了屋子,他提著一隻烤羊腿,整個人紅光滿麵。
能讓他有個營生,不用天天在家呆著胡思亂想,也是好事,李聞溪笑著問:“不知外祖父在哪家高就啊?”
“杜家!他們家在招護院,不簽賣身契的,月俸七百文,簽了的,月俸翻倍。”
方士祺喜滋滋道:“我隻露了兩手,就將三個家丁打趴在地,當場就被錄用了,從明日起開始上工。不簽契,工錢還高,一兩一個月,怎麼樣?”
杜家?
李聞溪臉上的笑容微凝:“可是淮安首富杜家?”
“應該是吧,宅子挺大,看著挺氣派。不管那許多了,好不容易遇到個不看年齡身份的,這份工我做定了!”
“杜家如今是多事之秋,當家人父女月餘前皆亡,現下他們家女婿還在牢裡等候發落呢,杜家隻剩一屋婦孺,其中三個還是未成年的孩子。外祖父,進去做工我不攔你,但你凡事莫要衝動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