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午未聞鐘 第十四章 認知分歧
康裕麵如死灰,跌坐在池塘底,他知道,這一次他再無生路。
“你們怎麼會找到這來的?”多安全的藏身之所啊,第一次被杜麗華帶進去的時候,他都震驚了。
水底下還能有暗室,入口如此隱蔽,簡直匪夷所思。
也是從那時起,康裕便開始考慮自己的退路。
他還年輕,過慣了好日子後,誰會想死呢?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李聞溪淡淡地懟了他一句,審康裕大概輪不到自己審了,淮安衛的人已經上報中山王,這個人馬上就要被押入王府了。
畢竟丟了那麼大筆銀兩,總要問出下落來才行,中山王這幾日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總不會是著急幾條人命案子。
目送著康裕被押走,李聞溪隻希望他命硬一些,能頑強地活下來,杜府的案子,事涉那麼多條人命,總要有個交代才行。
各路人馬紛紛撤離,不相關的仆從下人恢複了自由,兩個半大的女娃娃站在嚴慶身側,滿臉惶恐無助,看上去頗為可憐。
李聞溪在心底暗暗歎息,起了幾分憐惜之情。萬貫家財又如何,沒有自保能力,在強權社會,有錢反而是催命符,尤其是有錢到,連地頭蛇都眼熱的程度。
中山王暫時沒動這些人,也沒有查沒杜府的家產,隻要他們交出商號,守著田產,低調過日子,也未必沒有出路。
她們還有個繈褓中的弟弟,想來以後不用重複母親的命運,萬一再招個中山狼似的贅婿,那才叫真沒活路。
林泳思不在,李聞溪毫無負擔地成功偷懶,與馬聰打個招呼,回家補覺去。
這一次抓康裕,她居功至偉,連中山王都知曉了她的名字,眾人都很有眼色地與她行方便。
薛叢理還在縣衙,方士祺閒得發慌,主動教薛銜讀書。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薛銜搖頭晃腦地背著《大學》的開篇,還真有幾分讀書郎的模樣。
方士祺撫著鬍子,一臉孺子可教的欣慰。
李聞溪沒有打擾這一老一小的學習興致,自去吃了飯,便安安穩穩午睡去了。
一覺睡到黃昏時分,薛叢理放衙回來,她才迷迷糊糊醒過來。
“明日休沐,咱們明日去集市逛逛,備些年貨吧?”離過年已經不足十日,冬至這個大日子,今年他們忙亂得緊,已經很簡單地過了,沒道理年關還如此。
縣衙還有三日便要放假,小年也要操持起來。好不容易有錢有閒了,怎麼能不好好過個肥年。
李聞溪則皺皺眉:“咱們還是莫要太高調纔是。”
不說城外有多少貧民活不下去,便是原來他們住過的貧民窟,還有摸上縣衙大門,大著膽子來尋薛叢理借錢的呢。
就連薑少問都抱怨,糧價高得嚇死人,青菜更是貴得沒邊,一小把發黃蔫巴的菠菜都要五文錢,怎麼不直接去搶。
鄰居都在節衣縮食,他們要是還大魚大肉,未免太惹眼了些。
“什麼都要小心翼翼,這日子過得不憋屈嗎?”方士祺聽得直搖頭,自找回了外孫女,每天他聽得最多的話,就是勸他要低調,要小心,彆讓人認出來,聽得他頭疼。
“中山王府昨日貼了告示,在尋九公主呢。”這幾日李聞溪忙得腳不沾地,薛叢理更輕易見不到人影,反而就他是個閒人,在家實在呆不住時,也會上街逛逛。
李聞溪臉色驟變:“你乾了什麼?”
此時將近年關,上一世就在這幾天,她被紀淩雲找上家門!
這輩子,她做的所有努力、所有改變,就是為了避免再重複上一世的悲慘命運!
方士祺沒有那麼缺心眼吧?
她渾身發抖,說不好是嚇的還是氣的。
見她這麼大反應,方士祺嚇了一跳,連忙澄清:“沒有、沒有,我就是溜達到了大街上,看到了告示牌,知道中山王府在尋你,我可沒去告密。”
微鬆了口氣,李聞溪沉著臉:“如此,外祖父更應知道,我們的處境有多危險,萬事需再多加小心纔是。”
“中山王府又不是龍潭虎穴,有什麼危險的?他們尋前朝公主,又不是為了斬草除根的。你也馬上十五了,也該為自己的終身大事考慮考慮了。”
“普通的平民百姓太委屈你了,我看世子爺就不錯,長得也一表人才,以後紀氏登基稱帝,你就是名正言順的皇族。”方士祺就是個封建衛道士,他守護的不是自己的外孫女,而是前朝公主。
同樣的車軲轆話翻來覆去的說,方士祺可能不覺得厭倦,但李聞溪真的累了,她改變不了這個頑固的老頭,又沒可能真丟下一切遠離淮安。
“紀氏尋到我的那一日,便是我的死期。他們可以抬九公主進中山王府,但是抬進去的,隻會是一具屍體。”這是她最後的堅持。
如果再怎麼努力,都隻能重蹈覆轍,做個毫無人權的提線木偶,那麼在那一天到來之前,她會結束自己的生命。
既然結局無論如何都逃不過一死,那她為何不選擇自己想要的方式死去呢?至少那樣,不用被紀家占便宜,利用得徹底再毀掉。還能落個清白。
方士祺目瞪口呆:“何至於此呢?”
他始終認為李聞溪太倔了,一個女娃娃這樣的脾氣實在不好,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好,為了大梁的江山好,怎麼她就不能理解呢?
以後她的孩子當了皇帝,對各方人都沒有傷害啊!
自己委屈求全這麼多年,為的不就是這一天嗎?怎麼李聞溪就不能理解呢?明明女兒溫柔似水,怎麼這個外孫女一點也像呢?
“我還是先回杜府看看吧。要是時間太晚,便不家來了。”他沒理會薛叢理的挽留,頭也不回地拉開門出去了。
李聞溪心底隱隱有些不安,方士祺與薛叢理真的不一樣,他聽不進去自己的勸說,固執古板,始終是個巨大的安全隱患。
“九哥,你吃肉。”剛才飯桌上的氣壓太低,薛銜一直低頭扒飯,此時舉著塊燉得極爛的羊排遞到她嘴邊:“九哥,你彆生氣了。以後銜兒考了功名,掙了大錢,帶你走得遠遠的,就什麼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