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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午未聞鐘 第二十四章 餓殍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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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當地窖裡的求饒聲逐漸微弱到無聲後,薛叢理趕緊開啟了門。

雖說按照此時的律法,進了家宅的賊子,打死勿論,但誰也不想莫名其妙地手上沾染上人命,尤其是當對方並沒有給你造成傷害的情況下。

這幾個人可不能死在家裡,大年下的,太不吉利了!而且這間房子裡再出命案,他們可就真住不下去了。

巡夜的衙役被薛叢理喊來自家時,他們都有些驚訝,三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能毫發無傷地抓住三個壯漢,到底是壯漢太菜,還是他們運氣太好。

來的這一班正是王鐵柱帶隊的,薛叢理熱情地打了招呼,將他拉到一旁小聲嘀咕了:“鐵柱兄弟,咱家發生的事,叮囑弟兄們嘴嚴一些,彆出去亂說話,也彆讓這幾個人亂說話,行不?”

王鐵柱拍著胸脯跟他保證一定做到,他沒下到地窖裡抬人,卻也借著燭火看清了裡麵滿滿登登堆著的東西。

嘖,想想幾個月前,薛叢理還住貧民窟呢,這一轉眼的功夫,人家鳥槍換炮,財大氣粗了,果然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再看自己家,過年割了十斤肉,聽著挺多,可他們一家子老老小小加起來,有七八口呢,這些肉得分著吃到正月十五,可真算不得多。

誰讓現下什麼都貴,他還得咬咬牙才買得起肉。

“我給眾位兄弟準備了些東西,實在是麻煩大家夥了,一點心思,大家彆嫌棄。鐵柱兄弟,你那份我單獨放的,彆拿錯了。”薛叢理拍拍他的後背,沒容對方拒絕,轉身就跟李聞溪一起,拎東西出來了。

因是臨時準備的十幾份禮,包裝得十分簡陋,但也能看出來是用了心的,兩斤粳米,一斤豬肉,都是現下用得上的好東西。

眾人歡歡喜喜地拎著禮品,押著犯人走了,臨走時,王鐵柱又特意返回來,神神秘秘地說:“兄弟我給你們提個醒,這個年過不消停了,尤其是聞溪賢侄,可能馬上就會被叫回去。”

“出什麼事了?我這外甥可是個書吏啊,又不會拿刀。”薛叢理臉微微有些白,擔心地追問。

“從昨天到現在,縣裡接了好幾起報案了,吉慶班你知道嗎?淮安最有名的戲班子,一夜之間,死了五個名伶,還都是被人砍斷了頭的,連縣太爺都驚動了,林縣尉又不在。”

“幾個伶人,犯得著興師動眾嗎?”薛叢理有些不理解。戲子乃是下九流,尤其是亂世之中,比奴仆的地位都不如,死便死了,破草度一卷扔了了事,哪還能在大年節下勞動縣令大人?

“嗨,幾個伶人是不算什麼,但架不住有寵著他們的官老爺,董大人有位知交好友,是將作監的監正賀振哲賀大人。他平生沒彆的愛好,就好聽戲,死的其中一個,是他一手捧紅的。”

“所以......”王鐵柱意味深長地一笑,眼神有些曖昧,又馬上正色道:“所以這案子董大人肯定是要查的,而且要快,既然林縣尉不在,那聞溪賢侄名聲在外,連王爺都知道了,自然也躲不了清閒。”

人怕出名豬怕壯,古人誠不欺我。李聞溪抽抽嘴角,送走了王鐵柱。

三人盯著一鍋開水,索性一人打一桶,回屋洗澡去了。為了還未發生的事發什麼愁,縣裡真來人叫了再說。

這一夜他們洗洗涮涮折騰到很晚,第二天自然沒有人願意早起。

颳了一夜的風,到晨鐘響起時又下起了雨,又陰又冷得難受,誰也不想離開溫暖的被窩。

敲門聲再次不合時宜地響起時,李聞溪已經連罵孃的**都沒有了,她認命地穿衣起床,跑去開門。

果然,王鐵柱又來了,這一次,是帶著董大人的命令來的。

“快多穿點吧,今天可真是冷啊!大人叫你去驗屍,你這樣子出城,手指頭都得凍掉了。”

半個時辰後,李聞溪收拾妥當,跟著王鐵柱一起往城外走去。

臨近年關,車馬行都關門歇市了,縣衙裡僅有的幾匹馬成了緊俏貨,輪不到小小書吏借用,他們得靠兩條腿走著去義莊。

“城外最近可不太平。”王鐵柱摸摸腰上的佩刀:“一會兒出了城,你必要時刻緊跟著我的步伐,莫要隨意停留,也千萬彆濫好心!”

臨出門時,薛叢理爬起來給他們熱了饅頭,還夾了幾片肉,盯著他們吃完,又多裝了幾個讓他們帶著當午飯。

義莊那麼遠,走著去中午肯定回不來。

王鐵柱將吃食裡三層外三層裹了,塞進懷裡,他長得壯實,胸前鼓出來點也不顯眼。

好幾天沒出門,再走在大街上,李聞溪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怎的到處都是流民了?哪怕是淮安大街,街角都躺著幾個人,陰冷之氣如附骨之蛆,她內裡穿著貂絨,走了這麼久,都覺得冷,這些澆著細雨吹著寒風的人,還能一動不動躺著?

他們真的還活著嗎?

她提心吊膽地湊近一個,能看見胸前有些起伏,這才放心地退後幾步。

王鐵柱已經走出不遠距離了,她趕緊小跑幾步跟上,選擇無視街道兩旁的流浪漢。

城門卒哈著氣跺著腳,抱怨這該死的連陰雨天,不住地看向旁邊的沙漏,希望當值的時間趕緊過去,讓他們能進屋烤烤火緩緩神。

身著縣衙的役服,為他們省了很多事,在一眾排隊的百姓羨慕的眼神中,他們直接走出了城。

城門外的景象,竟比城內還要淒慘。

城內躺著的人好歹衣著完整,條件好些的鋪著油紙防潮。

城外的則更像難民,他們一個個神情麻木,衣衫襤褸,多數人躺著連眼睛都不轉一下,尤其老人和孩子,李聞溪可以肯定,她剛纔看到的一個老人,肯定是已經死了。

他露在外麵的手腳有大片大片的青紫,這些可不是傷,而是屍斑。

離城門有兩三百米的位置,支著幾頂破破爛爛的篷布,生著火,聚集在它周圍的難民是最多的。

概因內裡擺在火上的幾個大鍋,熬著比水稠不了多少的粥,幾個身著王府下仆衣服的青年忙忙碌碌,不時驅趕圍上前想討口飯的難民。

李聞溪的心情不由有些沉重。

上一世,也是如此,難民們聚集在城門口,每日靠著兩碗清可照人的稀粥度日,餓死者不知凡幾。

重活一世,慘劇又在麵前上演,她還是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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