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午未聞鐘 第六章 值得懷疑
李聞溪反複追問鐘氏有沒有得罪什麼人,梁桐都搖頭表示不可能。
他直言,母親是很典型的賢妻良母,平日裡一直是個謹守禮教之人,除了他父親那邊的親戚對她評價不高外,鄰裡真沒有說她不好的。
見實在問不出什麼,李聞溪與梁桐告辭,讓他稍安勿躁,等她回去請示上官,如果上官同意,便派人告知他,前去義莊領回母親遺體安葬。
“大人,快晌午了,可要回府署用飯?”眼看著快中午了,荀非提醒道。
“咱們順路去一趟吉慶班,再回府署。”查案很多時候就是這樣,一遍又一遍走訪、重勘現場,以期能發現新的線索,無功而返是常態,有所發現是意外。
吉慶班比上一次李聞溪來時,人顯得多了些。常班主正在給一個看起來不過五六歲大的孩子壓腿,小孩淒厲的哭喊聲回蕩在院內,但所有人都對此沒有多餘的反應,仿若無睹。
“大人。”見到官府中人,常歡不太高興,但也扯出個笑臉迎了上來。
他很想將往事翻篇,趕緊培養新人,重現往日輝煌,但官府卻一直不肯放過他。
那兩間最好的上房到現在還封著,不能住人,這些衙役小吏小官隔三差五就來一趟,哪個走時也不空手,長此以往,他可吃不消啊!
彆看平時他掙得不少,他開銷也大啊,各路神仙都得打點,自己手下這幫人也得吃喝,戲服彩粉都不便宜,哪哪都是錢,耽誤一天,他就少掙一天錢!
“不知案子查得怎麼樣了?小的最近又買了些人手,實在住不開了,不知那兩間房,什麼時候能解封?”常歡湊到李聞溪身邊,動作很隱蔽地想往她手裡塞些碎銀子。
李聞溪還是頭一回遇到給她上趕著送錢的,有些燙手似地回退了兩步:她一向不習慣有人與她如此接近,無論打扮得再怎麼像個男人,她骨子裡都是個正經的女人,自然不喜外男接觸。
常歡卻會錯了意,他以為是自己這點碎銀子給的太少,對方看不上,心裡暗罵兩句狗官,想再從兜裡掏些銀錢。
隻聽李聞溪道:“常班主且再與本官說說,那日去賀大人府上的情形。
唱戲的死了,聽戲的也死了,其中會不會有某種聯係呢?這也是今天她來吉慶班走一趟的主要原因。
“該說的,小的都說過了,確實那天沒發生什麼事,四喜上台唱了兩折戲,賀大人還專門點他下台,給了重賞,足足紋銀十兩呢,然後雪梅、白玉唱得也很不錯,大人誇了兩句。”
“除此之外,賀大人與這些人私下再無接觸?”
“絕對沒有。大人不知,咱們這個行當,要是盯不住這幫猴崽子,他們肯定要私下昧了老爺們的賞錢的,因此小的一直注意著呢,之後他們絕對沒有接觸。”
李聞溪在院子裡和戲台前轉了轉,依然沒多少人來聽戲,門可羅雀,台上咿咿呀呀唱曲的,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濃妝豔抹到看不清五官。
“常班主是哪裡人啊?聽口音不像本地的。”
“小的是徐州府的,離此不遠。大人好耳力,小的來淮安已有二十餘載,還以為本地話說得夠地道呢。”
大可不必如此恭維,是李聞溪打聽過,吉慶班是二十年前異軍突起,一來淮安便打出了名聲,將當時最火的客家班擠得換了地盤。
常歡是伶人行當裡的傳奇人物,她一打聽,知道的人可不少。
徐州府大了,鐘氏孃家那山窪窪裡的村子也算徐州府,這說了等於沒說。
“常班主可是習過武?本官見你下盤紮實,走路的步態也與一般伶人不同。”
“幼時曾經學過幾年,後來家貧無以為繼,這才入了伶人行當。”
“這麼說來,常班主也會唱戲,不知本官可否請常班主來上一段?”
“大人吩咐,小的莫敢不從。”常歡不明白李聞溪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說是來查案,問的話與查案似毫無關聯,思路跳躍得厲害。
他也不在意,隻要能客客氣氣打發走了,他陪著唱跳一段又何妨。
“小的獻醜了,久不登台,望大人海涵。”
常歡這一段白蛇傳唱得極好,青衣唱腔比以前李聞溪聽到過的都好聽,她同時也注意到了,常歡是拿右手耍花槍的。
有武功底子,右利手,如果不是死的人有他手底下的四根台柱子,她都要將常歡當成嫌疑人了。
賀振哲死在了自己的臥室之中,賀府占地不小,院落眾多,夜幕之下,如果不是熟人,可能連方向都分不清。
所以凶手必然對賀府瞭如指掌。
能出入賀府,對其家中地形有所瞭解之人不多,常歡絕對算一個。
“大人,大人~”李聞溪聽完了戲就離開了,還沒走出去多遠,旁邊突然傳出輕微的喊聲,她轉頭看過去,正是之前在台上唱戲的小孩子。
他還沒卸妝,隻來得及換掉長袖拖地的戲服。
“你找本官有事?”
“大人可是來查草果被害之事的?”小男孩聲音有些沙啞,可能快到變聲期了,他縮手縮腳站著,佝僂著背,顯得很緊張。
草果是另一屋被害的幾個伶人之一。
“你可知什麼內情?”
“大人,小的草蔻,是草果的同胞弟弟,那晚他從賀府回來後,並沒有異樣,還很興奮地跟我說,今天賀大人給了班主很大一筆賞錢,他們要有肉吃了。”
“可是到了晚上吃晚飯的時候,肉是上桌了,草果卻吃不下去,他臉色有些蒼白,一直偷眼望著班主,神情十分驚恐,我問他出了什麼事,他卻一個字都不肯告訴我。”
“那天晚上,草果就死了。都是我的錯,我當時就應該拉著他不放,纏著他告訴我怎麼回事的,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草果知道了什麼。都怪我,都怪我。”
李聞溪連忙安慰:“傻孩子,不怪你的,如果當時草果告訴你了,很可能那天晚上做了刀下鬼的,就多你一個了。你哥哥是為了保護你,他想讓你好好活下去。”
“你記住了,回去戲班之後,一個字都不要再提你哥哥當時的異常,更不能讓人知道,你來找過我,明白嗎?”
草蔻用力點了點頭,在李聞溪答應一定會幫他哥哥抓住凶手後,才一步三回頭地走回了戲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