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午未聞鐘 第八章 前朝故舊
劉妤不避讓,李聞溪也不可能從她身邊硬擠過去。
男女授受不親,她絕不會給劉妤機會。
見劉妤依然站著不動,隻含情脈脈的望著自己,一雙眸子裡浸著淚水,彷彿自己給了她什麼委屈受似的。
人在無語的時候真的想笑。
“孟夫人,借過!”她將孟夫人三個字加重了些語氣,你一個有夫之婦,大庭廣眾之下乾什麼呢?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為毛每次遇見這蠢女人都這麼晦氣!自己上輩子挖她家祖墳了嗎?
彆說她其實是個女人,就算是個正常男人,得多失心瘋才會在封建禮教森嚴的製度下,肖想彆人的妻室?全天下的女人都死絕了嗎?
要不是這位真實打實是她幼時見過的,那張臉如假包換,李聞溪都該懷疑她纔是真的穿越者,這麼大膽且恬不知恥,說句三觀不正都是輕的!
本就淡薄了不少的笑意,在聽到李聞溪嘴裡吐出那句孟夫人時,終於再也掛不住了。
“夫人,夫人......”孟寶根在旁邊想要拉劉妤的衣袖,他臉上掛著兩條清鼻涕,模樣邋遢,雙眼無神,一看便知不是正常人。
劉妤嫌棄得不行,她又一次在李聞溪麵前丟了大臉,又羞又恨,將孟寶根丟下,自己轉身便走,她的腳步飛快,孟寶根兩條小短腿怎麼追也追不上,不停地喊著夫人夫人,嚷嚷得整條巷子都聽見了。
目送兩人離開,李聞溪暗暗歎息,劉妤是個不安分的,她以為憑著她的幾分姿色,可以擺脫孟家,重新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可惜啊,山陽縣的那些衙役個個都是人精,他們吃吃豆腐揩揩油,抱著的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態,可如果說劉妤提出讓他們中任何一個將她娶回家做正室,十個有十一個會搖頭。
劉妤活了這麼大,還不明白一個事實嗎?這個時代,對已婚女人不安於室的容忍度是很低的,寡婦可以再醮,但有丈夫的女人紅杏出牆,就該死。
隻要她掛著已婚的名頭,就得遵守規矩,犯了七出之條,等著她的會是什麼,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
聽說她那個拌菜攤因為衙役們的照應,還算不錯,每日能進幾十個大錢,彭氏因此也給了她幾分好臉色。
趁著這功夫,多掌握些家裡的主動權,好好過日子纔是正理,劉妤偏偏喜歡作死,往自己身上貼。
自己何曾給過她任何暗示明示,讓她產生誤會了呢?
算了,以後還是小心點為好,儘量不要再與劉妤有交集了,隻要兩人見不到麵,也就相安無事了。
奔波了一天,帶著一身疲憊回了家,就撞見方士祺樂嗬嗬地往外走。
杜家的工作丟了,又為兩個小主子擔心,他已經有日子沒這麼開心過了,一向愁眉不展的人突然開懷大笑,李聞溪狐疑地打量著他。
“外祖父碰上什麼好事了?”
“哦,沒什麼,遇到個舊日相識,他說要介紹份好差事給我。”家裡四口人,兩個忙於工作,一個忙於學業,就剩下他一個混吃等死,方士祺臉上有些掛不住,這才一直情緒不佳。
他又不是吃軟飯的小白臉,哪能心安理得地讓外孫女養他!
也是巧了,他在家呆得實在無趣,本想下下廚做些事,在連續兩次差點把廚房點了之後,隻得歇了心思,改成每日前半晌上街走走,碰碰運氣,萬一還有哪個府邸招人呢。
就在今日,他照常吃過朝食,出了門,漫無目的地沿著大街溜達,目光在周圍的店鋪上打轉,最後停在一家牙行上,躊躇了半天,終歸還是覺得沒臉,不想進去。
他在門口來回逡巡之中,被人看到了。
畢竟一個花白鬍子的短發男子,無論在哪都很惹眼,對方越看他越覺得熟悉,眯著眼睛打量了半天,將他認了出來。
“你是,方指揮使?”
方士祺渾身一僵,不敢回應,會叫他指揮使的,想來都與前朝有關,他身份敏感,如何敢應?
“方指揮使,是我啊,我是瞻泊啊!”
孔瞻泊是當年他的副手。城破後,方府全府上下都被叛軍殺了,方士祺得知訊息趕回家後,他們便再沒見過。
沒承想,八年之後,居然會在淮安大街上偶遇了!
“瞻泊,真的是你?”眼前的男人比之八年前,除了兩鬢多了幾根白發外,並無二致,不像自己,落魄了,頭頂上的戒疤還清晰可見,人也老了,連根空心的假長槍都快揮不動了。
“指揮使,這些年,你受苦了。”孔瞻泊語氣有些哽咽,當年兩人年紀相差十多歲,方士祺是將他當成子侄輩在教導保護的。
當年意氣風發的將領,如今似剃度出家了,日子可想而知,很是艱難。
“還留有命在,怎敢叫苦,想當年城破之時,多少將士為國捐軀......”方士祺想剛感慨兩句,又覺失言,大梁已經亡了,為國捐軀這個詞大大得不合適。
“唉,不提當年,我們都還活著,這是最重要的。”
“對對對,活著就好,活著就好。”方士祺不知該說什麼,他從來沒有想過,如果遇到以前的熟人,會是什麼場景。
孔瞻泊很聰明,見方士祺緊張得手足無措,再看他的形容,便主動開口:“指揮使可是想找份差事?”
方士祺擺擺手:“可莫再叫什麼指揮使不指揮使,沒得聽了讓人笑話。”他現在就是個總被人嫌棄的糟老頭子,當年的事,不提也罷。
孔瞻泊從善如流:“那您年長我十幾歲,一向待我不薄,我便僭越些,叫您一聲世伯。世伯,如今我跟在一位士紳身邊,做他的貼身護衛,不若我幫你引薦,你我再度聯手合作,可好?”
方士祺連連拒絕:“我年歲已長,手上的功夫也生疏了些,如若因我的緣故,讓瞻泊丟了臉麵,牽連到你,我如何過意得去?這份好意,我心領了。瞻泊放心,我有吃有穿,日子很過得去。”
“誒,咱們當年一起喝酒時,就說過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世伯同我一道去見見我的主顧,如若世伯覺得他人不行,那我絕無二話!”
對方如此熱情,方士祺拒絕不得,隻得硬著頭皮去見他口中天上有地下無的好主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