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午未聞鐘 第四十九章 虛以委蛇
項言韻離開時,玲瓏閣外圍著的百姓早已四散走開了,她上車時全神貫注地想著自己的事,沒注意到,不遠處向她投來的視線。
這是自重活一世後,李聞溪第一次見到項言韻,這本書中雙商線上的大女主。
她怎麼會也在玲瓏閣裡?是與九公主約好的?還是巧合?
紀淩風是從後門離開的,李聞溪自然看不到。
在上一世,項言韻與她關係不遠不近,表麵上說得過去,除了必要的作秀,私下裡老死不相往來。
她們從來不算是朋友,可能上一世,項言韻很早就知道,紀淩風想做什麼,自己隻是她暫時需要小心應對的假想敵,不能得罪,也不需要用精力與真心去維護。
且看她是如何對師燕棲的就知道了,婆母病了,衣不解帶地侍奉湯藥,事必躬親,被連連誇讚至純至孝,師燕棲自己沒有親女兒,那是真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當親閨女疼愛了。
至於這其中,到底是人心換人心,還是幾十年如一日地裝樣子,李聞溪便不得而知了,她隻知道,如果有項言韻做紀淩風的妻子,那將會是他最大的助力,也是對紀淩雲最大的威脅。
老天爺保佑,這一對可千萬鎖死,彆再讓劇情發生改變,給紀淩雲再添助力了。
康裕連累杜家倒台、鐘莫離暴露身份,一樁樁一件件,長遠來看,都是對紀淩雲有益之事,康裕與紀淩風私下的聯係更緊密,主動尋求的合作,與被迫參與肯定不一樣。
鐘莫離身在曹營心在漢,等崇王垮了,他隻能一心一意幫著紀淩風。
現下兩根暗釘子都被拔了,紀淩風可能還不知道,他都損失了什麼,但李聞溪心卻在滴血。
項默那老東西現在還安全,不代表以後不會被清算,到時候項言韻該何去何從?
紀淩風啊紀淩風,你可要努力一些啊,這一世,請繼續奪嫡成功!她還想好好活著,等著看紀淩雲被打下神壇的最終悲慘結局呢,可千萬不能讓她失望。
薛叢理帶著兒子回來,看到的就是李聞溪皺著眉頭,盯著玲瓏閣大門口發呆。
“阿九可是想要買些首飾了?”他小聲打趣,為自家公主終於有些少女心而老懷大慰。
他就說嘛,任何一個女孩子都抵擋不了華美首飾的誘惑。
“天色尚早,咱們要不要進去看看?”還有半個時辰才敲暮鼓呢,足夠了。
李聞溪回過神來,一副看傻子似的表情看薛叢理,她一身男裝,買首飾做甚?便是常用的束發簪,都是大街上的小攤子上,七文錢兩個的桃木。
“舅父還未買菜呢吧?今兒可還說要請薑叔吃酒呢。”
“哎呀,差點忘了,走走走,快去割塊羊腿,晚了可就真沒了!”
羊腿自然是沒買到的,隻勉強包圓了最後十來條巴掌大的魚,用油煎得兩麵金黃,焦焦脆脆,連刺都不用吐,權當個下酒菜。
薑少問晃晃悠悠地來了,手裡提著一包熟食,聞到魚香,眯了眯眼睛,他最愛吃羊與魚了,這小香味,絕了!薛兄還真是個十全型好男人。
兩杯酒下肚,話匣子開啟,李聞溪在一旁邊吃邊聽,突然想起個念頭,便將話題不動聲色地引到了鄭佩安身上。
“額,鄭指揮使?”薑少問嚼了口煎魚:“他是跟著林大人一路升遷上來的,是個作戰勇猛、悍不畏死的狠人,據說他最成名的一戰,單槍匹馬,一人收獲了四十多個敵人首級,被記了大功。”
“時間不長,就七年前吧,淮安剛穩定下來,王爺帶兵攻占睢縣那次。”
“他那時都得快四十了吧?這麼大歲數的大頭兵?原來就沒個官職嗎?像他這樣的人物,前朝時不可能默默無聞吧?”
就拿林家和項家來說,武將世家,傳承多少年了。
鄭佩安如果一直在淮安地界上混,遊擊將軍雖然官小了點,但也不算無名小卒了,怎麼會沒人認識他呢?還能讓他充了馬前卒,重新一點點漲軍功升職?
中山王是個很寬宏的主子,隻要現在願意忠於他,以前的事,他不會計較。
這是李聞溪自看到那本書冊後,一直存在的疑問。
現在就連她認為訊息來源最廣泛的薑少問,似乎也不知道鄭佩安以前的事,到底是鄭佩安自己心裡有鬼,還是前朝末年,他做了些什麼,導致他不得不隱姓埋名呢?
要是能當麵問問他該有多好,可惜林泳思的態度已經說明瞭,這是不可能實現的。
前前後後這麼多條人命,林泳思當真會無動於衷嗎?這可是他坐上淮安同知之位的立威之戰啊!
此時的林泳思正坐在案幾後,捏了捏疲憊的眉心,撈起塊點心勉強墊墊肚子,盯著李聞溪給他的書冊,開始發呆。
派去蕭縣的衙役早就回來了,帶回來的訊息也與他預想的一致:在鐘家村的墳塋上,端端正正擺著一顆頭顱,頭也已經帶回來了,由沈家人辨認過,正是死者無疑。
賀振哲死了,鐘氏死了,現在就連當年的一個親兵也被發現死亡了,而他才剛剛發現,他自以為瞭解的人,其實完全對其過去不知情。
鄭佩安還抱過小時候的自己呢,他曾經在淮安最混亂時,投到了林守誠麾下,後來做了位親兵,當時隻要負責,在林守誠不在家時,守護他的家人。
他那時隻覺得這個高大的男人十分可靠,可如果那雙給人安全感的大手,曾經沾滿了無辜者的鮮血,自己要怎麼跟他開口呢?
他留下書冊,一言不發,不是像李聞溪想的那樣,想要官官相護,而是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處置,明明是光輝正義的形象的人,怎麼突然就爛了呢?
“榆樹。”
“公子。”一直守在門外的榆樹終於聽到林泳思喚他,不由地鬆了口氣,公子天天太辛苦了,公事要緊,但也得注意身體纔是。
“咱們回家吧。”
可他走出了府署,邁上的卻不是回家的路,而是與林府南轅北轍的方向,榆樹不敢多言,隻打著燈籠緊跟在身側。
一連遇到兩撥巡夜的衙役,見到他們紛紛行禮,林泳思都隻揮揮手,始終一言不發。
直到,他站在了鄭府的大門前。